第五章:
自那日从缘倚桥离开后,沐祉宁一连数日在廊州各处转悠,名曰视察民情,然而她在每个地方都待的不久,其中就数在一/品/楼待的时间最长。
一/品/楼以茶而闻名,楼里有许多罕见的茶叶,栀子茗香则是各中翘楚,每日冲着它来的客人数不胜数,饶是一座占地面积庞大的二层茶楼也塞不下那么多的客人。
对于这个问题,也有人提议过再多开几家一/品/楼,结果是被茶楼的主人绝情驳回,他开茶楼并不为财,只为一个开心,给那些有才之人一个交流的场所。
后有人问起问什么,他是这样回答的:物以稀为贵,以精为本,若是多了,那就杂了,再也不会去最初的那个味道。
后来便再也没有人提议过,茶楼的主人为了解决这样的情况发生,想出了一个排队拿号的法子,每日限号一百人,由取号的牌子依次而入。
一/品/楼的地理位置极好,处于闹市中央,位于缘倚桥旁,整个二楼的设计也十分巧妙,雅座都临窗而设,以屏风隔开,熏香飘渺,风景宜人。
也因此,二楼的费用比一楼更贵些,规矩更多些,因为能进一品*楼二楼的客人,都是些达官显贵,富家子弟,官场上的消息时常都会在闲聊间侃侃而出,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了,倒也麻烦。
沐祉宁在茶楼的二楼挑了个观景视觉特别好的位置坐下,面前是张红色檀木的茶桌,上面安置着一个八角炉鼎,里面燃着熏香,不过一小会儿,淡淡的梨香便弥漫在四周,小二端来煮茶的工具,以及茶叶,有条有紊的将第一道茶水过滤,再换上新的茶水在水壶里漫漫的煮。
腊月寒雪,焚香煮茶,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已是客人最多的时候,放眼望去一楼都是些文人仕族,在品诗论画,一品/楼里除却茶,还有一些文人墨客留下的墨宝,也有些珍稀的字画,有些甚至已经绝迹。
由此看来,这茶楼的主人,身份也不一般。
楼下的交谈声混杂,偶尔能听见因为看法而起争执的激昂之声。
沐祉宁平心静气,听着那些交杂的对话,倒也有趣,楼梯的拐角处的一个位置坐着四五个才子,他们因着墙壁上的一副盛世全景图起了争执。
那副画画的正巧是如今大晋的情况,只是那幅画里画的不是繁荣昌盛的街道,市集,而是贫瘠的土地,潦倒的百姓。
沐祉宁目光如炬的看着那副画,心思百转,她知道在每个朝代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即便处于盛世之下,还是会有地方处于饥饿潦倒的情况。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当自己从自己的臣民那里听见又是一回事。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江南年年水患,原本寸草不生的地方更是颗粒无收。
廊州,可以说是她的家乡,这片土地是她土生土长的地方,可在她决定入朝为官的时候,她便把这一切掩埋在心底,将关于她的真实信息抹灭在所有人眼中。
突然,楼下一片寂静,一道慷慨激昂的声音响彻整个茶楼,传入沐祉宁的耳中,使她久久不能回神。
“若不是当今奸相当道,昏君无用,又怎么会出现这样一幅画。”
“今年江南水患,处在廊州的各位都应该知晓,廊州周围四郡灾情都格外严重,灾民四溢,京城虽派了钦差前来赈灾,灾情也控制了,却有一见事情是我们大家都蒙在鼓里的。”
男子话音刚落,就有人追问,是什么事情。
“荥县的三百四十二口人命在一夜之间死于非命的真相。”
三百四十二口人命呐!
“当时水患控制住后,却引发了瘟疫,荥县是重灾区所以全县封锁,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就在瘟疫出现三天后的夜里,荥县那场燃遍半边天的火光足足烧死了三百四十二口人,官方解释都说他们是因为瘟疫染身不治身亡,为免疫情加重才焚烧了他们的躯体,然而真相是分配至荥县的赈灾银百分之八十都进了荥县知府的口袋,引起了大家的公愤他们集体闹事,一夜之间全部遇害,毕竟这么多条人命,荥县知府孟长春为了能向上面交代,便编了一个瘟疫的幌子,用一把火掩盖了所有的真相,毕竟天高皇帝远,证据都没了,也没人会去深究。”
众人心中一片唏嘘时,楼下激愤控诉的那位青年男子状似无意的看向二楼某处,随即又收回视线道出了一个更关键的事情。
“荥县知府孟长春便是那奸相手底下的人。”
这句话一出,不用他再细说,大家都能想到他这句话的意义了。
沐祉宁回神后,眯着眼打量着那位青年男子,他衣着简朴,身上的布衣还隐隐有着几个不大明显的补丁,像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大晋有严令,禁止朝官之外的人妄谈国事,扰乱人心,违者必究。
思及此处,她不免心生疑虑,他们敢目无法度在这里高谈阔论,换句话说不过是因为一品/楼有规矩,但凡进了一品/楼的都要签上保证书,无论在里面说了什么,听了什么,一旦出了楼就得三缄其口,不能传出一句,否则必死无疑。倘若出了这一品*楼,这等大胆的讨论,又有谁会不要命的大声朗朗。
也是因此,在这里才能听见百姓心里最真实,以及那些传出未至到京城的消息。
只是沐祉宁没想到第一次来,就听见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关键是这个劲爆还是关于自己的。
奸相当道,昏君无用,这八字评论,还真是概括的让人无话辩驳,即使京城里的百姓对帝王无限称赞,也抵不过在那之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