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沐祉宁在那日起昏睡了三天,恰好这三天逢休沐,不用上朝,也就没出什么岔子,但是期间溧阳王和沈徽衍来访了几次,皆被黎槿以丞相下江南去了为由而打发了,问起归期,她皆以沐相没有告知给回复了,顺道她也给自家公子向沈徽衍告了几天假,沈徽衍也准了,只是离去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很是令人费解。
得了几天假的沐祉宁在醒来的当天就真的下江南去了,为了黎槿当日为她找的借口不被人揭穿,还特意伪装了一番才出城。
江南烟雨朦胧,没想到腊月里的雪景也十分精致。
缘倚桥的白色扶栏上踱了一层薄雪,因为天气寒冷,桥上行人不多,一眼就能数清楚有几人。
这一次,沐祉宁是一个人出行的,就连黎槿苦苦哀求都没能跟着出门,其实也不是她不带黎槿出门,而是为了有心人不发现破绽,再说她身上的毒已经被遏制了,不到下一个十五,她与寻常人无异,完全可以一个人出行。
沐祉宁站在桥正中央,那张大病初愈后略显苍白的小脸都藏在了火红色的狐裘里,唯留一双黑溜溜的水眸在外面,看着远处的风景,陷入沉思,任由身上那纯白厚重的狐裘被风吹的翻飞,毛领上的毛往后倒,还有那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婆娑作响,不绝于耳。
十年,距离那人说下的日期已经过去六年了,只剩下三年的光阴,可是她要做的事情却还没有做完,那些在她生命里留下痕迹的人,她都不想一一忘却。
她曾以为,她这一辈子欢苦离愁都一一尝尽,即便是死,也并不是那么可怕,而如今,她却有点贪恋人世间那一抹难得的温暖。
突然,天上下起了雪,鹅毛般的雪花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她从狐裘里伸出手,掌心向上,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很美,却也易逝,不一会儿那一层雪花便融成了雪,美丽的东西都是稍纵即逝的,这句话真不假。
雪越下越大,她的狐裘上都染上了些许雪花,突然,一片阴影笼罩在她上方,身边出现一抹陌生的气息,她侧过头往旁边看,原是一个紫色华服的青年男子,手执一柄江南特有的油纸伞站在她的身边,替她遮雪。
“谢谢。”沐祉宁对着他莞尔一笑,随即又侧回了头。良好的家教让沐祉宁不能对人不礼貌,一句谢谢,也只是谢他替她遮雪而已。
青年男子玉冠琢发,一身苏绣华服,腰间一块蓝田暖玉,身姿卓越,穿着打扮皆显富贵,一看便知又是一个富家子弟,至于品行吗……她没那个功夫去了解。
青年男子对她那一声谢谢,不言语,只是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在下廊州上官斐济,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沐祉宁讶异的看着他,难道她看出来了她的身份?可是她一直都是男子装束,又怎么会误会?
上官斐济看着沐祉宁一脸疏离的表情,以为是自己冒昧了,正打算道歉,却未料她俯身向桥梁外探去。
他以为沐祉宁要跳河,然而真实的情况是,河面离沐祉宁很近,她只想看看到底是哪儿让她暴露了。
上官斐济着实让她给吓着了,忙不跌的将手中的伞抛了开来,一边伸出手去拉她,一边向她道歉:“姑娘,你别想不开啊!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姑娘不想回答,也不用自寻短见呐。”
上官斐济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却在瞬间一口气没上来将自己噎死,眼前的这位姑娘……怎么变成公子了?
他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狐裘,再看看面前的人,傻眼了。
“你……你是……是个男的?”
沐祉宁瞅了眼狐裘,再瞅了眼结巴了的上官斐济,差不多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我有说过我是个女子?”沐祉宁反问。
其实也不能怪上官斐济,沐祉宁的声音很特别,柔和中带着点刚毅,不似女子的那种柔,却又没有男子那么刚硬的语调,再加上她刚才头发皆被狐裘裹住了,只露出一张小脸和一双眸子,偏生沐祉宁生的白白嫩嫩,眉宇间有有点女子的娇柔,也难免会让人当做女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当做女子的。
“我知道。”沐祉宁打断了他的话,其实她并不在意他把她当做女子,虽然她就是一个女子,可在现在这特殊的敏感时期,她不能放松警惕,出一点儿差错。
沐祉宁望着上官斐济,说了一句:“鄞都沐祉宁。”
“我的狐裘你可以还给我了吗?”见他抓着自己的狐裘不松手的呆滞模样,她很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
“啊?”上官斐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将狐裘还给她,心里暗暗记住了她刚才的话。
鄞都沐祉宁。
沐祉宁?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沐祉宁将狐裘重新裹上,见他丝毫不掩饰的望着自己,心底有些无奈。
“你平常都是这样盯着别人看的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平常都是这样对不认识的女孩子搭讪的吗?
上官斐济尴尬道:“不好意思,我……”
“你不用向我道歉,我们之间,萍水相逢而已,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沐祉宁欠了欠身,不管他的表情直接转身离开。
“姑……沐公子,我们还会再见吗?”上官斐济在她身后喊到。
沐祉宁脚步不停,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他能听见:“有缘自会相见。”
上官斐济站在原地,看着沐祉宁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不见,空气中残留的梅花清香时刻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那一切都不是梦。
有缘自会相见?他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再次相见了,沐祉宁,我很期待和你的下一次见面。
风雪依旧,记忆残留,谁不不会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沐祉宁也不会想到那么快她又见到了这个才见一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