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沈彦殊在银锭的追逐下离开了丞相府,同时,晋安街小巷的另一边也正如他所说的,他那皇帝侄子的御驾确实正在朝丞相府的大门驶来。
丞相府的后门离前门相隔甚远,丝毫不用为两人面对面撞上而担心,然而沈彦殊对于沐祉宁让他从后门走的决定颇有微词,他的原话是这样的:
我就这样见不得人嘛?你这样弄得我好像你见不得光的情人一样。
对于他的这句话,沐祉宁只是一笑置之,可在沈彦殊心底,却饱含苦涩。
沈彦殊走后,沐祉宁让人重新沏了壶龙井,自己则在香炉里续了点香料,袅袅清香扑鼻,让她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今日正巧是十五,又是毒发的日子,她洁白的头上隐隐冒着些许冷汗,神色也不似刚才的淡然,方才沈彦殊在这里她不敢让他看出端倪,所以疼到忍不住的时候,只能用大笑来掩盖,如今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当黎槿把茶端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一副痛苦模样的沐祉宁。
“公子,你忍着点,黎槿这去把蔺苏公子留下的素凝丹拿来?”
黎槿转身就要进屋,却被沐祉宁扯住了衣袖:“你快扶我进屋,我要换身衣服,吃药已经来不及了,陛下马上就到,我自己调息一下,你去拦住陛下,万不可让他进屋。”
“小姐,你……”怎么现在还顾着别人。
黎槿跺了跺脚,显然气急败坏的模样,却又不忍发作,一时情及之下把对沐祉宁的真实称呼揭示了开来。
沐祉宁忍着疼,斜斜的看了她一眼,警告味十足,“黎槿,若是今后你再出现这等错误,就自己回蔺苏那里。”
“黎槿知错了,求公子不要赶黎槿走。”黎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得眼眶里的水珠子一颗颗的掉。
“好了,你赶紧扶我进屋。”时间来不及了,沈徽衍马上就能到门口了,她得抓紧时间。
黎槿闻言,利索的将沐祉宁扶进屋子里,将要换衣服备好,就退出了房门,顺带将门关上。
沐祉宁将外衫解下,里面的白衣都被冷汗阴湿了,换好衣服后,她凝神静气盘腿坐在床上,双手微微抬起,运功压制毒素,将痛感神经封住。
窗外,隐隐传来黎槿和沈徽衍交谈的声音。
“你们丞相呢?”
这道迫切低沉的声音,是沈徽衍的。
黎槿不敢忘记自家公子的话,看着沈徽衍径直往沐祉宁的房间走,愣是硬着头皮挡在他前面,语气有些结巴:“回陛下,公子正在卧室换衣,公子吩咐……若是陛下来访……还请陛下在梅林稍等片刻。”
这会儿,沈徽衍倒是不急了,只是听闻沐祉宁在换衣的时候,眉头皱了皱。
“刚才有谁来过?”沈徽衍盯着黎槿,语气颇为严肃。
黎槿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心里直打鼓,公子让溧阳王从后门走估摸着就是不想让陛下知晓,可如今陛下问起了,总不能不说呀。
“回陛下,方才没有人来过。”黎槿敛眉回答,语气十分恭敬。
沈徽衍盯了她一会儿,显然不信她的说辞,“没人来过他去换什么衣裳?”
一个大男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黎槿又快被急哭了:“陛下,公子从今早儿起就一直在梅林练字,听闻陛下御驾来访,唯恐着装唐突了陛下,特意前去换装。”
“是这样?”沈徽衍闻言,挑了挑眉,虽然不知真假,这理由嘛……倒也说的过去。
他就不为难这小丫头了,索性去梅林等着。
石桌上那副字还未来得及收起来,就这么赤裸裸的被沈徽衍撞见了。
一寸相思意,一寸离别苦,苦自离愁,各自安。
字里行间,无不表现写下这段字的人心里的曲折情感。
她有喜欢的人了?她又和谁分开了?
沈徽衍默默的握紧拳头,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原本还不差的心情莫名变得有些烦躁。
她换个衣服怎么换这么久?他真想现在就当面问清楚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可是他又害怕,若她回答是,他又该怎么办?他又是以什么身份问她这个问题?
帝王?还是……爱慕者?
沈徽衍对自己突然产生的后面这个回答有些震惊,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产生爱慕?而且还是自己的老师。
不,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他性取向还是正常的。
他不停的对自己做心里暗示,却还是越来越烦躁,他转身就准备离开,心里焦躁的连步入梅林的沐祉宁都没看见,就这么直接的撞在了沐祉宁身上。
沈徽衍突然一僵,手上那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惊,更加想要离开了。
沐祉宁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离开:“陛下,您怎么了?”
沈徽衍回了神,慌忙道:“朕突然想起来宫里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朕就先回宫了,改日再来造访。”
他说的极速,说走就走的动作也不差,因着急要走,更是瞧不出来沐祉宁的异样,他见她脸色苍白,只以为是思念故人所致,不作他想。
沐祉宁本打算送他,未料想,她还没有所动作就被他一句话阻止了。
她只能吩咐黎槿替她送陛下出府,待人都走了,她虚弱的半跪在地,本来调息好的身子,被沈徽衍那一撞,减轻的疼痛又恢复了万虫噬骨的感觉。
噬魂散,果然名符其实。万虫噬骨,不死也半残,饶是一个男子也经不住这剜心之痛,惶况她一个女子?
蔺苏留下的素凝丹有限,虽能止疼,却不能治本,而且吃下一颗便会昏睡三日,她又怎么能随意服下。
“噗”,暗黑的鲜血从她的嘴里喷出,有些瘆人,她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微微起身,虚弱的身体不由的打了个趔趄,幸而身边就有一颗梅树,让她有了支撑点,才避免摔倒。
黎槿送完沈徽衍出府就回了后院,在看到地上那一摊血渍和靠在梅树树干上晕过去的瘦弱身影时,顿时心急如焚,她知道沐祉宁刚才忍的有多幸苦,若不是陛下迟迟不走,自家小姐哪会忍得吐血,若不是因为陛下,自家小姐又怎会咽下那剧毒,苦苦受这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