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媳妇思虑不周。”瞅见婆母板起脸满副怒容,花满青眼皮突突直跳,连忙低头认错。
“呵,只如此?”老夫人霍地从主位站起,居高临下俯视三媳妇,语锋如把利剑般冷硬,“花氏,你心知铭儿子嗣艰难,为人妻却从不为自己夫君考虑过半分!”
“善妒,挑唆。如今越是长本事了,小产如此重事你都敢隐瞒实情?!铭儿的骨肉,哪能由你这般作贱!”
小儿数年只得瑟姐儿一女,陈氏每每思及简直食不知味。若三媳妇乖巧懂事,早该主动为铭儿纳些姨娘妾室开枝散叶,又何须她如此?
偏偏花氏善妒,且喜挑唆。岂知铭儿被灌进多少迷魂汤,竟也由着花氏胡乱折腾。老夫人只要想到小儿媳妇使尽手段打发掉自己安排的通房丫鬟或妾室人选,气就不打一处来。
“娘……”呐呐唤了声,花满青暗地里神经渐渐紧绷。以她对婆母以往了解,只怕今日又得旧事重提。
“老三媳妇,此事确是做得不对。”端坐左首沉默半晌的泰昌候阮老爷,抚抚下颌山羊胡须轻叹出声。内宅之事他向来甚少插手,若非夫人急匆匆唤他前来,再加之与亲儿子嗣有关,方耐着性子陪同。
“花氏,罚你面壁祠堂思过,可认罚?”保养得宜的纤纤尖指摸摸鬓发,陈氏慢慢端坐回首位,微微压低的眉眼不觉流露出掌家夫人的威严。
“媳妇认错。”心思转瞬,花满青语含愧疚地应道。既然纸包不住火,她索性直接承认,免得婆母再以此多做要求。
“花氏,自打你入府三年里,某些行事太欠妥当。少不得我这做长辈的,多为你分担分担。”瞅见媳妇认罚态度良好,老夫人脸色渐渐缓和。
“老爷,铭儿身边就缺少知冷知热的人。我瞧着佳碧丫头侍候尽心,又是从三房出来的,不如把她指给铭儿。”
老夫人侧转过脸,望向丈夫阮老爷子时,目含柔和,语带商量。
“后院诸事,由夫人作主即可。”阮翰端起桌边青瓷茶盏浅浅细饮了口后,不甚在意地应道。世间男子妻妾成群实属正常,便是他自己也坐拥六房妾室。
“娘!”情急之下,花满青朝前迈出半步,触及阮老爷子扫过的目光时,方然惊觉失了仪态。
无怪她这般心急,以往婆母几次三番往她房里塞人,因有夫君从铭抵挡袒护,每每有惊无险。可若老爷子发话,只怕……
手中锦帕攥得死紧,花满青简直心急如焚。她很清楚此种事情但凡开了端,以后根本消停不了!
脑海突然闪过刚刚女儿离开之前说的话,电光火石间,她胸中已有计较。
收回的脚步跄踉不稳,她手扶额头摇摇欲坠,最终双腿不稳软倒在地。
看得陈氏眉心突跳,怀疑视线来回打量面前似乎晕倒的铭儿媳妇,这当口突然人晕,真够巧合!
却见花氏脸色苍白,身形消瘦许多,厚厚脂粉也掩不住她眉宇间的疲惫病气。
“哎哟,三弟媳怎么躺地上了?”然,抱有同样想法的大夫人蒋氏低低惊呼,仿佛喃喃自语丢出一句,“该不是装的吧?”
恍然大悟般轻轻打了下嘴巴,她笑着迎向目光飘过来的婆母,缩缩肩膀,“媳妇说错了。”
“雨桐,赶紧将花娘扶到里屋去。”陈氏眯起双目,话语内外显出格外的关心。哪怕再怀疑,表面功夫必须做到。
“来人,去请江老过府一趟。”阮老爷子将屋外侍仆唤进吩咐道,先前因五孙女的话,他下意识地观察过花氏惨淡面色。
小产,对妇人可谓受了大亏。即便老三媳妇晕倒有掺假成分在内,这时他也不愿去斤斤计较。
江老未到,却等到太夫人董氏。得知自己母亲前来,阮翰连忙带着陈氏亲自在门口迎接。
“母亲,您这是?”他小心搀扶着太夫人,略略诧异喜欢深居简出的母亲,究竟因何故出现。
“怎地,不欢迎我这老婆子?”董氏随手挥开大儿子的胳膊,佯装恼怒地瞪起双目,鼻子哼哼道。
“哪能!是儿自觉不孝,竟让您老亲自跑来。”阮翰再次伸手搀起母亲,向来挂有严肃表情的面孔罕见地露出亲昵,“母亲若有事,只管派人将儿唤去就是。”
即使现今他们母子相聚时间少之又少,也无法影响他与董氏之间母子亲情。其一,当今圣上最重孝道。其二,阮候爷幼时体弱多病,得益董氏多番不眠不休的照顾,母子情份深厚。
“听说远岱媳妇晕倒了?”踏入堂屋,太夫人环顾四周后,开门见山直接问向媳妇陈氏。
“是。”先前还俯视他人的陈氏,不得不收起掌家夫人的气势,微微欠身恭敬地回答,“已经派人去请江老。”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瞅瞅!”乍听,董氏眉头紧皱,别有意指道,“花娘是个好的,咱们可得好好待她。”
“诶,娘说得对。”表面笑盈盈,私底下陈氏心思反复推断,嘴边话语却打着机锋,“谁家闺女不是被双亲如珠如宝捧在手心养着?花娘这孩子真真招人疼,我这当婆婆的自然待她如亲闺女般。”
“哼,场面话讲得再漂亮,又有何用?”太夫人毫不客气戳破老大儿媳的心思,掀掀松耷眼皮,“儿孙自有儿孙福,凡事插手太过,结果往往适得其反。”
当年,董氏便甚少插手小辈房里的私事,甚至在大儿纳进第四房美妾之时,提醒过媳妇陈氏过犹不及。
偏偏为博得外界所传的贤惠虚名,陈氏竟主动为翰儿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姨娘。若非此妇手段了得,泰昌候府内宅可没能这般太平!
“媳妇知道。”唇边噙起的笑容僵了僵,陈氏暗自冷笑连连。真没想到,老太婆深居简出多年,消息依旧灵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