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眉微皱,通明的灯火映在身上,清秀的眉眼覆着一层金色的光,彷如仙人身边的童子。
他眼瞳不动,盯着胡高的眼睛,想要从那里看见一些关于他的苍天白鹤的消息。
然而,胡高眼睛清澈,干干净净的回视他。似乎在对他说,你家的白鹤真在夏至那天飞走了。
少年神色开始变得苦恼,低垂下头,眼睛斜斜往上看,他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腿的侧面。仍是无法相信或者说不接受胡高的话。
他眼珠一转,又重新抬起头道:“既然山陵道长没有来,那你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胡高让引路人去通知邀请函上的人为的就是离开这里,摆脱牧禛,当然还有房间里让他感觉汗毛倒竖,似乎有点病态的孙璞。想到搭在肩膀上的手,胡高打了一个激灵。
胡高开心的对少年道:“那就过去吧。”说着他便走出房间。
少年看他两手空空,问道:“你没有要带的东西吗?”
胡高摆着手回道:“没有。原是有两件行李的,出了一点事情就都丢了。”
少年点点头,‘哦’了一声,便走在前边给他领路。
这时房间里的孙璞跟了出来,“小道友,小少年,这是要去那里呢?”
少年回头看他一眼,对胡高道:“这位是?”
胡高看着孙璞恼怒道:“不认识,半路上撞见的,死缠着我不放。还有另外两个。我们快走吧。等那两个来了,怕是连你也要被他们缠住了。”
少年摇摇头,“既然不认识,那我们就走吧。”
听到此话,孙璞往前快走两步,壮实的身体拦在两人身前,看着胡高道:“小道友,说好在这里睡的。怎么能走呢?哪怕在一座城,一幢楼,不在一个房间都不行!”
灿烂的灯光下,胡高和少年瞠目结舌的看着声情并茂的孙璞。
良久少年认真问道:“这位是皇家戏班出来的吗?”
孙璞摇头,他只是朝暮城牧禛的狗腿,尽管他很不想这样说自己,但这就是事实。他也曾有过空中阁楼一样的美好幻想,甚至仲夏夜之梦,都过去,她被她的哥哥,也就是他的主子嫁给朝暮城另一大户人家。从此他就成了狗腿孙璞。
少年见他摇头,跳脚喝道:“那你洒什么狗血!麻利儿起开!”
他性子本就桀骜哪里忍受的住这些。说完就拉着胡高横冲直撞过去。全没有把孙璞放在眼里。似乎他只是一团泡沫,一吹既碎的泡沫。
牧禛站在三楼走廊上,眼睛阴翳的望着胡高和那个少年,他没有过去。在不清楚少年的背景下,给自己留有足够的缓冲余地。至于孙璞,当年的帐还没有算清楚呢。
孙璞眼角也看见了他大哥牧禛,见他并未下来,知道这件事情不好糊弄过去,看着气势汹汹撞过来的少年和胡高,目光闪烁,咬紧牙,把心一横,拼了!
砰!胡高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年撞在孙璞身上,他的头刚到孙璞宽阔的肩,但他就那样直直的撞了上去,义无反顾的撞了上去!完全不考虑后果的撞了上去!
在胡高看来简直是蜉蝣撼大树!
结果却让胡高目瞪口呆,大吃一惊!只见孙璞吐着血像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少年拉着胡高扬长而去,身躯魁梧的孙璞倒在一旁挣扎不起。他想要站起来拦住两人,却如何也动不了。终于颓然的吐出一口气,躺在光滑的木板上。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嘲笑。
牧禛眼神冰冷的扫了一眼地上的孙璞,冷哼一声回到自己房间。
牧秋将孙璞扶回房,关切的问道:“如何,伤的重不重?”
孙璞道:“没事,就是断了几根骨头,受了内伤,过段时间就好了。”
牧秋把他放在床上,“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在心里却瞧不起孙璞,“真是废物!”
孙璞看着牧秋离开,打灭灯,黑暗中嘴角翘起,露出一个笑容。
走在街上的胡高盯着少年不可置信道:“你是结丹境?”
除了结丹境的修士他找不出其它理由,少年可以轻而易举的撞飞孙璞。
少年此刻也觉得很是意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撞过去的时候,那位粗壮的汉子会递一股真气给他,把自己给震伤震飞。真是奇怪的家伙。
他看着胡高语气凶恶道:“是啊!我就是结丹境!你若是不实话告诉我,苍天白鹤到底怎么了!我就把你揍成猪头!”
胡高陈恳的看着他,“它夏至就飞走了呀。”
夜晚的星空,群星闪耀,胡高跟在少年身后,却想着山山此时应该也在看星星吧,听它说这里的星域与它家乡那边是有区别的。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望见自己的巨蟹座。
想着这些事情,胡高随着少年走进杜府,在客厅拜见了杜家家主。也就是山陵师傅的至交好友,杜竹斋老爷子。两缕细须胡子,慈眉善目。
少年是他的孙子,杜学诗。
杜竹斋捏着一缕胡须,乐呵呵的问道:“令师可好?”
胡高起身恭敬回道:“劳您挂心,师尊一切都好。”
简短的一番问答后,杜竹斋看出胡高有几分倦意,便也不再多聊,只是吩咐杜学诗,照顾好胡高。嘱咐几句,早些休息。就离开了。
杜学诗乖乖应好,待杜竹斋走后。两人出了客厅,沿着长廊来到后院,把胡高领到一间客房。
想到自己的苍天白鹤,他仍觉得不甘心!在房间坐下,盯着胡高,打怀里取出一颗骰子,又拿桌上茶杯扣住。死死的盯着胡高,“今天不把苍天的事情解决喽,我就睡不着觉!敢不敢像个男人!赌两把!就赌真话!”
胡高心道,我就是男人,何来像个男人。这赌自是拒绝的。而且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赌的,赌真话?见鬼去吧少年!
杜学诗看着胡高的脸色,眉毛皱的更厉害了,他渐渐不耐烦的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比如屠魔大会?苍云城的姑娘?”
胡高摇着头道:“这些都会知道的。拿来作赌不划算。对了,凉水在哪里?我要去洗澡了。”
杜学诗忽然嘿嘿一笑,像是抓住老鼠的猫,道:“想知道凉水在哪儿,就来赌!赢了就告诉你!”
胡高在他对面坐下,对于少年的耍赖行为,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因为这事去杜老爷子面前告状吧。
他从杜学诗手里夺过茶盅,摇了两下,“大还是小?”
杜学诗停了一两秒,坚定道:“大!”
胡高揭起杯子,五点,大,“你问吧。”
杜学诗严肃道:“苍天是不是被你宰了?”
“不是。”
“实话?”
“我拿师傅的人格保证!”
这道问题胡高答的心安理得,白鹤确实不是他杀的,他只是后来参与到烧烤的过程里。所以山陵师傅的人格也得到了保证。
继续摇色子。一问一答。两个少年的速度很快。
“三点,小”
“苍天还活着吗?”
“没有。”
杜学诗两眼瞬间红了,苍天死了!虽然他早已猜到是这个结局,但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仍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于是他红着眼摇动茶盅,想要问出凶手是谁!究竟是谁如此狠心杀了他的苍天白鹤!
胡高道:“大。”
开盅,果然是四点大。胡高看着红眼的杜学诗,思考自己如果不陪他玩下去,被丧失理智的少年杀害的几率有大多?
他便不再问凉水在哪里,而是问了一个在自己看来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认不认识一位穿着绣金丝红色丝绸抹胸长裙的女人,二十七八的样子,光脚没有穿鞋。”
杜学诗甚至想都没想就道:“你说的是魔女寒蝉吧。”
胡高道:“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长相妩媚艳丽,像一朵红莲。”
他又想起那天,她在清晨的漫天彩霞里迎风回首。
杜学诗看着他的嘴脸不屑的撇嘴道:“那应该就是她,这次屠魔大会围剿名单中就有魔女寒蝉。好了,你要还有问题,就等你赢了再问!开啦,大还是小?”
胡高还沉浸在杜学诗说的消息中,屠魔大会围剿的人里有她,自己该怎么办?要不要通知她?自己刚刚才知道她的名字,如何告诉她,正道中人要杀你啦,赶紧跑啊!
杜学诗见他没有押注,心不在焉的,再次问道:“喂!大还是小!”
“小。”胡高随口应了一句。
杜学诗打开杯子,笑的有些狰狞,“六点!大!告诉我是谁杀了苍天!”
胡高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有必要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再去想寒蝉的事,少年显然已经丧心病狂了。
首先,不能出卖山山这个忠实的朋友。另外这是一场男人的赌博。
所以他决定拿出山陵师傅的人格作保。
昏暗的烛光里,胡高和杜学诗四目相对,两个少年大眼瞪小眼。
既然做了决定,胡高坦诚道:“摔死的。”
杜学诗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摔死的?”
胡高再次重复一遍,“摔死的!”
少年愤怒的拍桌子,吼道:“你告诉我一只白鹤自己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