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2月11日)
姚雪垠同志逝世,使我十分悲痛。我从青少年时代就仰慕他的学识和文采,他与我哥哥同庚,所以我一直视他为兄长和师长。
1931年暑期,我由南阳初中毕业到开封报考高中,住在河南大学哥哥的宿舍里,在校刊和开封的报刊上读到过姚雪垠同志的文章。当时,他是大学预科学生,在学校里已有较高的知名度。有一次在校园里看到一位面容清秀、目光炯炯的青年走过去,哥哥告诉我,他就是姚冠三,笔名姚雪痕。他的炯炯目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来,听说他为了躲避国民党抓捕,离校他去。1934年,我到北平进了北京大学,又在北平和上海的报刊上读到他的文章,已改用现在的笔名姚雪垠。听说他就住在北大附近沙滩的公寓里,但无缘识面。一直到1937年七七事变后,我回到开封组织成立平津同学会,在当地抗日救亡活动中才得相识。当时,他正忙于《风雨》周刊的编辑和写作,这个刊物旗帜鲜明、文风犀利,在河南影响很大。
1938年夏,河南省委决定成立河南青年救亡协会,他和我都到郑州去进行筹备工作。由于战局变化,我们又一起到舞阳,参加筹备工作的还有省委青年部部长谢邦治、中国青救协组织部部长赵梅生、武汉青救团刘玉柱、西安民先总队部丁发善和舞阳青救会陈麟堂等。6月初正式开成立大会,通过了由雪垠起草的宣言(后来刊登在武汉《新华日报》上),我们都当选为执行委员。在舞阳期间,他常谈起为了写作,他多年来注意收集群众的生动语言,如有的农民拍着胸脯说:“管他青杏毛桃野谷子,天王老子地王爷,人血一般红!”多么激昂慷慨,铿锵有力!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后来在《李自成》第一卷又看到,倍感亲切。
会后,我和他还有刘玉柱一块回到南阳,他的夫人王梅彩也从邓州来,他就留在南阳。由于我要陪刘到南召去,就和他分手了。后来,听说他到襄樊五战区工作。从此,天各一方,音问不通。但我在延安时,还在重庆出版的杂志上读到过他的小说《春暖花开的时候》。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工作性质不同,又忙于事务,很少有见面的机会。“文革”中都难免遭受冲击。“文革”后,我在国家经委工作期间,突然接到他的信,托我为湖北文联分配一辆汽车,并送来《李自成》第一卷,还说1975年末他由武汉调来北京,住在东郊,写作条件大为改善,口气十分乐观。我立即去拜访他,暌离多年,彼此满头飞雪,但他的炯炯目光仍如当年。他畅谈宏伟的写作计划,打算在完成《李自成》巨著之后,即着手写《太平天国》,还要写《孙中山》。虽年近古稀,而意气风发,壮心不已。
80年代初,他迁居西郊木樨地,我们住处相近,过从渐多。尤其是1988年我从一线工作岗位退下后,不时有所接触。他正赶写《李自成》第四、五卷,夙兴夜寐,辛勤劳作,常常午夜两三点钟就起床,他说,年纪大了,时不我待,不抓紧时间不行呀!这些年先后出版的《李自成》第二、三卷,《长夜》,《关于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创作实践与创作理论》,《姚雪垠文学创作六十周年学术讨论会集刊》和《姚雪垠传》,他都一一郑重地签名相赠。这几本书我收到后也都一一认真地拜读,内容丰富,发人深思,获益匪浅。我们都是在南阳盆地长大的,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家乡人民养育之恩天高地厚。在旧中国,《长夜》正是多灾多难家乡的写照;解放后,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对家乡一往情深,1990年他把从19岁开始发表小说起60多年的各种著作版本、手稿及文学生涯资料捐赠给南阳市档案馆收藏陈列,为家乡文化建设做出重大贡献。
多年来,每次见面他总是豪情满怀,侃侃而谈,看不到一点倦容和老态。万万没想到他竟一病不起。1997年春,我到医院去看他,虽已语言不清,但对病情仍持乐观态度。以后,几次看他时,令人感到每况愈下。1998年秋,到木樨地家中看他,他已多日不能进食,靠汤汁维持,心情不佳,一再握手呜咽,此情此景,令人心碎!
他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一向乐观自信,在困境中不服输,不低头,勇往直前,奋斗不息,在老境中不服老,不知疲劳,鞠躬尽瘁,拼命工作。这种高尚情操和可贵的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