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过去了几年,我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平淡如水,不曾起过半点涟漪,我依旧深入简出,不曾结交过朋友。只是会想起枚子,我年少时的挚友,那个生活在云端里的女子,我是时时牵挂的。我总在想,枚子,你在哪里?还是独身一人吗?还是那么的执着地追求少女时的梦想吗?她的手机永远在不停地换,每次拨键只能听到机械的回音:“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令我怅然若失……
而今,思绪让我回到现实。我问她:“枚子,你好吗?”甜润的声音传来:“我很好,结婚了,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孩子刚刚满月……”话筒那边,传来婴儿巩啊巩啊的啼哭……
我的心终于释然了,枚子,徘徊在云端里的女子,你终究回到了现实,终究回到了每一个女子最终的归宿里。
女 儿
女儿是在我极度紧张焦虑的心情中姗姗降临的,因为已经超出了预产期整整一个礼拜。第八天的一整天里,我始终处在水深火热的疼痛之中,任凭女儿在我的体内、她的必经线路上折腾。傍晚时分,巨大的疼痛更是像狂风骤浪般地阵阵袭来,让我几乎晕厥——终于,我的女儿来到了人世间。
醒来时,我看到了我的女儿,一个体重六斤九两、通体红润、头发乌黑、两颊粉嘟嘟的小娃娃,正当我琢磨她的眼睛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时,她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睁开了双眼:深深的双眼皮,浓密卷翘的睫毛,乌黑的眸子清澈无比。那一瞬间,望着女儿,我仿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想,正是因为对尚在腹中的她的无比思念和种种渴望,我们母女也许曾在梦里相遇过。
女儿一天一天地长大了,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带大的。而我的女儿是让全家操碎了心的:因为奶水不足,女儿刚出生下就开始喝牛奶,我们买的是县城里最贵的奶粉,一吃就是一年半。尽管全家悉心照料,可女儿满月后,各种儿科疾病还是接蹱而至:先是疳积,接着鹅口疮,再是皮肤溃烂,然后严重的拉肚子。有一次腹泻半个月,我们四处寻医问药,想尽各种办法,但女儿病情丝毫不见好,于是尚未满百天的女儿住进医院,成为全院最小的病号。每天护士围着她打针的时候,我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女儿很倔强,总是舞手动脚,强烈抗议护士阿姨的行为,于是要么是血管太脆弱扎不准,要么是刚刚扎下又走针,通常要扎十几次甚至几十次才能成功,护士们每次都如临大敌,女儿则被针刺得哇哇大哭,而我只能躲在病房外放声大哭,痛恨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职。
两岁半之前的女儿很是啰嗦,感冒、发烧、拉肚子轮流来做伴,一个月三十天差不多有二十天要坐在医院的门诊里打吊针。到后来,女儿已经视打针为家常便饭了。输液室里的小孩子哭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甚至有大一点的小孩因为惧怕打针而与大人对打,甚至夺门而逃,而我的小小的女儿手上吊着输液瓶,静静地观望着这一片喧闹,默默无语。每当看见女儿这个样子,我的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有很多个夜晚,女儿因为高烧引起突然呕吐,弄得一床一身的污渍。我筋疲力尽地洗完一大堆脏物后,坐在床头抱着咳嗽不止的女儿哄她入睡,我骨瘦如柴、面容憔悴,女儿也是那么的苍白弱小、可怜兮兮。我的心情无比沮丧,在心里悄悄地问:女儿,你是来折磨妈妈的吗?
怀孕时,我曾有过种种宏伟的梦想,等孩子生下来,我要立即让她听音乐、识卡片、学英文……我要让女儿成为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可在残酷的现实前,我所有的梦想都被击得粉碎,我只有一个希望:只要女儿健康地成长,是的,这比一切都重要。
所幸的是,过了3岁的这个坎,女儿的身体一天天地强壮起来,小脸一天比一天圆润,小手臂一天比一天粗壮,长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九个月,站得稳稳的;十一个月零三天,可以挣脱大人的手走路;一岁时,会喊“妈妈”、“爸爸”;一岁零八月,女儿成为托儿所里年龄最小的小朋友。两岁半上了幼儿园后,女儿的变化更大了,每天都会带给我们新的惊喜:她会用蜡笔画花草虫鱼,用毛笔画虎大王、小猫咪,用彩色的纸折成各种小东西给我们看;她认识简单的汉字了,带她上街,她会指着街头的横幅和招牌,高兴地说:“妈妈,妈妈,我认识这些字!”;她贪玩,从幼儿园回家后从不进屋,总要等到天黑了才在大人的“押解”下回到家,带回一头一脸的沙子;她也知道了爱美,喜欢漂亮的裙子和皮鞋,总要我在她的头发上别上五颜六色的发卡。每一天,她都会有让我感动的话语。有时,我心情不好,闷闷不乐,她会悄悄地爬到我怀里,亲亲我说:“我爱妈妈”。于是,一切的烦恼和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只要有女儿,我就足够了。
与女儿的朝夕相处是我的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每一天下班后,我都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第一个事就是亲亲女儿的小脸蛋;出差在外,还在去的路上,我的眼前就晃动着女儿的身影,出差到第二天、第三天,我已经是如坐针毡,心早飞回了家。“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真的,有女儿是福气。女儿乖巧懂事,买菜也好,逛商店也好,朋友聚会也好,女儿总是我的小尾巴。她柔软的小手儿放在我的大手里,让我觉得是那么的温暖、幸福。每天傍晚,女儿总要陪我散步,只有一天,她和小朋友玩得起劲,不肯去。结果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街头溜哒了一会儿,怅然若失,立马又折回了家。女儿问我:“妈妈,你怎么就回来了?”我捧着女儿的脸说:“因为你没有和妈妈在一起,妈妈心里空荡荡的。”女儿听了,睁大了清纯无邪的眼睛,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说:“妈妈,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到哪里我都会带着你。”那一霎间,我再也忍不住了,热泪盈眶。
女儿,妈妈爱你。
夏日居家
人的一生,自始至终都要生活在家庭里,无论父母兄妹的大家庭,还是三口之家的小家庭。结婚有结婚的幸福,居家自然也有居家的烦恼,对于我,成家后就成为了纯粹的家庭主妇,每天都是一尘不变的两点一线生活,但我自得其乐,觉得居家的日子是快乐为多,尤其是在炎炎夏日里,得以闲暇居家避暑,更是悠然自在。
夏日里,天亮得非常之早,而我也起得非常之早,起床作甚?学古人“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经过一夜的风抑或一夜的雨,小院里多多少少地洒着落叶、落英,一一清扫,又学黛玉葬花,留作树底积肥,拾掇出一个幽静、洁净的小院。
赶着早去市场买菜,回得家来,把菜蔬瓜果整理完毕,开始细心地做早点。在我的家里,早点永远是丰富多彩的,天天变着花样:下米粉、面条;蒸包子、馒头;煎糍粑,做汤圆;熬豆浆,煮稀饭……值得一提的是我做的豆浆,经过细细研磨,慢慢熬煮,这细工出慢活的豆浆格外地浓厚香滑,回味余长,我想,着名的台湾永和豆浆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夏日居家,上午的时光溜地特别得快。家里静悄悄的,老公上班去了,女儿做作业,我做家务:洗衣服、做卫生,东摸摸西摸摸,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然后准备午饭,一转眼就度过了一个上午。我酷爱拖地板,一有闲暇,拿起拖把就从顶楼一路往下拖,家里的地板拖得非常干净,整个夏日里,女儿成天光着小脚丫子楼上楼下地疯跑,小脚板还挺干净!
中午时分,炙热的阳光明晃晃的,亮得刺眼,热气一阵一阵地升腾,让人几乎窒息。知了热得受不了,一个劲儿地大喊:“热啦,热啦!”我的小楼,却因为那满院蓊郁的树木花草而得了许多的荫蔽,丝毫感觉不到阳光的炽热。一楼有个里间,特别地荫凉,我最喜欢这个房间,一拉窗帘,整个屋子就是幽幽的、暗暗的、凉凉的,一睡,就是一个酣然的午觉。
下午的时光最是悠闲。女儿和邻居小朋友们在院子的树荫里玩耍,我在家里静静地看书,从从容容,安然恬适,细心品读,用心感悟。
夜幕降临,和女儿一起去逛街,天天如此,几乎雷打不动。车水马龙的街道,闪闪烁烁的灯光,似曾相识的人们,如此简单的风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让我和女儿天天流连,不觉厌烦……
时下的人们,生活节奏太快,生活方式更是丰富多彩,我天生愚钝,不识麻将、字牌和扑克;五音不全,不喜唱歌;四体不勤,更不会跳舞。时髦的生活,对我来说,永远都是格格不入,我只会过简简单单的居家生活,所幸,能得一份安宁、得一份心闲,得一份简简单单的快乐。
乡居四景
车到县城东郊,一路上仍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路两边民居接蹱,夹杂数栋高楼,顺路边一小巷进去百米,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景象:远山如黛,溪水潺潺,稻田里绿波翻滚,菜畦里五彩斑斓,几十上百栋房屋毗邻而建,家家户户的门前屋后青枝绿叶探头探脑,一群孩童嬉闹追逐……我的家就在这里。因为厌倦久居闹市的喧嚣和尘土,向往乡居的宁静和幽远,数年前,寻寻觅觅,恁是在这里觅得一块地皮建起一栋楼房。弹指间,不觉已居住了好几个年头。
刚迁入新居时,正值入冬季节,黎明即起,洒扫庭院后,缓步行至远处的田埂。田野里一片寂静、空旷,一堆堆的稻草垛上凝结着白霜,小溪边的桃树、李树、白杨树上凝结着白霜,菜畦的栅栏、篱笆上凝结着白霜。抬头望天空,月亮犹如一枚冰冷的象牙斜挂在树尖上,一动不动,星子恰似几颗冰冻的碎玉。澄净、新鲜的空气直入心脾,霜痕的莹亮与洁白令人赏心悦目。
如果说乡居的冬季有点儿单调,那么随之而来的春天则是美丽的、多彩的、饶有滋味的。太阳很温暖,一阵微风吹过,柔和的空气拂着人的面颊痒痒的。水田里的紫云英长得茂盛极了,犹如一块紫红的地毯,娇艳、柔软。溪两岸的柳树,最早透出浅浅的叶芽,那些还没来得及发芽的白杨枝头上也有了嫩意,鼓起一个个快要绽破的芽苞。绿油油的小草在一切可以钻出来的地方出现着。玲珑的小鸟点缀着这幅春光图,它们飞在碧蓝的天空,偶尔落下来沾一下水面,那小圆圈就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附近的农民开始忙碌起来了:犁田、插秧、松土、下种。而我也忙碌起来,携着女儿,提个小篮去采艾。田边地头,脚边随处可见一蓬蓬的黄花艾,矮矮的个儿,嫩绿的叶面上铺着细细的白绒,金黄色的小花迎风颤动。女儿在田头摘着知名的、不知名的花儿,捉小蚱蜢玩儿。我贪婪这艾叶的清香,每次都要掐上满满一篮子,手指都被艾叶染绿。回到家来,将艾叶洗净剁碎,煮成粥状后和在糯米粉里,捏成一个个碧玉般的糍粑,蒸熟后,满屋清香弥漫,无论蘸糖、蘸蜂蜜,或佐以辣酱、腐乳,均口齿留香。有时就用新鲜竹笋和腊肉一并剁馅包成三角糍粑。热气腾腾的艾叶糍粑,谁尝上一口,都会香得舌头都要吞下去的。半个巴掌大的粑粑,女儿的小肚肚竟可装下两三个!当然,还有更香的,暮春三月,荒弃的菜土里,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荠菜仿佛是谁有意播了种似的,长得密密匝匝,锯齿状的叶片肥嫩、碧绿,一蓬蓬、一簇簇,甚是可爱。此时的荠菜,最为清香可口。小时候,只知道“三月三,荠菜煮鸡蛋”,而现在,荠菜的吃法可多了:凉拌、清炒、炖汤、下火锅、剁馅包饺子……一碗炒得生动的荠菜端上桌来,立刻就被筷子夹光了。
天气慢慢地热了起来,一到夏夜,蛙声便开始出现了。又高又蓝的天空里缀着闪闪烁烁的星子,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露水和稻谷的香味,氤氤氲氲。萤火虫打着灯笼在田野里无所事事地溜哒,虫子在草丛里窃窃私语,发出唧唧的叫声,声音是那么的微弱、遥远。而这个时候,蛙们叫得可高兴了,蛙声阵阵,如沸如腾,如鼓乐齐奏,有几百只,不,也许有上千只蛙们在放声歌唱吧?夜半三更,总要到三楼的大露台纳凉。远处是一大片稻田,静谧、黝黑,间或的点点亮光是有人在捉泥鳅,依稀听得到人在水里走时溅出水花的声音。风很大,很凉爽,所有的房间我都不曾安装空调,只要打开窗子,从远处山凹里刮出来的风就会坦坦荡荡地跑过田野,无拘无束地闯进我的小楼,又调皮地从另一头跑出去,顺便带走白天留下的燠热。此时的闹市里,正是闷热难当、辗转无眠,而我站在露台上,夜色如水,凉意袭来,悄然踱下楼,枕一夜清凉入梦。
天特别地蓝,日光特别地明媚,云朵特别地白柔娴静,秋天来了,稻田里金黄的稻穗着实让人喜爱,微风吹过,稻浪迷人。只是如果风太大了,这波浪可翻滚不起来了,稻秆满载不起这沉重的喜悦,直不起腰来——该割禾了,农民们又该忙碌了。
我又该忙碌些什么呢?——还是用一颗悠然恬淡的心,享受这乡居的四季美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