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星简介】女,湖南炎陵人,生于1973年5月,研究生文化,先后从事过教育、文秘、组织人事编制、乡镇管理工作,现为炎陵桃源洞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神农谷国家森林公园)管理局局长、湖南天韵旅游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自幼嗜书,尤喜文学,爱其至真至纯至美,尽显人性温暖。
书香满怀
我自小嗜书如命。因为爱书,便有了与书店的许多故事。
老家的村供销社,是我接触的第一个、也是最原始的书店。70年代,物质还很匮乏,一个小小的村供销社就囊括了所有商店的功能。对我来说,供销社里最诱人的是柜台角落里的那些图书。家里叫去买油盐酱醋的时候,我便借机磨蹭老半天,叫营业员拿本图书来看,边一目十行地翻阅,边在心里估摸自己的承受能力。一般的情况是不会买的,因为口袋里的钱都算得一清二楚。除非是过年发了压岁钱或是期末考试后发了奖金,就可以扬眉吐气一下,买一本自己最想要的小人书。那个中年男子也特善解人意,不管买不买书,只要看到我买完东西还不走,就会主动地拿出新来的图书,和蔼地说声:看时小心别卷了角。便又热情地招呼其他的顾客了。我如获至宝,捧着书马上进入无人之境,直到商店打烊,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没问过那个营业员的姓名,每次都是微笑着就算打招呼,但是在当时的我来说,他真是帅呆了,连脸上的笑纹都是那么熨帖。
到乡里读初中了,发现墟上有个专门的新华书店,好多书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遗憾的是家里更困难了,因为几姊妹都在上学,只有父亲一人的工资供养,每学期开学的学费都要赊账,哪里还有闲钱去买那些“杂书”呢?虽然没钱,去过过眼瘾也好。售货员姐姐有着甜甜的小酒窝,爱系一条红丝巾,如日本电视连续剧《血凝》中的幸子姑娘一般美丽。一来二去的与“幸子”搭上话,才知道她和大姐是朋友。这真是个让人兴奋的发现!更让人兴奋的是,“幸子”主动提出:你只要有空,来看书就是,不买也没关系。于是,每天下课后,我便不远数里跑到乡新华书店,把想看的书看了个够,而系着红丝巾的“幸子”那窈窕的身姿,也定格成了我心中最美的风景。也是从那时起,我有了个明确的奋斗目标:考个好学校,毕业后到新华书店工作!
在这个目标的激励下,我的成绩一直在学校遥遥领先。初中毕业,因为品学兼优,我顺利考上了攸县师范。我们的班主任,刚从师大毕业,一心想把我们培养成文学青年,经常在课堂上陶醉不已的念唐诗宋辞,对文学名着如数家珍。那段时间,班上掀起了一股购名着、读名着的旋风,我自然是首当其冲。县城书店的存书有限,有时为了买一本想要的书,我不厌其烦地往返其间,如愿以偿之际,捧着散发着墨香的新书,就像拥着思慕已久的恋人。三年师范学习,只要家里寄了钱,我就会来到书店,选择一本心仪已久的书。三年在书店寻寻觅觅,收获了一摞子文学名着,也收获了写作成功的喜悦,我成了小有名气的校园作家。
毕业了,回到家乡的中学教书,乡村生活是安逸的,但是那些读过的书总是让我蠢蠢欲动。不想过一成不变的平淡日子,于是参加了自学考试,又通过公开招考到县里上班,辗转了几个部门。不管走到哪里,逛书店,买新书,是我行程中必有的安排。在组织部上班期间,开明的部领导每年都会组织一次省市购书活动,长沙定王台书市和株洲书城,让我过足了瘾,买的书也不再限于文学名着,社会类经济类的都有,家中的藏书越来越多,知识面也广起来了,在全市树组工干部形象活动中,我成了学习型典型。
时至今日,新华书店不再是一枝独秀,各类书店如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我小时候憧憬的、上学时渴望的那些书籍,书店里应有尽有,摆放得整齐有序,装帧更是精美无比。儿子想要什么书,都能如愿以偿,万一书店没有的,还可以到网上去购买,付账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望着儿子手捧新书时绽放的笑容,我知道,这份与书店的情缘,正在代代相传。
年味儿
农村有句俗话:“小孩子盼过年,大人盼插田”。想起小时候,过年带给我们的乐趣,至今回味起来,仍然会沉醉于其中。
一进入腊月二十,家家户户就开始做米粿、磨豆腐、杀年猪。农村的老式房子是个大屋场,五六户人家住在一起,正中的大厅屋是共用的,里面摆了神台,放了石磨、石臼、风车等物品。每到这时,女人们在厅屋里舂米粉、磨豆腐,男人们在禾坪里杀年猪,小孩子都跑来凑热闹,家长里短的谈笑声、叽叽喳喳的打闹声和年猪的嚎叫声汇集到一块,年味儿便渐渐浓了起来。
农家米粿花样很多,最简单、常见的是墩子米粿,把米粉在手心握几握,再双手对揉几下,形成一个小山峰似的便成了;最气派的是印子米粿,同样的料儿,在一个雕刻了“喜”字或动物图案的印模里压一下,就化腐朽为神奇了;最奢侈的当属油煎米粿了,因为油煎米粿太耗油,而农家的茶油是收一次要吃一年的,所以一般人家的油煎米粿都是计好了数的,除了给小孩打打“牙祭”,其余的都留着招待最尊贵的客人。当然有个项目是大家可以共享的,那就是“撸油锅”。炸过米粿、馓子、油豆腐之后,大大的铁锅里沾满了油,摘几蔸新鲜的大白菜,把锅里的油吸得干干净净,一人铲上一碗,面上还放着两个才出锅的油煎米粿,大家心满意足地吃了去睡,那晚的梦都是又香又甜的。
杀年猪那天也是个让人垂涎的日子,谁家都会办场年猪宴,把周围的老老少少全都叫拢来饱餐一顿。掌屠的师傅对于如何分配那200来斤年猪肉早就胸有成竹,除去年猪宴上的开销和大年三十晚上必留的猪头,其余的都剁成5-10斤一块,用盐腌了,品相好的,肯定是走亲戚时用的“年料”,其余的,就是一户农家明年待客时的“头碗菜”了。当然,这个菜,一般懂规矩的客人是不会随便去夹的,即便主人热情地招呼,并操起筷子帮他夹到碗里,都要客气地推让几个回合。除非主人硬是把肉夹到客人碗里,还要用力按几按,有时肥肉上都按出筷子眼来了,就像那块肉是给这位客人定做的,客人这才会心安理得地大快朵颐。
小年过后,有待嫁姑娘的人家,“送年”的小伙子就开始上门了,都是穿着折痕清晰的新衣裳,挑着大皮箩,因为初次“送年”,加上新衣服的棱角太明显,就多少有些拘谨,见到谁都客客气气的。第二天,妇人们的话题准保就是这个“送年”的小伙子了。模样是否周正之类的,早在第一次相亲时就已经下了定论,现在要评论的,是这小伙子家惯不惯(惯,是大方的意思)。这个区别,不在“送年”的东西,因为谁家“送年”都不外是米粿、鸡蛋、年料、布料、鞋子之类的东西,关键是看数量和质量,如果皮箩大的,说明内容物多,气派首先就上来了;再比较一下内容,比如说张家小伙送的是墩子米粿和棉布,而李家小伙送的是油煎米粿和料子布,那李家小伙子在舆论上就出尽风头了。要是还能给女方一块手表之类的礼物“交手心”,这事儿八成就定了。不过我们小伙伴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我们亦步亦趋地跟在“送年”的小伙子后面,只是关注他那新衣口袋里鼓鼓的到底是水果糖还是山楂饼,等他把答案掏给我们后,我们就一哄而散了。
大年30晚上,那可是我们的盼望已久的乐园!妈妈早早装好了碟子,把个四方桌摆得满满的,像花生糖、桂花糕之类的,都是我们平时在村供销社柜台前瞧了又瞧的好东西,就算吃得粗鲁一点,这时也绝对没有大人向你使眼色。不管家里如何困难,爸爸妈妈的压岁钱是一定要给的。爸爸早就到银行换好了簇新的角票,先郑重地用报纸包好,再在外面包上一层红纸,等我们兄妹睡着了,轻轻地放在枕边。大年初一早上,连平时最懒、最不乖巧的孩子都会早早起来给家里的长辈拜年,除了大人的教导有方,红包也是一个诱人的因素。正月里走亲戚,也是一大乐事,除了可以大饱口福,遇上经济条件好的还会给个红包,一个正月下来,差不多能攒上10元钱,到新学期开学时,腰板都会觉得硬了很多。
可是说起去外婆家拜年,我们就有些犯愁了。因为外公有四兄弟,每个兄弟都有六七个孩子,有的孩子已经结婚生子自立门户了,所以我们到外婆家拜年要拜10多户。而且给外氏家拜年是最讲究的,年料、米粿之类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每到大年初二,妈妈早早就准备好了10几个黄书包,把去外婆家拜年的东西都配齐了,我们五姊妹左肩一个、右肩一个、手上还要提一个,走个多钟头才气喘吁吁地来到外婆家。结果呢,年料是无论如何不会接的,米粿是接了几个又要添回几个,除了接几个鸡蛋,其他东西原封不动地又背回来,甚至感觉比来时还重多了。一路上又半天见不到客车,好不容易见到一辆,也是黑压压一车人,示威般地呼啸而过,晴天卷起漫天的灰尘,雨天则溅到新衣裤上几点泥沙,偏生这时穿新鞋子的脚又开始挤得隐隐作痛,把过年的乐趣都挤走了许多。
长大了,结婚了,仍然喜欢过年,喜欢在合家团圆时感受那份浓浓的亲情。大屋的住户都建了新房子搬出去住了,有几户人家还到圩场的开发区建了房子做起了生意,年前年后是做生意的黄金时间,所以家里只留几位老人守屋场。好多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跑到广东、深圳打工去了,过年回家时打扮得比小县城里上班的青年还时尚,腰间的手机响个不停,满嘴都是新鲜的词语,让年老的父母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对做米粿之类的早就不感兴趣了,攥着鼓鼓的钱包来到超市,把年货置办得妥妥帖帖,上千元钱出手眼睛都不眨一下。大大小小的宾馆适时地推出了年夜饭,生意火暴得不得了。正月里走亲戚,中巴车隔半个钟头就有一趟,方便得很。许多年轻人骑着摩托车行驶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送年”的习俗仍然没变,不过送年的小伙子早就不担皮箩、不送米粿和年料了,人却一个比一个有精神,礼品一个比一个更精致。小孩子仍然喜欢过年的热闹劲,压岁钱的数额已经比父辈翻了几十番,但是对食品和新衣服的兴趣都不大,因为都习以为常了,觉得过年跟平时也没太大的差别。
年味儿是越来越淡了,人们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了。
外婆
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每到星期六就到外婆家玩,回来时常常炫耀自己吃得如何尽兴、玩得如何开心,我总是又羡慕又遗憾:为什么外婆老跟我们住在一块呢?否则的话,我也可以常常到外婆家走走亲戚,那该多好!
在再一次目睹邻家小伙伴从外婆家回来后的得意劲后,我终于忍不住把这个念头跟妈妈说了。妈妈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傻孩子,外婆跟我们住在一块,这是我们的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