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来越高,翠竹已在我们的脚下,高山灌木林逐渐替代了翠竹林,朋友指着路旁一株小小的叶子如柚子树叶那么大的树说,这就是云锦杜鹃,属高山灌木。云锦杜鹃生长于海拔一千三百米至一千八百米之间的高山上,从此处到江西绵延一百多里,方圆近十万亩几乎全是杜鹃树,一路走过,只见成片的云锦杜鹃树绵延不绝,有人告诉我,这里以云锦杜鹃为主,里面还有许多种杜鹃:含苞待放的是云锦杜鹃、灿如紫霞开得正艳的是羊角杜鹃、花色嫩黄如桂花色的是黄杜鹃、树叶向四周横着生长如伞盖的是亮毛杜鹃……特别要提一下亮毛杜鹃,它花色艳红美丽,花朵特别大,要五一前后才会盛开,我们是没机会看了。
今年的春天雨水特别多,气温低,清明都过了好几天了,云锦杜鹃还只是结着如酒杯大的花苞,偶尔一两树已露出玫红的花蕾。它的花很有特点,一个大花苞里藏有许多朵小花苞,最少的有六朵,多的有十二朵,完全盛开时如一个大大的绣球,很是灿烂。人们对云锦杜鹃的评价是:苍干如松柏,花姿若牡丹。尽管云锦杜鹃嫌我们来得早,玫红的花苞只是打开了大门,里面却还层层叠叠地关着,但满山散落的野山梨花、野樱桃花、报春花却露出了笑脸,赠大山一身新衣,给春天一脉风情。让我们觉得是来到了花的海洋,触目皆是花。报春花又名梦春花,学名也许叫白玉兰,满树的白色花瓣如展翅停落在树头的白鹭,随风飞舞,如梦幻一般迷离。而野山梨花却全部向下开着,却如娇羞的小女孩,羞羞答答地低着通红的脸;野樱桃花则灿若云霞;还有白色的山茶花落满一地,香花满径……
不知何时潺潺的溪水也跑了出来,伴在路旁,叮叮咚咚的奏着春的乐章……除了那些花呀水呀,还有遍地的苔藓地衣类植物也来装扮丛林,它们或覆在石头上,或缠在树梢间,或簇在小溪旁……如微型杉树簇长在一起的,那叫金发藓,层层如小蕨叶的那叫泥炭藓,挂在树梢如水草的叫松萝地衣,覆在石头上的叫石蕊地衣,还有如鸟巢生长在树杈间的,还有更多连林业专家都叫不上名的,它们有的群居,有的杂居,真一个苔藓地衣的大世界。有一种苔藓长得特别茂密,簇长在一起如厚厚的地毯,最厚处达几十公分,我们说那是最好的沙发,大家给它取名叫“沙发藓”,我们在上面打滚,睡觉,干净得没有尘埃碎屑。我们说对动植物保护站的站长说,这么多漂亮的苔藓我们都不认识,多遗憾呀,要他一定找一个苔藓专家来看看。
一路欢笑,一路嬉闹,走了两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此行的终点——赵公亭,正巧碰上三个到江西遂川走亲戚的大院女子,她们也在那憩息,聊天才知道,这赵公亭里有油有米有锅碗瓢盆,还有桌子凳子,她们说这里经常有善心人士前来捐赠这些物品,而如果你用了吃了的话,你就要放一点成本钱在一个抽屉里。有人问:“那会不会有人白吃不给钱呀?或者悄悄地把别人放的钱拿走呀?”她们说从没有碰到过这种事,大家都会自觉的,“那就是到了共产主义了”不知谁感慨地说了一句。一排三间平房的门上都没有锁,只是把门搭扣上后插一根树枝扣上,几个女子不一会儿从里屋搬出几张红红的崭新塑料凳子让我们坐,我们进去一看,里面还有好几十张呢,正觉得纳闷,其中的一个说:“这里每季都要举办一次念经节,到时这里有十几桌人吃饭呢。那是湘赣边的盛会,每年要举办四次念经节,是为了乞求每季收成好,人兴畜旺的。”说得我们纷纷都说要前来参加,她们也热情地说,你们把电话号码留下,到时打电话给你们,因为每次念经节的时间都不是固定的,要请了日子才定,不过在念经节前十来天会知道消息的。
上千年以来,江西遂川与我县的大院农场策源乡等地多有联姻,前面的三个女子就是这样走亲戚的,千百年来走的都是这条古道,没想到这还是一条情侣路呢。想象着一对对情侣走在人迹稀少鲜花遍地溪水相伴的古道上是怎样的让人神往……
2011年4月9日
天河仙遗址寻迹
年少时,曾听当教书先生的外公说,天河仙曾是炎陵县八景之一,天河仙的钟声整个县城都能听到,想到那里定是一个仙音缈缈的胜境。然而除了外公的叙述,再也没有听到过人们说起那个地方。
也是机缘凑巧,在众多的好友中,正好也有一位同道中人,爱好登山临水,他便打听到了天河仙的地址及上山的路径。
他找到一个老人,老人说天河仙就在老中医院后面的山上,离县城比笔架峰近,距县城只有五六里路,原来是一个道观,后来在除四旧中被拆除,听说拆掉的砖瓦被用来建设大队部(村委会),如今只剩下一些残碑断墙了。老人说起来不胜惋惜,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去看看那个曾经是炎陵八景之一的地方。
昨天恰逢周末,又是一个好天气,向往已久的安排终于成行,冬日的暖阳热烈而温暖的照耀大地。我们两三好友从老中医院的后面上山,先还有较宽的黄土路,不久就拐入一条荒草掩蔽的小路,周围比人还高的茅草荆棘扑面而来,在草丛间我们追寻着一条砌得既不规则也不方整的石板路,草籽如刺猬一般扎满了我们的一身,从头到脚无一幸免,遇到稍开阔处,我们一边往上走,一边不停地去拔那些带刺的草籽,然而不一会儿我们又被蜇了满身都是。就这样手忙脚乱往上爬,到了半山腰,远处笔架峰顶上电视塔的房子及信号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给笔架峰戴上一顶亮晶晶的皇冠;往下一看,正在修建的炎睦高速如一条绸带在从山中飘向远方,北门垅里的高架桥笔高耸地跨过北门垅的山谷,县城的风光一览无余,在阳光下与薄雾中又略显朦胧。
今年是暖冬,我们看见好几处的映山红开花了,虽然没有春天开得繁密热闹,但纤柔的枝头的那一两簇火红也煞是引人注目,给人喜悦。走过荒草坡,突然路面也宽起来,杂草也不见了,抬头望是高大的树木,不一会儿看见路旁一棵大树被藤条如鱼网般缠绕,整个树干如同穿了一件紧身衣,看着仿佛有如要窒息一般,在树干的顶头可见藤条墨绿的叶子,而树枝如光秃的手指伸向天空。那一刻我联想到爱情,太浓烈,太纠缠就是这样子了,这棵树我们仔细看才发现是棵鸡脚梨树,大概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在它的旁边还有好几棵更年轻的鸡脚梨树,也已经很高大,上面还挂着不少的鸡脚梨呢。
再走几步,视野变得更开阔,一条约两米多高的石坎上往里可见一堵残存的砖墙,上面被藤萝掩蔽,不远处见一块石碑被几块旧砖垒夹着竖在那里,周围荒草从生,后面是巨大的石崖。石碑上刻有字,是一篇赋,大概的意思是关于天河仙修葺的原因及天河仙的美景及地理位置,落款是乾隆年,全文用楷体雕刻。右侧旁边不远处,看见一个新挖的圆形小坑,估计不久前有人来寻什么,坑的大小如石墩大,在它的旁边可见一个露出半截的石墩,左侧也侧立着一块石碑,字迹更模糊,碑也更小,没仔细去看,不经意看见旁边的大石头上也刻有花纹,原来是一个雕有莲花花瓣的石墩,只是半边已不见了。
突然传来至爱丽斯的旋律,我们相互问是谁的手机响了,一仔细听,才发现是县城里洒水车的音乐声,声音如在耳边,但又滤去了那份嘈杂。这也是天河仙的神奇处吧,当年的钟声能传至城里,城里的声音也能如在耳边。朋友说洒水车的声音我们住在城里都不一定能听见,却在这里是如此清晰。
石崖上有两个猩红的大字——“古仙”,我们爬上小土坡,去探究那两个字,才发现在崖下有一块约两米高一米宽的石碑,我们要找的原来就是这块,它是一块公田碑,上面写着在建天河仙道观时谁谁谁捐了多少田,粮多少担等等,可以清晰的看到湖广衡州府酃县等字,落款是雍正元年。看着这块残损的石碑,一种历史的沧桑感与厚重感油然而生,房舍已不见了,人也已杳了,但石碑还在,它在无声的叙述那段历史。与它并肩的还有那棵在遗址前伫立了几百年的鸡脚梨树。
我捡了一些鸡脚梨,从原路返回,一路上到处可见不知名与不知名的野果,有乌黑的杨梅饭,有浑身长刺的安苍子,有的红如樱桃,有的紫如花球,有的蓝如宝珠,大自然有最丰富的颜色,大自然也是最神奇的魔法师,在崎岖的山路艰难行进,疲惫的是躯体,自由酣畅的是灵魂,享福的是眼睛,在天地与山林间忘却尘世的纷纷扰扰,营营利利。
2011年11月28日
砍柴的乐趣
对于砍柴,今天在城里的孩子面前说,会像大人讲古。而在我们的童年,却是每个农村孩子的必修课。
我打7岁就和父母一起上山砍柴。最初是父母找一两根光溜溜的杂木,让我跟着他们背回家,一两次后,就别开父母,邀着同伴进山。
进山砍柴就成了我们小把戏们的盛会。一到周末或寒暑假,整个村组大屋场的孩子,东家叫西家,西家邀东家,会聚一群大大小小的学生娃。每人腰上系着一个勾刀盒,盒子里插着一把长长的砍柴勾刀,勾刀的柄,随着蹦跳的脚步,在背心里上下左右摆动,勾刀尖在屁股后摇来晃去。现在看来,七八上十岁的孩子,背着一把大勾刀,感觉是挺危险的事,但当年的我们,也不曾听说有谁因此而受过伤。
迎着初升的太阳,我们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像一纵队小兵,更像一群放飞的小鸟,叽叽喳喳:你讲钓青蛙、摸泥鳅,她讲某某老师穿了一件新衣服,谁家姐姐嫁人,谁家哥哥讨老婆……反正什么有趣讲什么,什么新奇说什么。当然,大家都说得起劲,听得有味,还是头一天晚上村里电影的精彩故事。边走边说,精明的眼睛和勤奋的手,还时不时在路旁采上一些酸酸涩涩甜甜甘甘的野果:油茶耳、地脚子、糯米籽、杨梅饭、酸枣什么的,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塞得腮帮子鼓鼓胀胀,嘴角溢出的果汁红红绿绿。
砍柴的地点每年或每季都是轮换的,一般选杂木林,打小我们就知道,杉树、松树、油茶树等树木是不能砍的。就是砍杂木,也有讲究,选光滑笔直的栎树等,择自己身材力气可以负重大小径级相等的一根,从树兜处下刀。下刀也很讲究,先立稳脚便于用力,再目测好树干的倒向,要不然几刀下去,树倒后,几个筋斗翻向山崖,就竹篮打水一场空——没办法取回。砍倒以后削去枝叶,只取主干,再根据自己的力气大小,选裁长短。太长、太短都不好背。
也就一会儿,大家把砍好的柴木,背到一小块我们砍出来的开阔地,傍着中间的大杨梅树放下,望向两米多高的树顶上结着嘟噜嘟噜半青半红的杨梅,杨梅离成熟还差一节,但我们却等不了了,纷纷爬上去摘。我个头小,手脚也不快,常常望梅兴叹。但有一次我砍柴比别人快,先到杨梅树下,在等他们的时候我也颤颤巍巍地爬了上去,采到了几颗,尽管时令不济,酸涩涩的,终因是自己摘的,倒也嚼出几分透心的甜来。
背着砍好的柴木,前后挂着四季山珍野果:春天的杨梅、油茶耳、地脚子、糯米籽,秋天的板栗、毛栗、尖栗子、野荔枝,更有狐狸桃、牛卵砣、狗卵砣、猫卵子、鸡卵子,这些粗俗而形象的山村名果子,雄赳赳气昴昂地往回走。
如果时间尚早,断不肯先到家的,背累了、走累了,选一处干净又阴凉的石壁,把肩上的柴火卸下来,坐在一起海聊了,这时就多了一项内容,谁砍的柴质量好啊、漂亮啊,比别人重啊,要是太轻了,大家就说你偷懒,太重了也会说你心太贪,那些战利品也是谈资,大方的拿与大家一起分享,也有舍不得的,直到估计快晌午了,回家有饭吃了,才紧赶慢赶地回家。
时隔多年,回忆起来仍是记忆犹新,乐趣无穷。写到这,忽然来了兴趣,电话广东和云南工作的两位弟弟,他们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今年秋,我们仨,约个日子一同回家,再上山砍一次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