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螺号进入浩瀚无垠的大西洋后浮出水面,我们又每天在平台上散步。我和内德·兰、康塞尔站在平台上,隐约可见西班牙半岛西南端的圣文森角,一阵风吹来,海面上波涛汹涌,船随着颠簸,看来随时会有巨浪袭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我们急忙回到舱中。
康塞尔回到自己房中,加拿大人却跟我来到我的房间,鹦鹉螺号穿越在地中海,他的逃跑计划无法实施,不免忧心忡忡。
我关上房门,他坐下来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明白他的心思,安慰他,“还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们沿葡萄牙海岸往上走,不远就是法国、英国,我们可以找到一个逃脱的机会。几天后,我相信您就可以采取行动了。”
内德·兰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说:“就在今晚。”
“我们说好要等待时机的,它就在今夜。您有言在先,我完全相信您。”内德·兰接着说,“我们离西班牙海岸很近,夜色昏暗,船长可能睡觉了,机械师和船员们不会注意我们。就在今晚21时左右,我通知了康塞尔,您在图书室中等我的信号。愿上帝保佑我们,晚上见。”
“海上风急浪大啊!”我说。
“这我知道,”他回答,“但我们必须冒险,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再说,小艇很结实,能在风浪里走几海里。也许明天我们就跑到百里之外了,否则我们就彻底完了。”
说完,他退了出去,我待在房中一片茫然。一阵笛声响起,船上蓄水池又盛满了水,鹦鹉螺号潜入了海底。
千头万绪纠缠着我,我感到非常苦恼。时间慢慢流逝,我等待着夜幕降临,可又担心来得太快。
我烦躁地来到客厅,罗盘上显示,船在水下600米一直向北中速行驶,这对我们实施计划很有利。我打量着给我带来欢乐的陈列室,想通过玻璃,看看大西洋的海水,可是嵌板紧紧地关闭着。
忽然,钟锤的敲击声打断了我,我颤抖了一下,好像一只无形的眼睛窥视到我的心灵深处。已是晚上20时,我急忙走出客厅回到我的房间,穿上海靴、真丝外套,戴上帽子,一切准备就绪,我等待着内德·兰发出的信号。推进器的震动打断了船上的沉寂,我的心狂跳不已,是我们的计划被发现了吗?我尽量保持冷静,却做不到。
还有几分钟就到21时了,我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撞击,鹦鹉螺号在大洋底停了下来,我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为什么停下来了,停船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吗?加拿大人还没有发出信号,我想去找他,向他说明情况,要他改期。
就在这时,客厅的门开了,尼摩船长走进来。他看见我,就说:“教授先生,我正找您那,您了解西班牙的历史吗?”
“了解不多。”我木讷地回答。
他半躺在沙发椅上,我在他身边的暗处坐了下来。
“教授先生,”他对我说,“这段历史您会很感兴趣的,因为它可能是您一直无法解释的问题的答案。”
“我听着呢,船长。”我说。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我想这事跟我们的逃走计划会不会有关。
“1702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派他的孙子——安茹公爵做西班牙国王,他不但毫无治国本领,还和强敌发生冲突。战争迫在眉睫,西班牙为抵抗这个同盟,从美洲运来大批金银财宝充作军费,法国派23艘战舰护送,当船到达维哥湾时,遇到英国为首的联合舰队。为了避免财富落入敌手,他们便把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与船只一起沉入海底了。”
说到这里,尼摩船长停住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了。
尼摩船长说:“我们现在在维多港,您可以知道这里的秘密了。”船长站起来,示意我跟他走。
我跟他来到客厅,透过玻璃,鹦鹉螺号四周半海里范围内,水波被灯光照得通明。海底的沉沙干净透亮,船员们穿着潜水服,忙着在船骸中间清理散落的取之不尽的金条、银条以及银币和珠宝,然后送回船上。
我明白了。这里是1702年10月22日海战的战场。西班牙政府的运输船队就在这里沉没。
尼摩船长问我,“您知道大海蕴藏多少财富吗?”
“有人估计光银子就有200万吨。”
“不仅在维哥湾,在其他的失事地点,我的航海地图都标记下来了,现在您知道我是个大富豪了吧!”
尼摩船长说,“我收集这些财宝难道是为了自己吗?谁告诉您我不是正当地使用它们呢?难道我不知道世上有无数受苦受难的人?有被压迫的种族正揭竿而起?不知道还有那么多穷苦人需要救济吗?您现在还不明白吗?”
尼摩船长突然一阵沉默。不论是出于什么动机,他到海底寻求自由,他首先是一个人!我明白了,当鹦鹉螺号航行克里特岛海时,尼摩船长送出的几万法郎是给谁的。
2月19日早晨,加拿大人沮丧地走进我的房中,说:“昨天真不凑巧,船长偏偏在我们要逃走的时候停下了船。”
我给加拿大人讲了昨晚的事,希望他会放弃离开船长的念头。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非常懊恼,对自己不能亲自在维哥湾古战场走一遭而后悔。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不过计划落空罢了!下一次我们一定要成功,也许,就是今晚……”
正午,太阳出来了,尽管时间很短,大副还是测量了太阳的高度。一会儿,海面上波涛汹涌,我们走下平台,关上了舱盖板。
晚上,尼摩船长来看我,他问我是否有点累。我说不累。
“那好,”尼摩船长说,“我建议您再做一次有趣的旅行吧!我们只在白天看过海底世界,您想夜晚去看一看吗?”
来到更衣室,只有我和船长两个人。几分钟后,我们换好了潜水服,做好其他准备,他递给我一根铁棍做手杖。
时值午夜,我们处在黑暗中,尼摩船长指指远处一片微微的光亮。这是什么物质发出的光呢?
光芒逐渐加强,照亮了天际。水里有火源,真让人惊奇,这是闪电现象吗?这种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或许有人为因素呢?有人点燃了它吗?我们会拜访在海底城市里过着奇特生活的朋友吗?
脚下的路被照得更亮了,光源是从一座山顶照下来的,那座山有800米高。在这石头迷宫中,尼摩船长穿梭自如,看上去他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他肯定是经常来的。
我们历尽艰难,爬过了第一道山坡,两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山峰下。山高约100米,强光把山的影子投下来,一些奇形怪状七捆八歪的化石灌木散在各处。
“我们所过之处,鱼儿被惊得一哄而起。那些深不可测的洞孔,可怕的蠕动的动物,吓得我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走!坚持!”我跟着尼摩船长,鼓足了劲,登上了山顶。放眼望去,周围一览无余。这是座火山,山峰下一个火山口吐着火山熔岩,它周围的海水,散落着火的瀑布,火山像一把巨大的火炬,把整个海底都照亮了。
火山口往下,是一座被摧毁的城市,大街两旁是屋顶,庙宇,拱门。稍远一点,是一座遗址,一边是高地,一边是堤岸遗迹,城市的更远处,是城墙的残垣断壁,这一切犹如庞贝古城,尼摩船长把我带到了它的眼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试图问尼摩船长。但我们的头却套在铜制头盔里,无法逃脱。
尼摩船长走过来,捡起一小块铅石,写道:“亚特兰蒂斯。”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亚特兰蒂斯,柏拉图笔下的亚特兰蒂斯,曾几何时,强悍的亚特兰蒂斯人,他们不属于任何大洲,古希腊战争因之而起。有人认为它是消失的陆地,也有人说它根本不存在。如今,它竟然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感慨万千,我明白了,我脚下正是古代先人走过的地方,我踩到的是多少世纪以前的动物骨骼,眼前的树木化石,曾为它们遮风挡雨。我真想走下陡坡,去参观这座城市。
尼摩船长站起身,我们看了一眼这平原,踏上归途。当我们登上甲板时,正好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