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烫驴宴那天,王春宇他们单位的头头们都来了,谁也不想错过这一品尝人间美味的机会。那头小青驴格外地听话,无论厨师烫它哪块,它都不吭声。这些人不断地夸奖,这真是头有毅力又懂事的牲口。而此时的王老汉,则一个人躲在厕所里,用棉球堵住耳朵,泪流满面,手里死死地攥着麻药的空瓶,破碎的瓶片扎入他的肉里,渗出血,他却全然不觉。
临走时,局长还一再说:“下回,最好弄头叫驴来,我想活吃驴鞭,听说,那可是大补中的精品。”王春宇送走最后一伙客人后,那头驴也仅剩下一堆骨头了。他刚想把驴骨头扔进垃圾堆,突然,王老汉疯了似地窜过来,一把把儿子推到一边,一块一块地把驴骨头仔细地包好。在收拾驴的五脏时,王老汉发现了那个已经长成形的小驴驹,他流着泪对王春宇说:“儿啊,你知道不,你上学的学费是怎么凑的吗?就是这头驴每年下一个驹,用卖驴驹子的钱,供你上学的。没有它,你不可能上完中学又上大学,也就没有你的今天。”
第三天,王老汉就回了乡下,像模像样地把青驴给葬了。
吃完烫驴宴后,王春宇心急火燎地等着提拔他当科长的消息,可是局长还是迟迟不肯吐口。没过多久,精于察言观色的王春宇,发现局长有些不对头,他常常一个人唉声叹气。为此,王春宇绞尽脑汁地进行了种种猜测,最后他还是把原因锁定在吃上。
别看这位好吃的局长,长得跟肥猪一样胖,可是却有肾虚的毛病,为此给他带来许多烦恼。局长早就向自己暗示过,吃活烫驴鞭这个偏方,补肾效果很好。可他不好意思点破,发愁是假象,让自己明白他的心思,设法为他解忧才是真实的目的。想到这里,王春宇赶紧凑过去,讨好地说:“局长,听说我的一个大伯家,还养着一头刚到三口的小叫驴呢!它是专门供十里八村配种用的,欢实得很,基本上是一把一个种。”没等他把话说完,局长就抬起头,瞪圆了眼睛,“吃,吃,都是我这张嘴惹的祸。”
原来,就是因为那次招摇的烫驴宴,引起了纪检部门的重视,对局长展开了调查,不仅查出了局长有大吃大喝的劣迹,还有严重的受贿行为。前两天,他刚刚从内部得到消息,马上就要被停职了。他是在为自己前途不保而担忧啊!
拿回去喂狗
王成林是于海龙办公室里的副主任,一个五大三粗的北方汉子,最近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邪,迷上了养宠物狗。他的案头长期放着那本《宠物狗经养大全》,他还时不时地向办公室里的人侃几句养狗心得。年前,他那个住在农村的老爹得了心脏病,在城里治病的那阵子,也没见他这样仔细研究过有关心脏病的书。于海龙从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人,在暗地里冲他撇撇嘴说:“那条狗,简直成了他的爹上爹了。从农村熬上来的土包子,在城里没住几天,臭显摆个啥!”
00这天,有了饭局。有人半开玩笑地对王成林说:“王副主任,这回,你家的狗又要改善伙食了。”王成林的脸上立刻挤出一堆笑容,他并不理会那话中含带的讽刺,反而顺坡下驴地说:“那是,那是,这年头就连狗都挑剔得很,一顿没肉也不行。”
吃完饭,王成林看着桌子上剩下的大鱼大肉,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回过头来对于海龙说:“小于,替哥向服务员要个食品袋去。”于海龙到了后面,随便从橱台上扯了一个食品袋子,来到雅间,抄起一盘红烧排骨就要往里倒。王成林的小眼睛真尖,一下子就看袋子里脏兮兮的。他“噌”地一把扯过袋子,满脸不高兴地说:“这么脏的袋子怎么能用,你这个年轻人做事怎么这么浮躁啊!”说完,他又向服务员要了几个干净的,分门别类地打着包,骨头是骨头,肉是肉的。于海龙有些尴尬地坐在一旁,好生不痛快,不就是一条破狗嘛,还穷讲究啥。可人家大小也毕竟是个领导啊,不痛快也不能表现出来,于海龙有火只能在心里窝着。转天又有饭局,于海龙决定整治他一下。在酒桌上,靠着自己年轻又是好酒量,左一个王主任,右一个王哥,很快就把他灌得找不着北了。没想到这个王成林喝醉后,还挺没酒德,一会哭一会笑的,弄得大家都没有了兴致。单位的“一把手”皱皱眉说:“小于,你把王副主任送回去吧。”于海龙架起他就往外走,王成林人醉成这样了,还没忘记“孝敬”家里的那条狗,醉眼朦胧地对于海龙说:“给我的狗,打包。”于海龙轻轻地“哼”了一声,把剩下鱼和肉给他装了一大包,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上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一看他那熊样,说啥也不单独拉他,除非于海龙跟着,没办法于海龙只好也钻进了车。于海龙是第一次登他家的门,随意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他老婆看到王成林喝成这样子,一拧鼻子,刚想说什么,看到有于海龙在,把话又吞了回去。王成林的老爹也凑过来,心疼地说:“这孩子,咋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于海龙四处看了看,没见到那条宝贝狗,就把那个打包的东西,在他老婆面前晃了晃说:“嫂子,这是狗食。”他老婆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机警地瞥了王成林他爹一眼,立刻把于海龙扯到外面,不好意思地说:“老爷子病刚好就要回去,说城里待不习惯。你知道这病说来就来,在农村医疗条件差,来了病,就只能等死。为了给他找个乐子,才养了那玩意儿。”说完,他老婆就去接那包东西。
原来王成林养宠物狗是为了老爹!于海龙不由自主地把手里的那包东西缩回来,忍不住问:“你家的狗呢?”他老婆说:“让孩子领到他小姨家去玩了。”说着,她又来接于海龙手里的包。于海龙还是不想把那个包给她,又往回缩了缩,说:“我没看到你家里有冰箱,过两天,这东西就不能吃了,扔了算了。”他老婆坚持说:“一条破狗,没那么多讲究。”然后一把把那个包抢过去。
离开王成林家,于海龙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王成林啊,孝敬老爹,让老爹高兴,直说了不就行了吗?何苦装出一副宠物爱好者的样子,真是死要面子。
第二天,单位有下乡检查工作的任务,眼看着上班的时间早就过了,王成林还迟迟未到。本来于海龙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问题,让他乖乖地跑到单位来,可是于海龙还是破天荒地头一次对司机说:“王副主任昨晚喝多了,起得一定晚,不如我们去接他吧。”到王成林家,王成林果然还在蒙头大睡。
王成林的爹正在有滋有味地吃早饭,于海龙往桌上一看,大吃了一惊,那桌上放的正是自己昨天给狗打包的东西。于海龙急忙说:“大爷,这个不能吃!”王成林他爹不以为然地说:“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有啥不能吃的。成林这孩子从小就知道疼人,他每次在外面下饭店,总是不忘我这个老头子,回回都给我带回来些好东西。”说完,又去夹那个包里的排骨。
原来他家的宠物狗就是他爹!于海龙“唿”地蹿过去,一把夺下王成林他爹手里的筷子,把桌上的东西全都塞进包里,提起来直奔垃圾桶。王成林他爹大惑不解地问:“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扔,扔了太可惜了。”于海龙回过头恳切地说:“大爷,这东西真的不能吃,不卫生,会生病的。”王成林他爹站起来,边向于海龙走边说:“你这孩子,快给我,农村人没那多讲究。我都吃过好多回了,也没见得什么病。”眼看着王成林他爹就要到于海龙跟前了,于海龙迅速把包口掉过来,毫不犹豫地一松手。王成林他爹赶快用手去接,包里的肉啊菜啊骨头啊,纷纷滑过他那双枯瘦的手,一股脑地掉进了垃圾筒。王成林他爹抖动着油渍满布的手说:“你这孩子,糟蹋了这么多好东西,多可惜啊。”
倒完那包东西,于海龙像完成一项重大使命似的长出一口气,因为这里面还有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就是在给王成林打包时,他在里面悄悄地放了一包泻药。目的是想让他的宠物狗拉几天肚子,弄得他满屋都是臭不可闻,让他讲究不过来,这是于海龙整治他的第二步。第一步自然是要把他灌醉,让他无法注意于海龙的举动了。
这时,王成林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他看到这情景,顿时呆在那里。于海龙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王副主任,别慢慢腾腾的了,车就在下面。”王成林像机械人一样,在于海龙的指引下穿衣,洗漱。到了车里,王成林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用很低很低的声音接着说:“求你别声张好吗?否则我就成了咱们局里的笑柄了。”于海龙信誓旦旦地保证,“老哥,今天这事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了,那我就是你孙子,像咱们这样工薪家庭,上有老下有小的,带老人家到饭店出去吃,一次两次还凑合,多了,真的办不到。”说完紧紧地抓住王成林的手,王成林也紧紧地抓住于海龙。
下乡检查,中午自然有人管饭。吃完饭,于海龙打着挑狗食的名义,专门给王成林打了一大包东西。这次,于海龙挑得特别认真,包里装的几乎全是对心脏无害的饭菜。到了王成林的家门口,刚要下车,就见一个小男孩牵着一条京巴小狗跑了过来,老远就对王成林喊:“爸爸,我妈问你,京巴爱吃的肥肠,带了没有?”王成林脸一红,看看于海龙,于海龙忍不住问:“你家真有宠物狗啊?”王成林点点头说:“有,谁让老婆爱好这东西。”于海龙紧跟着问:“那你每次带回来的东西,到底是给狗吃,还是给你家老爸吃?”没等王成林答话,他儿子抢着说:“当然是先让狗挑了,狗不喜欢的,爷爷都喜欢。”于海龙不由得气急败坏,指着王成林的鼻子说:“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王成林低下头,无奈地说:“老爷子跟我们一起住,关系难处啊!打发狗高兴了,老婆才高兴,老婆高兴了,我们这个家也就和谐了。”
女儿你在哪里
刘宝高中毕业后,想进城找份工作,可他那副尊态,没有一个老板愿意要他,身材瘦弱不说,还有些驼背,砸直了也不够一米六八。可天无绝人之路,他凭着一个好使的脑袋,干起了写稿子的营生。你还别说,他把道听途说来的事,一攒吧,每个月也能混来一两千的收入。如今,刘宝腆腰瘪肚地走在大街上,大小也算是个文化人了。
这不,最近,新生活杂志开出了高酬,征集“傍大款”的热门话题。这岂能不让刘宝心动!他立刻动手操刀,编造了一个故事,接着,又跑到一个以入住众多“金丝雀”闻名的高档小区门口,偷拍几张照片。为了不招惹麻烦,刘宝从中挑选了一个胸前挂小山核桃项链的少女半侧影,还特意进行了适当的模糊处理,交差了事。没想到,这篇报道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刘宝也一炮走红。看到登有自己报道的杂志,摆在书报亭的醒目位置,想象着不久将有大把的钞票纳入囊中,刘宝十分得意。
这天,刘宝去书报亭翻书,发现老板和一个老“乞丐”正争吵得不可开交,原来是老“乞丐”在恳求老板施舍给他一本杂志,老板不肯。刘宝随意瞟了一眼,惊奇地发现,那个老“乞丐”要的,正是登有自己报道的那本杂志。这年头,“乞丐”有讨饭讨钱的,还没见过讨报刊的,难道自己的报道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刘宝掏出钱,买下那本杂志,递给老“乞丐”。老“乞丐”颤抖着接过杂志,含着泪,说:“谢谢,谢谢。”然后把杂志翻到登有自己拍摄那个照片的页码上,对着那张照片,仔细地端详着,看着看着,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刘宝忍不住问,“老大爷,你这是?”老“乞丐”抬起头,已是泪水满腮,颤声说:“她就是我的女儿啊!”老人来自一个偏远山村,他的女儿叫王蓉云。王蓉云大学毕业后,在当地一直找不到工作,几年前经人介绍来到这个城里,说是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每月都会寄不少钱回家。可是最近有人风传,说他的女儿被一个老头子给包了。老人说什么也不相信,就急急地赶到城里,才发现女儿留的是假地址。一生要强的老伴,急火攻心,一病不起。现在,连拉屎拉尿,自己都不知道,只剩下一口气了。可她就是不闭眼,她是想亲口问一问女儿,自己辛辛苦苦供上大学的女儿,到底是不是干那个的。老人只好再次进城寻找女儿。他在这座城里转了快半个月,女儿依然是杳无音信。天寒偏逢屋漏雨,前几天,他的钱又被小偷偷去了,小旅店的老板无情把他赶了出来。在这座陌生的城里,老人举目无亲,只好沿街乞讨。正在走投无路时,无意中从别人看的报刊里,他看见了那张大照片,并认出女儿。
这太出乎刘宝的预料了,他稍稍迟愣了一下,尽量搪塞着问,“照片那么模糊,你怎么就确定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女儿?这个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多的是,你不要瞎猜了。”老人十分肯定地说:“这照片虽然有些不大清楚,可是她脖子上的小山核桃串,是她进城时,她妈妈为她做的护身符,我认得,我相信她就是我要找的蓉云。”
刘宝的心不禁一动,这不又是个绝好的素材吗?自己何不帮助老人找到女儿,并跟踪报道,只要老人同意,搞它一篇真纪实,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就试探着问,“我猜想,你女儿肯定还在这座城市里,我可以帮你,找找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