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是“大千世界”之意,是佛家称之为的佛教化世界。作者在处理这简单的字的结体上很巧妙,把三个千字连在一起,暗示三个千是一个整体,即大千世界。在字的处理上,由大到小,由近及远,很有境界感。在印面处理上,左宽右窄,与字的左小右大形成矛盾,增加了趣味。重要的是作者将三个千的三竖写得长短不一,使其参差有致,增加了印的变化和美的视觉效果。
三、使刀如笔华彩斑斓——篆刻的刀法美
篆刻是金石艺术,是不可须臾离开刻刀的,本质上说,它是随刀而生的艺术。人们常说,篆刻是始于书,立于章,成于刀,可见刀法对篆刻的重要性。篆刻的行刀在工匠手下是一种技能,而在艺术家手下就是一门艺术,它要追求趣味、情调、境界,从技能上升到审美的高度,因此就有了我们下面所要论说的刀法美。明代朱简在其《印经》中说到:“刀法浑融,无迹可寻,神品也。有笔无刀,妙品也。有刀无笔,能品也。刀笔之外而有别趣,逸品也。有刀锋而似锯牙燕尾,外道也。无刀锋而似墨猪铁线,庸工也。”徐坚在《印笺说》中也说:“章法,形也;刀法,神也。形可以摹,神不可摹。”他们都说出了刀法在篆刻艺术中的核心地位,刀法可以创造印章多姿的面孔,可以丰富印章的美。
因此,印坛有识见者说:“难莫难于刀法,章法次之,字法又次之。”(沈野《印谈》)印家们也是毕其一生在刀法上摸索、创造,并形成一些规范的刀法。从技术角度讲,刀法有冲刀法、切刀法、兼冲带切法。在三种刀法下,还可以衍生出许多刀法,如用刀十三法等。我们这里不从技术角度来谈论刀法,只从欣赏角度,看在不同刀法下,印章呈现出来的美学特征,以学会对篆刻艺术的审美体认。
明代朱简在《印章要论》中曾说:“吾所谓刀法者,如笔之有起伏、有转折、有轻重,各完笔意,不得孟浪……刀法也者,所以传笔法也。”他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篆刻的刀法是传达笔情墨趣的一种手段。古时许多篆刻家都深明此理,于是就有了“印从书出”、“以刀代笔”、“用刀如驱笔”、“印章用刀不啻书家用笔”等说法。齐白石在其《白石老人自述》中曾说:“我刻印,如同写字一样。”著名画家陈子庄也说过:“刻印要刻得使人恍眼一看产生错觉,像是烂钉子盖的,不是刻的字;仔细看,刻的笔画要像写的那样自然,才有趣。”举凡这些,都说明篆刻一大基本审美特征,就是要有笔意美。
清中叶以后,大量碑刻的出土,金石学的兴盛,为篆刻的发展起了催化作用,出现了一批篆刻大家,如邓石如、吴让之、赵之谦、吴昌硕等。这些大家强调“书从印入,印从书出”,追求印风同书风的一致,使印章线条笔意浓郁,达到了一种新的境界,获得了较强的审美效果。我们看赵之谦的“悲盒”就是一幅上好的书法,其笔势舒展开张,婀娜遒劲,纤细却饱满的线条把我们带入书法的境界中,就像他笔笔中锋写就的两个大字,还散发着墨香。赵之谦是“重篆轻刻派”,他认为“古印有笔尤有墨,今人但有刀和石”,强调“有笔有墨”是篆刻的理想境界。我们观赵之谦的篆刻作品就明白了他的艺术实践。
齐白石也是位刀与笔、印风与书风髙度一致的大家。他曾说:“我刻印,同写字一样。写字,下笔不重描。刻印,一刀下去,决不回刀。”还说,“予之刻印,少时即刻意古人篆法,然后即追求‘刻’字之解义,不为‘摹,、‘作,、‘削,三字所害,虚掷精神。”正如其说的,齐白石在中年以后,“胆敢独造,扫除凡格”,形成了横冲直撞,一无阻拦,眼底无物,猛悍有余近于霸,豪情偏于外露的书法审美风格,他将这一风格带入篆刻,“我的刻印,比较有劲,等于写字有笔力”,(齐白石语)形成自己有奇崛质朴美感和戛戛独造魄力的印章风格。我们遍览齐白石的印章,哪一方不是加了边栏的书法,看其书法又无不是没有边栏的篆刻,刀如笔,笔如刀,其气势、神力自从笔画间溢出,摄人魂魄。我们把他的篆刻“悔乌堂”和篆书对联放在一齐对照就可见一斑。
擅绘画,其篆刻造诣尤深,一生治印四万余方,每每临印,一丝不苟,务求精善。他在治印过程中总结出“通三功,明四法”的经验,三功即文字、书法、雕刻之功,三者不可或缺;四法即字法、笔法、章法、刀法。而且强调四法中,刀法需体现笔法,为笔法服务。可谓印学真谛,制胜法宝。如此治印者,当不出谬品。我们看韩登安的“仁者寿”一印,就相信了这一点。该印文字紧缩、伸展合理,布局自然。特别是字法上,笔意浓郁,笔画十分遒劲、圆润、饱满,含蓄着力量感,使印章整体有一种神完气足、朴素自然的美感。
2.劲健
篆刻家韩天衡说:“高手运刀,皆贵在稳、准、狠,线条贵在健、厚、重。其运刀时,力发于腕而传递于刀,刀之入石则力全部地传递于线条里。故其线条充满着力的跳跃,生命力旺盛,所谓‘执刀须拔山扛鼎之力,运刀若风云雷电之神’即是。而不解用刀者,心手相乖,虽力就在于石也统统拌和在石屑中流失殆尽,所存线条则孱弱神失,一派病态。”他的话道出了篆刻艺术的一个重要的美学特征,就是“线条充满着力”,不能“孱弱”、“病态”。我们看优秀的篆刻作品无不是线条劲健,充满力量感,而像书法中人们嗤鼻“墨猪”一样,孱弱而缺乏精神的线条总是为人诟病的。
“城固令印”是晋朝时的一方印,印风古朴简单,笔画直来直去,不事盘曲,上部印边呈斜势,左边作弯曲,很有艺术趣味。但吸引我们眼球的当属该印的线条,虽然笔画较细,但都如横枝竖干,劲挺无比,一派健然。“固”字右笔上粗下细,“古”的口的左窄右宽,左小竖的上粗下细,自然而又神妙,足见作者的艺术匠心。
清代钱松的“大小二篆生八分”是他为友人所刻。唐以前隶书称为“八分书”。该印清明疏朗,文字工整端庄、自然洒脱,信手为之,不见勉强。特别是“二”字的下横右近边栏,“生”字下两横左出,中间一竖略作弯曲,颇为机智。更为称道的是,该印的线条挺而不滑,细而不飘,沉着有神。细看“八”字右半部,“篆”字下半部,“生”字上半部更是令人击节叹赏。
3.迟涩
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书概》中说:“惟笔方欲行,如有物以拒之,竭力而与之争,斯不期涩而自涩矣。”陈克恕在《篆刻针度》中也说:“欲行不行,如生涩之状。”即是说篆刻刀法中表现出的“涩”的味道。书法中讲究“屋漏痕”、“锥划沙”,即是追求艰涩,书篆同理。迟、涩味道可以显得朴拙、厚重,内含充实,传达出内在的力量,从而避免油滑和纤巧,获得意味深长的美感。
“种昆印信”是汉代的朱文私印,由于是用铜铸制的,受到经世累年的撞击和腐蚀,有的笔画残损,印边变形,形成一种巧夺天工的艺术美。特别是它的笔画有一种艰涩之味,虽细而有力,呈不易察觉的弯曲,如战行之状,让人能感到发自笔画深处的力量。其边栏更是妙不可言,四条边无一直,尤其是上边,弯曲得更是美妙,若有神助。
清代“浙派”的代表人物丁敬在篆刻上善于用刀,多以切刀入印,其作品古拗方折,并掺以隶意,使其方中见圆,稳中有活,一若书法之“涩笔”于字画之间。如他的“寂善之印”,仿汉玉印制式,章法自然、工整、妥帖,有疏朗雅静之气。最让人称道的是该印的线条,用刀含蓄,藏锋敛锷,隐隐有迟涩之状。特别是“善”和“印”字,直中含曲,正中有斜,古质遒劲,颇似屋漏之痕,不似人工,而有造化之美。我们不能不为丁敬人老(七十岁所作)刀熟之作而叹服。
4.古拙
元朝印学理论家吾丘衍在他的《三十五举》中说:“《书体括》云:方劲古拙,斩钉截铁,备矣。”明代徐上达在《印法参同》中也说:“太作聪明,则伤巧;过守成规,则伤拙。须是巧以藏其拙,拙以藏其巧,求所谓大巧若拙,斯可矣。”明代沈野在《印谈》中也提到:
“汉、晋之印,古拙飞动,奇正相生。”他们都提出篆刻的一个审美特征:古拙。拙,从审美角度看,是着重于本质的、内在美的追求,不以华丽纤巧的外表为尚,故多与苍古、朴素、自然、大方、含蓄、力量等联系在一起。有时从外表看并不美,甚至还有些丑、怪、残、粗、稚等,但它的美属于潜在的、深厚的,非具备一定审美修养的人,不能领会其美之所在。
而刀法的古拙不同于前面讲过的篆法的稚拙,稚拙意在结篆的形象,古拙却是刻刀走过留下的痕迹。
战国印“客戒之玺”便有一种古拙的气象。印呈田字格形式,界格竖线上细下粗,横线左低右高;左边线粗细有致,上角处欲断还连;右边线剥蚀严重,细于左边,下方自然向回收;四字笔画或粗或细,饱满浑厚,一任自然,使整个印看上去古貌森森,拙然有趣。
“青藤道人”是明代著名文学家、书画家徐渭的自用印。该印布局率意,“青”和“人”字作了挪让,对角呼应,却不露痕迹。刀法快意,颇有急就的意味。印面的残损处理,边栏的大胆削蚀,特别是左下角的大弧圆、左上角的尖出,仿佛该印不是在规正的印章石上刻出的。这些都构成了该印的古拙不羁的风貌。
徐渭的水墨写意花鸟大象淋漓,无几人可及,连傲世独立的郑板桥都曾刻印曰“青藤门下牛马走”,表达对他的倾倒。虽不知“青藤道人”这方印的作者是谁,但徐渭欣然而用,足见该印的风骨同徐渭的作画做人的风格是一致的。
5老辣
篆刻刊之于金石,传之以久远,印面上羁留的多是岁月的风霜。因此,刀法多有沧桑感,会使篆刻的质形统一,丰富了它的美。老辣就是一个重要的美学特征。老辣是相对于甜腻而言的,就是指刀法的艰涩生厉,而且比我们前面提到的迟涩刀法还要进一步,若千年古藤,如深山枯柯,一派沉郁苍浑、老辣荒寒之态。
“吴俊卿”是清代书画篆刻大家吴昌硕创作的自用印。印中刀法老道硬朗,势如破竹,线条上有粗有细,有断有连,多有剥蚀,不经意处倶有神韵。如“吴”的“口”右移,右上角由细到无,“卿”字的右边也是渐渐消失。特别是边栏,随字形凹凸,石头在刀下剥磔,更增加了印的老辣之味,难怪吴昌硕自信地刻下“三字有气魄”的边款。
邓散木的“跋扈将军”是一方屡屡被人提及的印章。这方印四字不做平均排列,为了加强气势,“跋”、“将”二字占地较小,“扈”、“军”二字占地大一些,为显得印面均衡,作者将四字笔画多有穿插,在痛快淋漓中使字与字有了联系。在笔画上多用方笔,笔画粗细对比明显,四字均左重右轻、左低右高。字与字相连处有迸裂之处,行刀很是泼辣,纤细处更见刀锋,劲厉骇人。印边也无一处直线,上方破边,多有岁月的印痕。统观整方印做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刻出了飞扬跋扈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