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老板!光看你今天喝酒的样子,你这个朋友,我认啦、我交啦!”
两人干掉杯中酒。
吉根茂说:“老弟!只要是好朋友,哈哈!我们可以资源共享的啦!”
吉根茂搂了金河耳语。“女人算什么啊?为了朋友好兄弟,我是谁都可以出让的啦!”那广东式的耳语,人人可以听到。
温小寒脸上好生挂不住。但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个广东老板“酒后吐真言”,不亚于北方汉子的豪爽、真诚。
183
广东财茂公司吉老板与海通公司石老板的友谊,一直绵延到七天之后的货物出关。
他们肩并肩站在大型停车场边,亲眼看着已经装上大型车辆上的集装箱。
看着海关工作人员关闭箱门,打好铅封。大型车辆依次开出停车场,排了一条长龙,开上公路,愈去愈远。
吉根茂说:“其实,我们都不必到场,这些工作都由外贸公司代理的啦!”
金河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么大的生意:“这也不过是一点心情罢了。”
吉根茂说:“货物顺利发运,我这就要回广东的啦!我们就此再见。”
金河又叮咛一句,要个准讯:“吉老板,除了外贸,我们的饲料生意还按上半年的规模做吗?”
吉根茂拍拍他的肩:“这个,石老板不要担心。我的实力你应该相信的啦!做外贸,花掉区区一百万,不会影响我购买你的饲料。继续做,没有问题的啦!就你的那条生产线,你生产多少,我要多少的啦!”
金河认为有了这样的回话,就好安排生产计划了。
吉根茂回到办公室,却不立刻动身,伸手向温小寒要东西。
“机票给你了呀!你不怕误了航班啊?”
“小寒,别打岔!办事处这里,应该还有将近三十万,怎么只剩不到十万块钱呐?”
温小寒执意不让他把办事处的钱全部抽走!
吉根茂说:“做外贸,我的资金非常非常紧缺的啦!我那里实在是有急用,拉不开栓的啦!”
温小寒坚持自己的理由。这儿不能没有底垫。
吉根茂说:“小寒,房子,差不多三十万,给你买到手;你、你不能私自扣下另外二十万呐!”
温小寒提出这是这回做外贸自己应该到手的回扣!
吉根茂有些急了:“金河,是他自己急不可耐上钩的!与你的工作无关的啦!”
温小寒一下子意外地听到了关键词:“什么?上钩?”
吉根茂连忙打圆场,说:“我是说,金河看见了高额利润,自己就有积极性的啦!况且,对啦!金河那里不给你劳务费的吗?你早就偏向他,你们是什么当年的情侣的啦!这一点,你是一直隐瞒了我的啦!”
温小寒却也防着这一手:“当年情侣?当年我还是陈尔东的老婆、有夫之妇呐!你还指望我原先是处女呀?”
吉根茂叫道:“我、我炒你的鱿鱼!”
温小寒也没着慌:“露出狰狞面目来了?我压根也没准备一辈子给你当花瓶!”
吉根茂将机票拍在桌上:“不走啦!二十万,私自克扣,你、你是侵吞公款!我可以和你打官司的啦!”
“好呀,打吧!拖欠侯发荣的饲料款几百万,把金河拉上、把侯发荣招回来,一块打!打它个天昏地暗!咱们谁怕谁呀?”
吉根茂终于软了下来。
“小寒哦,莫说二十万,就是四十万我也舍得给你的啦!是我实在急用钱的啦!我、我怎么会和我的小蜜糖打官司呢?”
温小寒看着他虚伪的样子,只是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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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海通生产的饲料都压满仓库了,可是广东财茂的货款还是没到。小马一催再催,温小-寒总说还得三五天!前车之鉴,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为了防备万一,金河便不准给吉根茂发货!
可这会儿他们已经报了铁路计划了呀!并且已经有部分饲料装了车皮了!
金河咬定一个准主意:“我们宁肯承受损失,也不能货款没到就发货!这是一个原则。小马,不记得侯老板的惨痛教训啦?”
库存的饲料立即寻求别的客户。
小马担心吉根茂的货款随后打到。金河很坚决:“那也只好等候我们生产出饲料来,才能发货过去。是他们违约在先。”
小马觉得吉根茂是账上没钱了。
金河也有这种预感:“那是一只煮熟的鸭子,哪儿软了嘴头子也不软。本来,老客户了,谁也有个一时措手不及,有困难讲在明处,咱们也不是绝对不能通融。但他说自己有钱;有钱不打过来,你要发货,就又给他开了先河了。”
他又亲自给温小寒打电话。温小寒也觉得非常纳闷!
“吉根茂和你们说的蛮好,走的时候和我也说的毫不含糊呀!——我当然追问过,一天几个电话地追问!要不,是不接电话,要不,就是说马上打出货款!——是不是由于资金用于外贸,他手头没有钱了?我也无从判断呀!——我还试着打过侯发荣的号码,想从侧面把握一下,也联系不上。对了,有件事我告你一声,这个吉老板这次临走,非要釜底抽薪把办事处的钱都抽走,我看他好像手头紧缺是真的。”
这天,天下着雨,苦力们正冒雨装车。小马的车来了,让他们停下。别装了,下午,打扫一下环境,大家歇了。
来拉饲料上站的大卡车,就那么空车打发走。
苦力们不知就里,乐得轻松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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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柳莺莺在给银河洗衣服。银河跑到厨房,笨球球地洗碗去了。
柳莺莺便让他别洗!“让你的伙计们笑话!”
银河也变了眼光:“在村里,男人不洗碗。这是在城里。他们笑话我?他们服气我还来不及呐!他们想伺候老婆,还伺候不上呐!就是有个老婆,能抵上我的老婆?”
柳莺莺说:“越说越来了。夸你富态,你就挺上肚子了;夸你脚小,你就扶着墙头走开了。”
银河就更会说话,卖弄开了:“咱的老婆是文化老婆。将来有了孩子,认字念书不用发愁,咱的妈,就是高级妈!”
银河洗罢碗,柳莺莺说:“辛苦你了。抽支烟!一边认生字!”
银河笑了,“我还以为洗了碗就免了,还要逼住认字!”
柳莺莺指着黑板上的字让他认下并且要讲解!
银河其实认下了:“一个高粱的粱字,一个豌豆的豌字。粱字,高粱是粮食,底下就是个米字。豌豆也是豆子,一旁是个豆字。”
柳莺莺问:“那吃饭的碗字呢?”
“一旁是石银河、石门掌的石。”
柳莺莺点头了:“你进步不小呀!”
“好家伙哩!我敢不进步?自己做下那灰事情!今天在教室看见那些娃娃们,嘿嘿!我不说啦!”
柳莺莺立刻警觉了:“怎么,想起你的苏彩花来啦?”
“没有没有!”
“不说实话?”
银河只得招供:“嘿嘿,也想起来那么一点点。她就快生娃娃了,我们老板怎么就不回来呀?”
柳莺莺看见银河真是有些担心苏彩花,想说什么,又了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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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河终于得到消息,集装箱安全抵达广州码头、已经装上远洋货轮。后天货轮起航。
这是外贸公司正式告诉的情况,绝对可靠。
金河有些兴奋,甚至点燃了一支香烟。
吉根茂回到广东,听部下汇报说侯发荣操心老婆坐月子,急得要拼命。一会要动刀子,一会要喝毒药。
他只得带着随员来安顿一下侯发荣。
“侯老板,不要这样的啦!外贸货物已经装上远洋货轮,赚钱是指日可待的啦!”
侯发荣已经对这一套烦透了:“指日可待?我老婆生孩子是迫在眉睫!你给钱吧!”
“我的资金全部投入外贸,手头没有多少钱的啦!再说,我答应给你钱,是同情你,不是欠你的哦!你不能这样霸王硬上弓的啦!”
“吉根茂!我等了你几个月,你个老王八蛋又改口啦?你敢说不欠我的钱?”
“侯发荣!你不要逞凶,这是在广东!”
“广东怎么着?你还敢杀人灭口不成?我侯发荣怕挨打,可我不怕死!”
“老朋友,不要死呀活啊这个样子的啦!你逃命来广东,我吉根茂待你怎么样啊?我是非常非常够朋友的啦!这样,我手头挤出三万现金,你要着急回老家,就是这三万块钱的啦!”
“等了几个月,三十万变成三万啦?吉根茂,你太欺负人啦!”
侯发荣从桌上拿起水果刀,红了眼:
“吉根茂!今天不是你,就是我!我已经给家里拍了电报,只要有一天接不到我的电话,立刻报案!我就是死,也要把你拖上!”
“不要,侯老板,无论如何不要这样!区区几个钱,不要耍光棍的啦!”
吉根茂示意随员,随员拉开皮包,另外掏出三万块钱。
“侯发荣,你狠,你够狠!这是我的随身保命钱,只有这三万块的啦!”
“你老小子打发要饭的呀?”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的啦!你就是砸烂我的这只电灯泡子,我也身无分文的啦!一共六万,六六大顺的啦!”
吉根茂将随员的皮包扔给侯发荣,然后解开自己的上衣,现出一头汗,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
吉根茂慌不择路地逃出房间,来到大堂,回头看看,侯发荣没有追出来,这才喘了气檫汗。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冲随员得意地笑笑。
“内地人都是农民、都是文盲,是非常野蛮的啦!好在,六万块钱买下他的一条命。我总不能闹出人命案来。不过,这里,我保住了十万块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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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莺莺夜里想了一下,拿了个主意。一大早,便要出门。
银河正在打扫院子和教室。她打了个招呼,说出去一下。
“一大早,你去哪儿?”
“我能去哪儿?你一黑夜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生,我还不知道你担心什么?”
这可是银河想都没敢想的事,他笑成一朵花:“哎呀!你能去看看她,太好啦!哎呀!莺莺,你太通情达理啦!哎呀!”
柳莺莺撇他一嘴:“不用哎呀啦!偷汉子归偷汉子,生娃娃归生娃娃!我柳莺莺不能和人一般见识。”
银河狠不能手舞足蹈,来一段农民迪斯科。
柳莺莺进了院子,整整头发,上前敲门。
一敲,再敲,接着敲。
里边没有动静!柳莺莺有些急了,用劲再敲,门到底开了。
一看苏彩花的样子,柳莺莺不由大吃一惊!苏彩花脸色苍白,人都走形了。由于萧桂兰前来闹事动了胎气,胎儿衣胞突然破裂,羊水已经湿透了衣裤!
“这是羊水破了!快先回去躺下!”
柳莺莺什么也顾不得了,冲进屋里拖了一床铺盖过来,就在门道上,先帮苏彩花躺好。
“你别慌!也不要怕!这没事的!我赶紧去叫人!”
银河冲进职工食堂的时候,大家正吃早饭。
金河也在人堆里。
“哥,老板娘要生娃娃啦!裤子已经湿透啦!”
金河瞪他一眼:“莺莺呢?她无论如何得过去呀!”
“莺莺早上过去啦,看见彩花不对啦,立刻跑回来告诉我,我赶紧跑过来告诉你。”!
金河当机立断让银河领人准备抬人。他去开车。
苦力们立即扔脱碗筷,开始动作。
柳莺莺正在掇弄苏彩花。身下铺了褥子,上面给盖了被子,用手掖严实。苏彩花已经开始了阵痛,连声“哎哟”。
银河紧张地看着苏彩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攥拳头。
柳莺莺一边往苏彩花身底塞卫生纸,一边安慰。
“你别紧张,没事的!这不大家都来了,咱们立刻上医院!”
苏彩花被七手八脚抬出院子,然后抬上了小马的小客货。
“银河柳莺莺上车护送!莺莺!咱公司就你一个女职工,大家都拜托你啦!”
汽车启动了。金河没经历过这种事,暗中捏了把汗。
小马到医院办好一切手续,来嘱咐银河。
“手续我都办妥了。人来了医院,咱们就放心啦!我先回公司了,这里,你和莺莺一块招呼着就行了!”
银河便拖住他:“小马,你别走!我、我没生过孩子呀!”
小马笑了:“我生过?”
银河说:“我是说,我在这里具体干什么?男人又不能进月子房!”
小马又笑了,留给他两张名片:“你就在这里等着。莺莺在里头招呼。万一有什么情况,往公司打电话!——这是你哥和我的电话。”
银河木木地看看周围的人,周围有人也看他,他就坐得规整些。
旁边一个戴眼镜干部模样的人,与银河搭讪。
“你刚来吧?”
银河就回答:“刚来。你早来了?”
“四个钟头了。”
“好家伙,四个钟头了!”
“你紧张不紧张?”
银河老实说话:“我不紧张!我女人学过接生!”
眼镜后面一派惊异:“学过接生,可这是亲自生呀!”
银河却说:“不是她亲自生!”
“不是亲自生?哦,你们决定剖腹产?”
“没有哇!”
有一搭、没一搭,不得要领。
妇产科的候产室里。临产的女人们大哭小叫,分明生死关头,仿佛地狱边缘。
护士进来大声呵斥一回,大家稍微收敛一些。
柳莺莺叫住这位护士:“护士小姐,我们这位是大龄产妇,羊水已经破了!”
护士瞪起眼:“早干什么了?等羊水破了才来!——我给你进去说一声!”
苏彩花此刻倒是不嚷不叫,疼得汗水洗了头发,抓了柳莺莺的手,泪眼婆娑,不停地絮叨。
“呵呵,莺莺,我要疼死了!你说,我死了死不了?”
“别紧张,你没事!我保证。”
“哎呦,我要死了!我放心不下我的孩子!我从小没了妈,长大没了爹,我的孩子不能没有妈妈呀!”
“老板娘,你不要胡思乱想!”
“侯发荣,你个老不死的!你扔下我娘母们不管,你死到哪里去啦!我好命苦呀!”
柳莺莺拉住他的手:“金河、银河,还有我,大家都关心你!”
苏彩花紧紧地抓着她:“莺莺,我的大妹子,大姐对不起你!没怀孩子那会儿,侯发荣不回来过夜,我要报复他,我独自家寂寞得要命,我就成天叫银河来和我就伴儿!”
柳莺莺看她可怜,也顾不上别的心思:“你不用说了,银河都给我说了,我都知道了!”
苏彩花疼得要死要活,一边大喘气,一边说,“莺莺妹子,我要死了,我再也不敢欺骗人了呀!我和老侯有了孩子以后,我一直吓唬银河,说这是他的孩子,我喜欢看他那个憨样儿!这是报应呀!我不该拿银河寻开心,我不该欺负老实人呐!”
闹半天,孩子不是银河的!柳莺莺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得了一个天大喜讯:
“老板娘,银河和你中间没事?”
“大妹子,我就是喜欢他,也只是喜欢,别的什么事情都没有!绝对没有!开头我不该勾扯他,后来我不该欺骗他呀!莺莺,你要答应我!我死了,这孩子虽不是银河的骨血,你们也得抚养他呀!我这辈子没有别的亲人,你就是我的亲妹子,你不答应,我死不瞑目呀!”
“放心吧,大姐!你和老板的孩子,是咱全公司的孩子!你不已经看出来了?”
明白了银河是清白的,柳莺莺内心喜悦。可是,直到护士用担架床来推苏彩花进产房,苏彩花还一直絮叨、求告着。柳莺莺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了。她庆幸自己当时总算思前想后沉住了气,没把事情做坏。
眼睛含着泪水,嘴角却又掩不住笑意。柳莺莺几乎是雀跃着,奔出走廊上来见银河。
银河急忙从条椅上站起,“生啦?”
柳莺莺却异样地叫了声:“银河!”
银河又问一声:“彩花她没事?”
柳莺莺奔来跟前,不由分说在银河腮帮子上就亲了一口!
银河脸上甜甜的,心上却完全给闹愣啦。我与老板娘的孩子生了,她高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