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复杂的系统中,某一因素的影响是无法完全控制的,而越是复杂的东西,越容易出毛病;而且环节越多,阻力越大。
生活不像在纸上画一条直线那样简单。这么多人的能量需要组织,欲望需要妥协,我们建立的各种制度、文化,其实就是将人民组织到一起的手段。
组织是必要的,或者说是不得不有的,可是组织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前所未有的复杂性。我们越是依赖组织,就越丧失自己的独立性。现在一个城市居民如果离开了他人,可以说是一天也活不下去的,即使只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的生活也会大受影响。
经济的全球化使整个世界成为一个相互联系的组织。我们享受了它的好处,比如可以买到世界各地出产的商品,可以做跨国生意和到其他国家旅游。但是同时也为此付出代价,东南亚的经济危机直接影响中国的出口贸易,美国“911”事件,更让全世界经济都受到打击。于是一个小小的诱因,可能在连锁反应中不断被强化,最终酿成任何人都无法解决的大事件,正如“蝴蝶效应”所说:美洲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太平洋西岸就可能掀起一场飓风。
在一个复杂的系统中,某一因素的影响是无法完全控制的,而越是复杂的东西,越容易出毛病(增加出毛病的机会,而且复杂本身就是毛病),而且环节越多,阻力越大。
为了应付各种风险,我们求助于管理,但是管理又可能增加风险。各个管理机构的相互牵制、扯皮、争权夺利,会降低其功能,并催生新的危险。须知,一个简单的计划可能是坏的,但一个复杂的计划肯定是坏的。因为出错的可能性无处不在,环节越多,出问题的危险就越大。这一点可以在军事史上找到无数的例证。一支军队的指挥系统越复杂,层次越多,机动性和战斗力就越差。叠床架屋、相互牵制的系统之间的争吵,阻断了信息的传递,并制造大量垃圾信息,是错误和灾难的温床。
复杂引起惰性
使进步成为笑柄的机制还包括惰性。信仰管理制度者常常谈论克服惰性;他们没有看到,惰性的增长是与我们的体制的复杂性成正比的。我们把社会弄得越专门、越分离、越复杂,就越难进行根本或彻底改变,甚至那些有识之士很少争议的变革都无法实行。“系统”太大了就难以连根拔掉;计划错误和控制太多了就难以暴露出来。因此,即使一切管理决定都像运输工具的选择那样简单,人也仍然是他们自己的组织里的囚徒。他们的大多数决定会越来越成问题。
最后,效率还忽视了政治因素。1945年,奥威尔在一篇书评里描述了这一点:
“如一架飞机:它的制造过程极其复杂,以致只有在一个有计划的、集权的社会里,借助这个社会的全部镇压工具才有可能制造出来。人类本性若无预想不到的改变,自由和效率必定背道而驰。”
阻碍美好未来成为现实的最后一个机制产生于组织结构本身。组织是人控制世界的主要工具。我们想要管理、生产、设计或纠正的事物越多,就越需要组织来指导这些活动。这必不可免要导致行政官员激增,这些人的职业就是管理和指导组织。不管这些行政官员干些什么,反正他们生产不出为生存所必需的货物和服务(舒马赫语)。他们是社会上真正的生产者的负担;而世界越是“组织化”,这样混吃混喝的人就越多,从而就会越发增加世界上的自私自利,增加现代生活的复杂性和挫折性,助长组织目标第一的思想,越发去寻找逃避现实、不顾危险的新方法,越发拥有大规模毁灭的能力和提高效率。简言之,他们就越会开动一切其他机制,使人类社会失去控制。
管理上的“羊角”理论说:如果花的是公款,那么要确定钱的来龙去脉就很困难,而且节约的动力极少。因为受益者可见,付钱者却不可见。由此可见,滥用公款的现象不完全是人的道德缺欠造成的,它更来源于我们的组织缺欠。
为什么事情越来越复杂?
那么,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复杂只会造成资源的大量浪费,但为什么要增加获利的组织竟要变复杂?正如我们已经讨论过的,复杂的组织结构是人类社会的必然产物,但是,为什么我们通常并不把它作为成本,尽可能地缩减它呢?
很可悲,答案之一乃是:人们似乎喜爱复杂。复杂是思考上的挑战,复杂使人精神为之一振。复杂,在平日的单调规律中加入酵素,使日子变得不一样。在一个企业中,复杂为经理人带来有意思的工作内容。有人认为,就算没人管,复杂还是会冒出来。此话诚然不假,经理人的确是为复杂推波助澜,一如复杂支持他们。如果没有面临经济上的危机,或没有出现一个大刀阔斧的企业领导人,那么,一定会存在着泛滥的管理活动——这种管理只便宜了当权的管理阶层。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组织越复杂,它所能提供的职位和“机会”越多,这些对整体来说并不是有利的,但对个人来说,确是大大有利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精简机构总是困难重重的原因。
商业活动是浪费的,而浪费与复杂是互相滋养维持的。所以单纯的业务总是比复杂的业务好。规模通常是有用的,对于任何一种程度的复杂来说,业务大一些总是好的、最好的。最好是又大又单纯。
想创造出很棒的事物,方法是造出单纯的事物。凡真正要让顾客享有更好价值的人,借着减少复杂就能做到。大型的企业总是塞满过客:不赚钱的产品、流程、供应商、顾客,以及最重量级的经理阶层。这些过客妨碍商业的演化。
一个企业的理想状态,就是每个员工都能生产出大大多于花在他们身上的财富。但这只是“理想”而已。与小作坊不同,大企业必须雇佣大批管理人员和办公人员,而这些人并不是直接创造财富的人。这些管理者不可避免地降低企业的人均赢利水平。另外,分工越复杂,评判标准越模糊,越无法反映真实情况。如一个赢利的企业,并不是每个人都很出色或称职,也许少数人的能干掩盖了多数人的平庸。多数人所增加的价值,只比他们拿走的多一些。另一大群人则是拿的多,添进来的少。像这样的错误配置,在大型的、分工复杂的公司里最常见到。
任何一个大型的、有管理的企业,都是一个有组织的共谋团体。公司越大越复杂,这种共谋的范围便越宽,而共谋越成功。凡在大企业里工作或是与大企业打交道的人都知道,有一些员工是无价之宝,他们为公司赚进来的太多太多,而在他们身上的开支非常非常少。而许多雇员只是过客,请他们进来工作的成本,还高过他们为公司赚的钱。
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原因很多:因为无从分辨何者是真正的表现,政治手腕高明或是主管的因素。我们总是会对我们喜欢的人特别好;出于一种很可笑的想法,但处处可见,认为一个人的职务应相当于或高于他的工作表现;人类就是会想办法追求表面的平等,而这样的倾向由于希望团队合作而更巩固。复杂与民主交会之处,正是浪费与闲置聚集之地。
在追求公平分配酬劳的路上,会计系统乃是一大敌人,因为会计系统会掩盖真相,让人不知道真正赚钱的部分在哪儿。这也是为什么——除了人性弱点之外——工作表现与所得酬劳的不成比例现象,以在大而复杂的企业内最明显。一个只有四位员工的老板,完全不需要会计分析就非常清楚,公司里谁在替他赚钱,赚多少钱。但是一家大企业的总裁,靠的是足以误导认知的会计数字,而且还经过人事部门的过滤,这就难怪在大公司里,表现最好的人应该可以再多拿一些酬劳但公司没给,而表现平庸的人反倒是拿太多了。
在前面,我们已经清楚看到,所有的企业或公司,他们自己各个部分的获利程度是不一样的。
事实上,不赚钱的生意之所以不赚钱,是因为它需要使用经常性开销,也因为一家公司会由于不同性质的业务繁多而使得组织复杂无比;又因为最赚钱的业务没有经常性开销,或只需要一点点。一家公司可以只做最能赚钱的事,而这生意一定能赚钱,只要你把事情重新组织一番。
焦头烂额才能“成功”?
亨利·福特说过,“我的努力,都是以简化为目标。衣服、食物、家饰装潢,都可以再单纯一些,也更好看一些。”
他还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什么颜色都可以,只要是黑色的就行。他指的是汽车。早期的福特车果然像他说的那样,一律是黑色。在那个时代,对于美国人来说,拥有一辆汽车并不像现在那样不当回事。黑色很高贵,给人的感觉又很沉稳、结实。福特认为:这就够了。用不着在这上面花费心思。
商业世界和人生一样,事情总是朝着复杂的方向发展。所有组织在本质上都是没有效率且浪费的,特别是大型和本来就复杂的组织尤其如此。他们没有专注在应该关注的事上;大部分的大组织在进行昂贵的、无生产力的活动,而且这种活动的数目极其庞大。
每一个人和每一个组织,都是许多相对抗的力量协力造成的产物。而这对抗,是由许多琐碎的不重要的势力,共同对抗少数的但必要的势力。这些琐碎无用的多数,代表组织里无所不在的惰性和无能,它们和组织中有活力和创造性的力量混杂一处,结果我们常常是既分不出垃圾,也看不见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