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杀 机
宫殿内灯火辉煌,是那么华丽。
公孙白显然亦是从未置身这种地方,不由得左顾右盼,挺直的腰身,不觉躬起来。
也许他已经慑于眼前的环境。
龙飞只是盯着那道异采流转,瀑布一般,天河也似的水晶帘。
水晶帘后隐约有两个人,一立一坐。
龙飞看不清楚。
——一个是杜杀,一个又是谁?
——翡翠?
龙飞沉吟未已,水晶帘后已传出杜杀的声音:‘这是你的第二次进来,也是最后的一次。’
龙飞道:‘打扰老前辈。’
杜杀道:‘不要紧。’转呼道:‘公孙白。’
公孙白应道:‘在——’语声竟颤抖起来。
杜杀道:‘你已经完全康复,是不是?’
公孙白道:‘是的。’
杜杀道:‘那么你与本宫的恩怨亦是今日为止,这是你的第一次踏入这个宫殿,也是最后的一次。’
公孙白道:‘老人家……’
杜杀截道:‘叫我杜杀!’
公孙白怔在那里。
杜杀接问道:‘你们要找我?’
龙飞道:‘是。’
杜杀道:‘不是要离开。’
‘不是。’
‘公孙白既然无恙,你们离开也是时候了。’
‘我们……’
‘我原已准备明天送你们离开,你们现在到来,亦未尝不适。’杜杀冷冷道:‘掀开帘子,都给我进来。’
公孙白目注龙飞,方待问他该怎样,龙飞已探手掀开那道水晶帘子,举步走进去。
他只有跟着。
这一次,没有杀气如剑般迫来,龙飞的双手也没有落在剑柄上。
掀开帘子他又看见了杜杀——这个表面看来慈祥已极的老妇人。
杜杀仍然是高坐丹墀之上。
在丹墀之下,已经有一个人站立在那里。
——翡翠。
龙飞的猜测竟然没有错误。
翡翠盯着他们进来,一些表情也没有,那一双眼瞳更就是冰雪一样。
龙飞很奇怪,也就在这个时候,杜杀手指丹墀下的锦塾,道:‘坐!’
龙飞毫不犹疑的坐下,公孙白看见这样,也毫不犹疑的坐下来。
杜杀待龙飞坐下,才接道:‘你们要见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龙飞直言道:‘打听一个人。’
杜杀冷冷的道:‘水晶?’
公孙白一怔,龙飞却若无其事,道:‘不错。’
杜杀道:‘是谁的意思?公孙白?’
公孙白点头。
杜杀目光一转,道:‘到现在,你们不死心?’
公孙白一声叹息,道:‘我本已是死心了,但……’
杜杀道:‘但什么?’
公孙白反问杜杀,道:‘在下斗胆问一句。’
‘问好了。’
‘水晶她现在到底怎样?’
杜杀道:‘翡翠不是已跟你说过,她已不存在。’
公孙白沉声问道:‘这个不存在……’
杜杀道:‘就是形神俱灭,什么也没有在世间留下来的意思。’
公孙白颤声道:‘果真……’
杜杀冷笑道:‘从来没有人怀疑我的说话。’
龙飞插口道:‘老人家何以如此肯定?’
杜杀道:‘水晶本就是我雕刻出来的!’
龙飞一怔,公孙白亦不例外。
杜杀实时探手在身旁一个木盘抓起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柄长只七寸,晶光闪耀的银刀,还有一样好像是一个白玉玩偶。
她的手接一挥,那个白玉玩偶便向坐在丹墀下的龙飞射去。
龙飞伸手接下。
那剎那之间,他心头不由砰然震动,那个白玉玩偶箭一样射来,势子是那么急劲,可是一入手,却竟像杜杀不过是站在他面前,轻轻的将那个白玉玩偶在他的掌心放下一样。
幸好他及时发觉,及时将凝聚的那股内力散去,否则那个白玉玩偶不难就坏在他手上。
他抓在手中那只萤火虫同时飞离了他的手掌,碧绿的一点萤火幽然闪烁半空。
辉煌的灯光下,这本来不易察觉,可是杜杀翡翠显然都发觉了,这也许因为,她们都正向龙飞这边望来。
亦当然极有可能,她们的耳目比一般人敏锐,她们毕竟是天人。
她们的目光不由自主也似地在跟着那一点萤火移动,神情都起了很大的变化。
杜杀面寒如冰,慈祥的神情已变得冷酷,一双眼,彷佛已化成了一双剑。
出鞘的利剑!
翡翠却是一面的恐惧之色,樱唇半张,只差点没有失声惊呼。
那不过是一只萤火虫,何以她们竟然会如此震惊?
龙飞亦震惊。
那若是内功的表现,杜杀的内功修为,实在上已到了收发由心,登峰造极,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现在反倒希望那只是一种魔术,是天人的一种神功,是自己的错觉。
更令他震惊的是那个白玉玩偶。
那个白玉玩偶高亦只七寸,比例与人完全就一样,长衫配剑,一只手按在剑柄上。
剑柄纹理分明,那只手亦五指可辨,甚至连指甲亦刻出来。
相貌也一样雕琢得非常精细。
龙飞目光落在玩偶的面上,不禁由心寒出来。
那个玩偶的相貌,赫然就与他完全一样,神态活现,栩栩如生!
公孙白亦一眼看出来,失声惊呼道:‘这个白玉像怎么与你一模一样?’
龙飞苦笑,目顾杜杀,道:‘这个白玉像刻的是——是谁?’
杜杀这时候的面容已回复正常,道:‘你!’
‘我?’龙飞吃惊的望着杜杀。
‘刻得不像?’
‘不是。’
‘那你还怀疑什么?’
‘是老人家刻的。’
‘不错。’
‘佩服。’
杜杀叹息道:‘我已经多年没有动刀了,无论什么工作,荒废太久,总会退步。’
龙飞一再打量那个白玉像,道:‘老人家太谦虚了。’
杜杀道:‘你以为我会说谦虚话。’
龙飞苦笑道:‘这个玉像确实巧夺天工。’
‘本来就是天工。’杜杀盯着龙飞,缓缓道:‘好像你这样有性格的人并不多,所以我还是忍不住再将刀拿起,刻下了这个玉像。’
龙飞道:‘哦。’
杜杀道:‘这个玉像我本来准备留下,但现在我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将它送给你。’
龙飞道:‘多谢。’
杜杀竟然道:‘你应该多谢我的。’接一笑,笑得是那么奇怪。
龙飞当然看不透,也都猜不透。
杜杀连随解释道:‘你不同于水晶,也不同于翡翠,水晶本来是一块水晶,正如翡翠本来是一块翡翠。’
龙飞看看杜杀,看看翡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孙白亦听得瞠目结舌。
——翡翠难道真的就是一块翡翠的化身,是翡翠的精灵,并非一个人?
龙飞实在难以相信,他的目光不觉停留在翡翠的面上。
翡翠又已然面无表情。
那剎那,在龙飞的眼中,竟彷佛连一丝生气也都已没有。
这到底是杜杀的说话影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抑或是事实,翡翠那剎那已经变回一个翡翠像?龙飞不知道,也不敢肯定。
无论他怎样看,杜杀也一点不像在说谎。
——她若是说谎,她说谎的本领无疑是已经天下无双,就是给她骗死了,也无话可说的了。
龙飞不期生出了这个念头。
杜杀道:‘我以水晶雕出了水晶,以翡翠雕出了翡翠,除了给她们形像,还赋与她们生命,使她们与常人无异,但,终究是一块水晶,一块翡翠而已。’
龙飞公孙白怔怔听着。
杜杀又说道:‘你不同,你本就是一个人,本就有生命,我是因为看见你,才能够雕出那个玉像,所以我若是将那个玉像留下来,非独不能够赋与你什么,反而会取去你身上的一样东西,送进那个玉像之内。’
龙飞脱口问道:‘什么东西?’
杜杀一字字道:‘魂——魄!’
龙飞心头又是一寒。
杜杀道:‘那时候你一踏出这个地方,就会无疾而终,变成了一个死人,而那个玉像却会变成一个人——一个你,侍候在我的左右。’
龙飞苦笑道:‘看来我真的应该多谢你了。’
杜杀道:‘这到底是幸抑或不幸,我现在虽然知道,却也不能够告诉你。’
龙飞道:‘为什么?’
杜杀道:‘天机不可泄露。’
龙飞叹了一口气,转回话题,道:‘然则水晶的事情,能否透露一些给我们知道?’
杜杀道:‘你们还想知道些什么?’
龙飞道:‘水晶现在到底怎样了?’
杜杀道:‘方才你难道并没有听清楚我的说话?’
龙飞摇头,道:‘翡翠姑娘曾经告诉我们,方才老人家亦已说得很清楚,水晶姑娘只不过一块水晶,现在已形神俱灭。’
杜杀道:‘当然——难道她竟然在你们的面前出现不成!’
龙飞道:‘正是。’
杜杀断喝道:‘胡说!’
龙飞道:‘晚辈并没有胡说,在晚辈进来的第一夜,在湖的彼岸,在那块刻着“杜家庄”的巨石之前,晚辈看见了一个女孩子,背着一轮明月,出现在那块巨石之上。’
杜杀道:‘哦?’
龙飞接道:‘当时她正在流着泪,轻吟着张九龄那首望月怀远的诗。’
杜杀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龙飞道:‘正是。’
杜杀的面色开始变化。
龙飞一面留意杜杀的表情,一面道:‘我问她为什么要流泪。’
杜杀截问道:‘她怎样回答?’
龙飞道:‘因为她伤心,她所以伤心,是因为我到来,我不来,这里原是很太平,一来就不再太平了。’
他沉声接道:‘她却没有细说其中的原因,临走的时候,掬了捧月光给我。’
杜杀皱眉道:‘月光?’
龙飞道:‘当时我竟然忍不住伸手去接,她却飘然离开了那儿。’
杜杀追问道:‘向那儿走去?’
龙飞道:‘不知道,到我转过那方巨石的时候,她已经不知所踪。’
杜杀沉默了下去。
龙飞道:‘这件事我曾经告诉过翡翠姑娘,她却是一面恐惧之色避开。’
杜杀目光落在翡翠的面上,道:‘是不是?’
翡翠无言点头,面上又露出了那种恐惧之色。
杜杀语声一冷,道:‘为什么你不跟我说?’
翡翠颤声道:‘我实在不相信有这种事情。’
杜杀颔首道:‘我也不相信。’她回顾龙飞。‘可是你却也不像说谎。’
龙飞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杜杀双眉紧锁,一双眼睛利剑一样盯着龙飞。
龙飞苦笑道:‘可惜她送给我的那一捧月光我不能够保留着给你老人家过目。’
杜杀道:‘这的确可惜得很。’
龙飞道:‘我虽然很想知道她是什么人,却无从打听,若不是她又出现……’
杜杀道:‘她又出现了?’
公孙白插口道:‘在我们面前出现。’
杜杀道:‘你也在一旁。’
公孙白道:‘当时我正与龙飞兄做湖畔散步,欣赏湖上夜景。’
‘当时是何时?’
‘就是在片刻之前。’
杜杀冷冷的问道:‘她是怎样出现的?’
龙飞道:‘我们方在闲谈,公孙兄忽然看见了一只萤火虫之时。’
那只萤火虫然而在殿堂中飞舞。
龙飞面着杜杀的目光望去,道:‘是不是这一只,我又焉能够肯定?’
杜杀道:‘这是说,跟着还有其它萤火虫。’
龙飞道:‘很多萤火虫,一齐向她飞过去,部份在她的头顶三尺之上结集一起,凝聚成一盏萤灯,她的身上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裳,脸庞不知何故也好像她的衣服一样,竟然也是淡青色,在荧光照耀之下,晶莹闪亮,整个人简直就像是水晶雕出来的。’
杜杀盯着龙飞,一声不发,面色渐阴沉起来。
翡翠面上的恐惧之色也更浓了。
龙飞接道:‘那些萤火虫一聚即散,流星也似四射,她忽然抓住了其中几只,纳入嘴唇之内,然后她面部的皮肤,彷佛就变成了两层,完全通透,那几只萤火虫也竟就在她的面庞内继续飞舞。’
杜杀仍然不作声。
龙飞望了公孙白一眼,又道:‘那会子,公孙兄认出了她就是水晶,向她奔过去,她却翻身跳进湖水之内,消失不见!’
杜剎终于道:‘没有再现身。’
龙飞道:‘没有,我们凭栏往下望,始终都不见踪影。’
杜杀道:‘哦?’
龙飞道:‘那些萤火虫也连随向对岸飞去,当时我还以为是幻觉,所以忍不住伸手去抓住了其中两只,那竟然是真的萤火虫。’
杜杀道:‘还有一只呢?’
龙飞将左手摊开,一只萤火虫幽然从他的左手内飞出来。
杜杀瞪着那只萤火虫,面色一变再变,变得很阴沉,很难看。
翡翠面上的恐惧之色亦已强烈到了极点。
最先飞出龙飞掌心的那只萤火虫,这时候正向杜杀飞近。
杜杀目光陡转,转落飞近来那只萤火虫之上,那剎那,她的眼瞳中突然露出了杀机!
强烈的杀气旋即从她的身体散发出来。
龙飞立时察觉,公孙白显然也察觉了,眼睛暴张,盯着杜杀。
在他的眼瞳中,已可以看见强烈的惊惧。
杜杀的右手倏地一抬,屈指一弹,‘嗤’一下破空声响,向她接近的那一只萤火虫突然碎裂!
荧光亦碎灭。
——好厉害的内家真气!
龙飞心头一凛,公孙白亦耸然动容。
杜杀目光转向他们道:‘你们都看到了。’
龙飞道:‘老前辈内功高深莫测,晚辈有幸,大开眼界。’
杜杀道:‘这不是什么内功。’
公孙白脱口问道:‘是神功?’
杜杀道:‘还是你懂得说话。’
公孙白叹息道:‘天人神功,果然非凡。’
杜杀冷笑,屈指又一弹,‘嗤’的破空声再响,第二只萤火虫亦在半空碎裂飞散。
那只萤火虫飞离她最少有丈八。
龙飞看在眼内,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若非公孙白所谓天人神功,杜杀内功的高强,实在在他意料之外。
就是这屈指一弹,他自问已经做不到了。
杜杀实时道:‘这两只都是萤火虫,是真的萤火虫!’
龙飞道:‘的确是真的。’
杜杀沉声道:‘萤火虫虽然是真的,你们却一派胡言!’
龙飞一怔,道:‘我们……’
杜杀截口道:‘你们将萤火虫带进来,却说在这里看见,以为这就可骗过我。’
龙飞又是一怔,道:‘老前辈原来一直都不相信我们。’
杜杀道:‘谁叫你们对我说谎,你们这样做,到底是有何居心?’
龙飞叹息道:‘老前辈既然是天人,当知我们根本就没有说谎。’
杜杀冷笑道:‘说得好,这种话已多年没有人胆敢在我面前说,你们两个大概活得不耐烦了。’
公孙白苦笑道:‘若是如此,龙兄又何须千辛万苦送我到来?’
杜杀道:‘我既能救你命于前,亦能取你命于后。’
公孙白道:‘老前辈神功无敌,晚辈还有自知之明。’
杜杀道:‘你身中阎王针,本来是非死不可,现在我让你活下来,你与本宫的恩怨亦一笔勾消,所以你不触怒我倒还罢了,否则我就是杀你,也无须顾虑。’
公孙白微喟道:‘晚辈只请老前辈查明白才动手。’
龙飞接道:‘再说,晚辈亦想不出欺骗老前辈有什么作用。’
公孙白道:‘不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杜杀道:‘这宫中的藏珍难道还不够?’
公孙白一怔,道:‘宫中的藏珍?’
杜杀道:‘我不能不承认你们很聪明,居然能够编造出那种谎话,但你们若是以为那就会吓倒我,可就大错特错了。’
公孙白叹息道:‘老前辈不相信,坚决认定我们在说谎,我们也无话可说。’
他回顾龙飞。
龙飞点头,道:‘不错。’
杜杀盯着他们,突然冷笑道:‘看来不给你们一点厉害,你们是绝不会说实话了。’
龙飞公孙白齐皆一怔。
杜杀道:‘我这老婆子虽然没有了双脚,还不是好欺负的。’
龙飞公孙白更加诧异,他们到现在才知道杜杀是一个残废。
两人相顾一眼,龙飞目光一闪,突然道:‘小心!’
语声未落,杜杀身子已然离座,就像是木偶般弹起来。
在她的双手之中已多了两支绿玉杖,身形一弹起,绿玉杖抵在双胁之下,也不见她双手怎样动作,身形已飞舞在半空!
罗裳之下空空荡荡,她果然是已没有了双脚!
她的动作并不激烈,可是身形一在半空,满堂灯火立时纷摇。
一股浓重的杀气同时排山倒海般向龙飞公孙白二人当头压下。
公孙白剑柄已在握,却不知拔剑出鞘还是不拔剑出鞘的好。
龙飞也大感踌躇,但当机立断,一声:‘拔剑!’自己的长剑已然飞虹一样出鞘!
杜杀实时一声暴喝:‘大胆!’大鹏一样扑下!
满堂风声呼啸,龙飞公孙白两人的衣袂头巾尽能猎猎飞扬!
两人心头大骇!
杜杀的双杖连随左右向两人攻到!
右杖凌空三点,一点三个变化,三点连插龙飞的九处穴道,分毫不差!
这认穴之准确,出手之迅速,实在是吓人!
龙飞倒踩七星步,身形飞闪,一连七个变化,才让开;这支绿玉杖的攻势。
杜杀的左杖同时攻向公孙白,亦是三杖九式,分点公孙白九处穴道!
她的左手与右手同样灵活迅速!
公孙白的剑已出鞘,他也想只避不挡,可是他连闪七杖,第八第九杖已非用剑挡不可!
他身中阎王针,虽然已痊愈,但,气力尚未完全恢复正常,再加上饿了几天,武功最多得原来的六成,何况他本身武功与龙飞本来就有一段距离!
剑杖一接实,他只觉一股奇大的力道从剑上透过来,‘叮叮’的两下剑杖交击声中,整个被震得离地倒飞出半丈之外!
他半身尤自打了一个转,才稳定下来,一张脸已变得苍白。
杜杀身形凌空未下,陡然风车般一转,双手暴长,双杖攻击范围更紧,左右再袭向龙飞、公孙白两人!
龙飞长剑斜挑,一声:‘得罪!’剑势展开。
一剑七招,一招九式,七九六十三剑刺出,织成了一道剑网,迎向杜杀攻来右杖!
杜杀目光及处,一声:‘好!’原攻向公孙白那支左杖突然飞回,亦攻向龙飞。
她双杖交替,身形在半空陡低,双杖剎那间连点百杖!
龙飞的剑网剎那尽被撞散,杜杀的双杖毒蛇一般钻入,袭向他身上二十四处穴道!
龙飞虽惊而不乱,剑隐肘后,身形施展至极限,闪跃腾挪,‘霍’一伏,剑从肘下一转而反刺,正好将杜杀最后一杖挑开!
杜杀身形竟然未落地,反而又向上拔了起来,她内功高强,身形变化的迅速,简直已登峰造极。
这到底是否武功?连龙飞也不敢肯定了。
匹练也似的一道剑光实时从旁飞来,袭向杜杀的左胁!
是公孙白的凌空一剑!
杜杀冷笑,左手绿玉杖的杖头离胁飞出,正敲在公孙白那支剑的剑尖之上!
‘叮’一声,公孙白那一剑的剑势立时完全被敲散,连人带剑被震开。
杜杀身形疾追了上前,那支绿玉杖一转,杖端又抵住了公孙白那支剑,一穿一挑!
公孙白惊呼未绝,人剑已被挑得凌空疾翻了两个觔斗。
杜杀身形杖势竟未绝,再追向公孙白,这一次,那支绿玉杖毫无疑问已可以击在公孙白的身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龙飞人剑已凌空飞来!
他的神与气,气与力,已融合在一起,身形数易,长剑连变!
那支剑与他的手彷佛就是一个不可分离的整体,变化之迅速,匪夷所思!
杜杀的变化却显然更迅速,那种迅速已不是任何字句所能够形容!
龙飞的剑势贬眼间又已被杖势迫死!
激烈的杀气,激烈的劲力,排山倒海般涌来,龙飞从来不知道恐惧,这时候竟然恐惧起来!
——她难道真的是天人,不是凡人!
龙飞不由又生出这种感觉。
他有生以来,的确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功!
杜杀的绿玉杖迫住了龙飞的剑势,立即寻隙抵暇,展开了袭击!
龙飞不能不倒退,他的剑已完全施展不开来!
‘霍霍霍’破空声响中,龙飞的身形飞鸟般倒退!
一退两丈,连退三次!
杜杀的身形却是像离弦箭一样,三支箭!
一凝又射出!
幸好她仍需一凝才能够再射前,否则龙飞已被她这支‘人箭’射中!
三退之后,龙飞身形已着地,正好在那道水晶帘之前!
他的左手从腰间一抹一挥,九枚金环如连珠箭般射出!
‘小心暗器!’他仍然不忘警告之一声。
杜杀人在半空,眼看便落下,腰身一躬,‘飒’的又倒翻了起来!
金环寒光飞闪,杜杀两条绿玉杖寒光中疾转,‘叮叮’声响中,寒光飞逝,杜杀身形如未停,风车般凌空再一转,落下,正好落在她原来坐着的地方。
她也就原来那个姿势坐下。
殿堂中立时回复寂静,死亡一样的寂静。
杜杀的神态亦回复原来,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两支绿玉杖仍然握在她手中,左四右五,串着龙飞那九枚金环。
龙飞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杜杀目光落在龙飞的面上,倏的淡然一笑,道:‘一剑九飞环果然名不虚传。’
龙飞叹了一口气。
杜杀双手猛一震,道:‘还给你!’九枚金环从左右绿玉杖中飞出,向龙飞射出。
来势既不急,也不劲,似并没有伤害龙飞的意思。
龙飞左手伸出,连换几个姿势,‘叮叮’声中,先后将那九枚金环接下。
杜杀实时道:‘凭你们的武功,绝不是我的对手。’
‘绝不是。’龙飞不能不承认。
杜杀道:‘你既然知道,却胆敢放肆。’
龙飞道:‘老前辈苦苦相迫,晚辈不得不放肆。’
杜杀道:‘你说我不是。’
龙飞道:‘晚辈真实并没有说谎。’
杜杀道:‘这难道真的是事实。’语声变得很阴沉。
龙飞道:‘这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杜杀哑声道:‘你们是否相信我说的话?’
龙飞道:‘老前辈是否指水晶已经不存在?’
杜杀道:‘是。’她一字字道:‘这若非事实,天诛我!地灭我!’
龙飞公孙白耸然动容。
好像杜杀这种人,毫无疑问是绝对不会随便在别人面前这样说话。
——难道水晶竟真的已经不存在?形神俱灭?
——那么他所见的水晶又是什么?
龙飞公孙白动念间,面色都变得很难看。
杜杀盯着他们,目不转睛,忽然道:‘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鬼?’
龙飞公孙白听说齐皆怔在那里。
杜杀竟说出这种话,实在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那剎那之间,杜杀亦好像发觉说错了话,立即将嘴巴闭上。
可惜出口的说话,就像覆水一样,是收不回的了。
龙飞奇怪的望着杜杀,好一会,道:‘老前辈不相信有鬼的存在?’
杜杀道:‘不相信。’
龙飞道:‘也肯定?’
杜杀回答不出来,她忽然叹了一口气,目注龙飞道:‘你那方面又如何?’
龙飞道:‘不相信,却也不敢肯定,因为我从来都没有……’
话说到一半,倏的又住口。
杜杀看在眼内,道:‘看来,你真的并没有说谎。’
龙飞苦笑道:‘那我们是真的见鬼了。’
杜杀不作声,面寒如冰,那个身子不知何时已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眼瞳中,隐约也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龙飞看在眼内,心中实在奇怪之极。
——她好像也在恐惧,难道天人也怕鬼?
杜杀好像看得出龙飞在想什么,叹息道:‘就算是真的有鬼,也吓不倒我!’
她缓缓放下双手的绿玉杖,道:‘像我这种恶人,就是恶鬼也退避三舍。’
龙飞无言,心头却在回味杜杀那些说话。
杜杀沉声又说道:‘而且她即使化为厉鬼,第一个要找的也该不是我。’
龙飞道:‘那应该找谁?’
杜杀道:‘也许是他。’目光落在公孙白面上。
公孙白微喟道:‘我倒是希望她到来找我。’
杜杀冷笑道:‘想不到你竟然多情至此。’
公孙白沉默了下去。
杜杀道:‘水晶早不出现,迟不出现,偏就在你们到来的时候才出现,这倒是奇怪得很。’
龙飞道:‘也许真的一如她所说,我不来,这个地方是那么太平,一来了,就不再太平下去。’
杜杀道:‘嗯。’
她沉吟了一下,道:‘你既然已来了,那也没有办法,反正这个地方已太平太久,甚至我,也已活得太乏味。’
龙飞不作声。
杜杀缓缓的闭上眼睛,沉默了下去。
殿堂中于是又回复寂静。
死亡一样的寂静。
龙飞公孙白,甚至翡翠都奇怪的望着杜杀,似乎都想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时间也就在寂静中消逝。
不过片刻,在龙飞公孙白的感觉有若几时辰。这死亡一样的静寂终于还是被杜杀打破。
杜杀突然间狂笑起来。
夜袅一样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只听得龙飞公孙白两人也为之毛骨悚然。
他们都奇怪的望着杜杀,奇怪杜杀为什么这样笑。那剎那之间,他们突然发觉那种刺耳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竟就像真的有锥子刺进他们的耳膜一样。
龙飞不由得一皱眉,公孙白双眉甚至已打结。
这种笑声令到他们的耳朵实在不好受。
翡翠的面容也有了变化,好像也感觉到这笑声的难受。
她若真的是一个翡翠的精灵,耳朵又怎会像常人那样脆弱?
笑声不断。
整座宫殿也竟然为之震动,那些梁柱就像是被无数的锥子穿透,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
龙飞公孙白都有这种感觉。
——这难道又是天人神功,并非内功的表现?
龙飞倒希望不是。
因为这若是内功的表现,杜杀内功的高强已不是‘可怕’这些形容词所能够表达。
——这个老妇人有时候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
龙飞又生出这种感觉。
尖锐的笑声箭一样传出了殿堂,侍候在殿堂之外的铃珰、珍珠亦为之花容失色,畏缩在一起。
这笑声继续箭一样远传了开去,射向湖彼岸。
今夜也有月。
月已缺。
在湖彼岸刻的‘杜家庄’那块巨石之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不是掏一把月光送给龙飞,不是绸缎一样泻入湖中消失不见的那个水晶。
那个人非独一些诗意也没有,坐在石上,简直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
他当然不是一个真的幽灵,却真的是一个阎罗。
——毒阎罗!
在龙飞进入之后不久,他便已进来,日以继夜,在湖这边监视湖中央那座神秘的宫殿。
他所有的手下在这三天之内亦已陆续赶到来,现在都等候在石林中。
等候他进一步的指示。
他们都带备了足够的干粮。
石壁上那道暗门已经被毒阎罗破坏,所以他那些手下进来的时候实在很容易。
他进来的时候却并不是经由那道暗门。
石壁虽然陡峭,还未能难倒他,以他的身手,要翻过那道石壁实在轻而易举。
以他的经验,要找到进口所在,要弄开那道暗门,当然亦不是什么困难。
没有人阻止他。
在仔细观察过周围的环境之后,他才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召来了那个紫衣少年,传达了他的命令。很简单的命令,只是要他那些手下迅速赶来这里。
紫衣少年并没有立刻出发。
‘为什么要将他们叫来?’
‘他们的武功虽然有限,但很多时仍然是有用的。’毒阎罗叹了一口气,才继续他的说话。‘尤其在一些高深莫测的敌人之前。’
‘我明白了。’紫衣少年这句话出口,立即动身。他明白毒阎罗乃是有意在必要时先着手下一试对方的武功。
像毒阎罗这种高手,只要对方一出手,便应该瞧出对方的武功高低,甚至武功的破绽所在。
若是一个出手瞧不出,他还可以着令第二个,第三个上前。
若是仍然都瞧不出,那无疑就是说对方武功深不可测,那么他当然又另有打算。
对于毒阎罗这种打算,紫衣少年实在有些心寒,却仍然去传达毒阎罗的命令。
他并不在乎别人的性命。
甚至自己的也一样不在乎。
在半个时辰之后,毒阎罗的第一批手下已赶到来。紫衣少年也回来了,毒阎罗的命令他已经转交其它人传开。
毒阎罗却吩咐那些手下留在石林中。
石林中有足够的地方容纳他的所有手下,而且在石林中也容易隐藏身形。
在他所有的手下还未齐集之前,他实在不想惊动杜家庄任何人。
他那些手下当然不会反对他们也根本不想太接近毒阎罗。
只有紫衣少年是例外。
然而他与毒阎罗之间,仍然最少也有一丈的距离,这也是毒阎罗的命令。
毒阎罗高坐在那块大石上。
紫衣少年也掠上那块大石,距离恰好是一丈。
‘你回来了?’毒阎罗目光始终停留在湖中那座宫殿之上。
‘命令已经传出。’
‘已有人来了。’
‘是——这周围三里之内,我方埋伏的人已一个都没有,在三里之外,我才找到第一批我方的人。’
‘我知道。’
‘是谁下的手?’
‘一个叫做杜恶的老人。’
紫衣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摇头。
毒阎罗道:‘据他说,他是碧落赋中人。’
‘碧落赋中人?’
毒阎罗道:‘看这个地方的神秘,以及杜恶武功的诡异,我相信他并没有说谎。’
紫衣少年道:‘那个杜恶现在呢?’
毒阎罗道:‘死了。’
‘是公公杀的?’
紫衣少年这个称呼实在很奇怪。
毒阎罗无言点头。
紫衣少年道:‘那么我们得小心应付了。’
‘你害怕?’
紫衣少年冷笑。
毒阎罗盯着他,道:‘你应该不会害怕的。’
紫衣少年道:‘连死我都不害怕,还有什么会令我害怕?’
毒阎罗道:‘很好。’
这两的说话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毒阎罗那些手下一个也没有走出石林,这也是毒阎罗的命令。
他们并没有看见那座神秘的宫殿,然而却已感觉到这个地方的神秘。
在他们当中,并没有人知道有这个地方。
无知本来就是一种恐惧。
他们难免有些害怕,但另一方面,却很兴奋。
因为根据他们过去的经验,毒阎罗只有在干大买卖的时候才会召集他们。
而每一次都不会全部。
只有这一次,他们虽然不知道是否全部,但从到来的人数,毫无疑问,远在他们此前任何的一次之上。有人推测毒阎罗乃是集中全力对付刺杀他那个儿子的水晶人。
这样推测的可以说是聪明人。
这些聪明人当然亦以推测得此行必定危险之极,但,他们还是要赶来。
因为他们赶来未必一定会死亡,不来反而就死定了。
毒阎罗怎样处置违抗命令的下属,他们都是清楚得很。
除了这些聪明人,其它毒阎罗的手下都只道这一次又有收获。
传说中那些洗手退出江湖的大盗,以及某些富可敌国的前朝贵族,岂非大都就是住在这种神秘的地方?这些人,大都是亡命之徒,也随时准备拚命。
第三天头上毒阎罗所有手下都已赶到来,为数在三百人以上。
石林之内居然有足够的地方容下他们。
人虽然这样多,石林内仍保持相当寂静。
每一个人都受到警告,没有必要都不开口说话,就是说话,声间也放到最轻。
就因为这种寂静,石林之内的气氛特别紧张。
每一个人都紧张得很,甚至于有窒息的感觉。
幸而毒阎罗虽然不让他们走近他那边,却由得他们走出进口之外,只要不走得太远。
他们当然也不会走远。
什么时候才采取行动?他们当然是很想知道,也很想知道这一次的目的何在。
毒阎罗却始终没有告诉他们这一次行动的目的。
更没有告诉他们什么时候采取行动。
事实连他自己也不大清楚。
湖中央那座宫殿是那么静寂,是那么神秘,进出的也就只是那几个人。
毒阎罗委实看不透。
他也没有怎样隐藏自己的身形,因为相距离并不近,他一身衣衫与那块岩石简直就混在一起。
那块岩石乃是褐黑色。
而进出宫殿的那几个人在他的眼中看来不过几寸高低。
对方的视力纵然与他一样良好,或更有甚之,亦很难看得到他坐在岩石上。
住在宫殿中的是什么人他并不知道。
整个石林都已为他的人所占据,肯定并没有藏人,这三天以来,他遇到的除了杜恶就没有他人。
他甚至怀疑杜恶是否住在那座宫殿之内。
否则失踪了三天,宫殿之内的主人绝对没有理由毫无反应。
他本来怀疑自己在对方监视之下,但沿湖一带,能够藏人的地方他都已经搜遍。
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觉蕴斥着他心头。
他实在很想找一个人来一问。
可是这三天之内,一个人也没有从宫殿那边过来,无论日夜,湖中都是那么平静。
他也想过去一探。
那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却是那么浓重,使他不由自主的打消那种念头。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所以他只有等待。
三天过去了,他仍然想不到一个妥善的办法。
烟雨迷蒙的时候,那么宫殿就消失在烟雨中,彷佛已天外飞出,不存在人间。
到夜间,石灯碧绿而晶莹,整座宫殿都裹在碧绿色的光芒中,也完全不像人间所有。
毒阎罗那种神秘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浓重。
也许就因为这种感觉,他忍耐到这时候。
就连他自己,也奇怪自己居然有这种耐性,他也就这样,日以继夜坐在那块巨石上,监视着那座神秘的宫殿,没有必要也不会离开。
三日夜下来,他的心情已有如湖水一样平静。
一直到片刻之前,才突然波动起来。
湖中在夜间尤其显得平静。
毒阎罗的心情突然波动起来也绝对与湖水无关,完全因为看见了那些萤火虫。
联群结队的萤火虫,从宫殿那边飞过来。
毒阎罗最初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他也是突然发觉。‘那一点点的绿芒,是什么?’他脱口这样询问。
询问的对像当然是那个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这时候也坐在巨石上。
‘好像是萤火虫!’
‘哦?’
毒阎罗的语声充满了疑惑。
碧绿的灯光下,那些萤火虫实在不容易觉察得到。他们觉察的时候,萤火虫已很接近的了。
紫衣少年接道:‘除了萤火虫,还有什么东西那样?’
这句话才说完,一只萤火虫已幽然飞近。
紫衣少年手一翻,将那只萤火虫抄在手中,一个身子突然颤抖起来。
‘真的是萤火虫!’他的语声同时变得嘶哑。
显然他尽管说得那么肯定,事实并不敢肯定。
现在他当然已肯定了。
语声未及,又是几只萤火虫飞近来。
三三五五,不过片刻,两人已然被无数只萤火虫所包围。
毒阎罗实时道:‘不错,是萤火虫。’
他的语声是那么激动,他的心情同时怒涛般激荡起来。
紫衣少年嘶哑着声音,接道:‘怎会有这么多萤火虫?’
毒阎罗道:‘也许水晶人出现了。’
他绝对不会忘记他惟一的儿子,是死在水晶人剑下。
水晶人刺杀他那个儿子的时候,旁边还有好几个朋友。
当时他那个儿子正在与几个朋友狂歌畅饮。
席间突然飞来了无数的萤火虫,然后水晶人就出现了。
出现得那么妖异,以迅速之极的身形,以迅速之极的剑法将他那个儿子刺杀在剑下,然后在无数萤火虫的簇拥之下幽然离开。
毒阎罗本来不相信有这种事情,然而在他询问过他的儿子那些朋友之后,不能不相信。
他绝对肯定,那些人并没有欺骗他。
一个人可能看错,所有人都看错,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而且一个人在面临死亡边缘,应该不会说谎。
他儿子那些朋友在他迫问之后,都变成死人。
可是他仍然不免有些怀疑。
——怎会有那样的人?
尽管是怀疑,现在看见那许多萤火虫飞过来,他仍然不免立即忆起了那个水晶人。
紫衣少年听得说,面色不由得一变,道:‘不错,水晶人!’
他的眼瞳中立时射出了激厉的杀机!
毒阎罗的眼瞳中同时杀机毕露。
紫衣少年的杀机虽然激厉,与毒阎罗比较,就像是一柄出鞘准备出击的利剑,而毒阎罗的,却像是一柄已经在飞斩中的利刃。
接近他身躯的几只萤火虫剎那就彷佛被那柄无形的利刃斩中,颓然飞坠了下去。
其余的彷佛知道危机,纷纷绕过毒阎罗,左右飞开去。
毒阎罗没有理会,整个人都在备战状态之下,已随时准备出手。
——萤火虫既已出现,水晶人也该出现了。
他们在等水晶人出现。
萤火晶莹,漫天飞舞。
毒阎罗与那个紫衣少年都杀气飞扬。
紫衣少年目光闪烁,似已被那些萤火虫迷惑,毒阎罗的目光却已凝结。
只看这目光,已可以分得出两人的武功深浅。
毒阎罗生性本来已经特别紧张,这时更就像上弦的箭,而且已拉尽,随时都准备出手。
以他武功的高强,那个水晶人纵然不是在他面前出现,只要一出现,相信他都会立时察觉。
除非那个水晶真的只是一个精灵,根本不能够察觉出来。
他始终毫无所觉。
水晶人始终没有出现。
那些萤火虫也没有在他们附近徘徊,继续向前飞,飞入了石林之内。
石林之内,立时响起了惊呼声。
无论谁突然看见这么多萤火虫,都难免大吃一惊。毒阎罗目光这时候才一转,目注身后石林那边,道:‘奇怪!’
紫衣少年道:‘看来那些萤火虫的目标并不是我们。’
毒阎罗道:‘也许。’
紫衣少年道:‘可是突然飞来这许多萤火虫,实在是奇怪之极。’
说话间,石林那边惊呼声此起彼落。
毒阎罗目光一寒,沉垢道:‘叫他们不要大惊小怪。’
紫衣少年应声道:‘是——’身形飞燕般掠起,落在巨石下,转向石林那边奔过去。
他身形轻捷非常,眨眼间,已奔入石林之内。
毒阎罗目光立时又凝结,老僧入定一般,一动都不动。
他又在留意周围的情形。
不过片刻,石林中便静寂下来,出口处人影一闪,紫衣少年飞燕般掠回。
他身形飞快,迅速掠上了那块巨石,连随问道:‘公公,可有发现。’
毒阎罗摇头。
紫衣少年叹了一口气,坐下,道:‘也许真的是完全都没有关系。’
毒阎罗道:‘你方才可有留意到那些萤火虫看似杂无章的乱飞,其实不是。’
紫衣少年道:‘有。’
毒阎罗道:‘那些萤火虫无疑并不是一般的萤火虫。’
紫衣少年道:‘嗯。’
毒阎罗道:‘我们本来是追踪龙飞公孙白到来,从这个地方的神秘来看,与水晶人的身份相当吻合,再加上这些萤火虫,相信我们这次是找对了地方了。’
紫衣少年道:‘可是,怎么不看见那个水晶人出现。’
毒阎罗道:‘相信她现在正忙着抢救公孙白那小子。’
紫衣少年道:‘我们难道就在这守候她出现?’
毒阎罗道:‘你的耐性本来也不错的。’
‘现在我却已感到再也忍耐不了。’紫衣少年一声叹息。‘公公应该知道我的心情。’
毒阎罗点头。‘非独你,现在我也觉忍耐不了下去。’
‘公公待怎样?’
毒阎罗沉吟半刻,吩咐:‘你传我命令,叫各人砍倒那些树木,编造成木筏。’
紫衣少年喜动形色。‘公公是准备以木筏越湖进攻那座宫殿?’
毒阎罗道:‘正是!’紫衣少年一声欢呼,‘霍’的一个觔斗从石上翻落,向石林那边奔去。
毒阎罗头也不回,目光仍落在那座宫殿之上,喃喃自语:‘今夜这个湖的湖水相信要被鲜血染红了。’
森冷的语声,亦有如兵刃一样森寒。
他的目光更森寒,杀机更浓重。
石林那边片刻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他那些手下已开始了行动,他们一直在期待这个命令,当然是绝不会怠慢,立即采取行动。
他们等待得也实在太久了。
这一次,那个紫衣少年久久不回,也许为了使命令能够迅速传达,他自己也帮上了一张嘴。
毒阎罗的心情这时候反而平静下来。
一直到他听到了杜杀尖锐刺耳的怪笑声。
杜杀的笑声有如一支急激已极的利箭,疾射入毒阎罗的心坎。
毒阎罗混身一震,霍的突然从石上站起身子。
这与其说是站起身子,毋宁说是跳起身子,那双外露的眼睛同时一亮。
蒙面的黑巾虽然掩去了他面上的神情,但是从他的反应看来,他显然被杜杀的笑声吓了一跳。
杜杀的笑声不绝,越来越尖锐,毒阎罗的眼睛亦越来越光亮。
目光就落在那座神秘的宫殿之上,一眨也都不眨。
突然一眨,轻叱道:‘谁!’
‘我!’紫衣少年应声掠上了石上。
从衣袂破空声,毒阎罗应该听得出来是什么人。
事实他也听得出,之前几次那个紫衣少年回来,他都没有喝问是谁人,只有这一次例外
这一次他虽然觉察有人到来,却听不出来人是那一个,毫无疑问,他的心神已经为笑声扰乱。
紫衣少年显然也是被笑声所惊,身形方稳,就问道:‘公公,不是你在笑?’
毒阎罗道:‘当然不是。’
笑声亦未断,就像是无数利箭从湖心那座宫殿射过来,彷佛要将两人射成了刺猬。
紫衣少年也知道自己方才问得多余,赧然接问道:‘到底什么人在笑?’
毒阎罗摇头。‘不知道。’
紫衣少年道:‘好像是从湖心那座宫殿传出来。’
毒阎罗道:‘不错。’
紫衣少年惊叹道:‘这个人好深厚的内功。’
毒阎罗道:‘只听这笑声便已知道。’
紫衣少年道:‘与公公比较如何?’
毒阎罗道:‘在我之上。’
紫衣少年耸然动容,毒阎罗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清楚得很,而好像毒阎罗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当然是绝不会自认技不如人的。
而毒阎罗的武功如何,他当然也有印象。
毒阎罗已经如此厉害,他毫不犹疑就自认不如的,武功的厉害就更难以想象了。
毒阎罗却若无其事接道:‘也许他就是那个水晶人。’
紫衣少年摇头道:‘水晶人是一个女人,这却是男人的笑声。’
毒阎罗沉吟道:‘这笑声尖锐刺耳,是女人的笑声亦未可知。’
听他的口气,竟然连他也不敢肯定。
紫衣少年苦笑,道:‘这笑声的确不容易分得出是男还是女。’
毒阎罗微喟道:‘我倒希望他就是那个水晶人,否则我们又多一个强敌了。’
紫衣少年苦笑道:‘一个水晶人已经不容易应付,再加一个这样的高手,还有一剑九飞环龙飞一旁助阵,对我们实在太不利。’
毒阎罗道:‘幸好我们带来那么多的人。’
紫衣少年叹了一口气,‘凭他们的武功——’
毒阎罗冷冷一笑,‘你我合战水晶人,败无话可说,若是胜,半炷香的时间之内应该必胜必杀她,以三百人的性命,难道还不可以将龙飞等人围困半炷香的时间。’
‘应该可以了。’紫衣少年机饯饯的打了好几个寒噤。
他的确没有想到毒阎罗竟准备将手下三百人的性命完全牺牲。
毒阎罗好像瞧出紫衣少年的心意,冷冷的说道:‘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们,他们纵然尽死在今夜,也应该无憾。’
紫衣少年点头,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这一次他们就是拚命也应该。’
毒阎罗道:‘但若告诉他们九死一生,他们现在只怕就会跑掉一半。’
紫衣少年冷笑一笑。‘也许更多。’
‘千古艰难惟一死。’
紫衣少年无言叹息。
毒阎罗亦不再说话,在石上坐下,目光却没有从湖心那座宫殿离开。
紫衣少年目光亦转回那边宫殿。
笑声仍未绝。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那个人这样狂笑不绝?’
毒阎罗双眼目光一闪,道:‘也许他的脑袋突然出现了毛病。’
紫衣少年道:‘这个人笑得实在像个疯子。’
这句话出口,杜杀的笑声突然断绝。
杜杀笑得是那么突然,停止不笑亦同样突然。
龙飞、公孙白心头一宽,但亦不由得同时一怔。
杜杀冷冷的盯着他们,实时道:‘你们都不相信有鬼的存在。’
龙飞公孙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回答杜杀才是。
杜杀稍候道:‘但却也不肯定。’
龙飞公孙白一齐点头。
杜杀叹息道:‘你们若真的看见水晶,若真的没有眼花,你们就真的……’
龙飞脱口道:‘见鬼?’
杜杀冷冷的道:‘不错。’
她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这座宫殿若是真的竟有鬼出来,只怕气数已尽,将要毁灭了。’
龙飞公孙白听得很奇怪,却又不知道应该怎样问她才是。
杜杀叹着气接道:‘这几天我亦觉得心神有些不宁。’
龙飞忽问道:‘老人家到底……’
他是想问清楚杜杀到底是怎样的人,之前所说的到底是否事实。
因为杜杀说话中矛盾的地方太多了。
尤其方才有几句话,简直就否认她天人的事实。
杜杀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截口道:‘你这个人的好奇心实在重。’
龙飞苦笑,道:‘天性如此,奈何?’
杜杀盯着他,沉声道:‘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龙飞怔住在那里。
杜杀转顾公孙白,道:‘你已经完全痊愈了……’
公孙白道:‘可是……’
杜杀接口道:‘你实在想再一见水晶。’
公孙白道:‘我……实在难以相信……’
杜杀叹息道:‘听你们说得那么认真,连我也有些怀疑,当年亲手所葬的是否是水晶了。’
公孙白盯着杜杀,嘴唇不住的颤动,欲言又止。
杜杀道:‘现在我若是撵你离开,你一定不会死心,一定会暗中潜回。’
公孙白没有否认。
杜杀道:‘凭你的武功,一踏入这里,一定会被我的人发觉,以这里的规矩,你纵然是曾经作客这里,没有我许可私自潜回来,我也是非杀你不可。’
公孙白道:‘规矩……’
杜杀道:‘不是我立的,而我也绝不会不执行。’
公孙白无言。
杜杀接叹道:‘我却也实在不想再杀人了。’
公孙白道:‘这……’
杜杀道:‘所以我最后决定,还是暂时让你们两人留下。’
公孙白大喜,长身一拜道:‘多谢老人家成全。’
杜杀道:‘你且莫高兴。’
公孙白道:‘老人家……’
杜杀道:‘对于你们说的话我始终有些怀疑。’
公孙白道:‘我们……’
杜杀道:‘你们也许是别有企图。’
一顿沉声道:‘天下间没有永久的秘密,若是给我知道你们在说谎,莫怪我心狠手辣,取你们性命。’
公孙白苦笑,龙飞也只有苦笑。
翡翠一直都没有作声,这时候忽然开口问道:‘他们说的若都是事实?’
杜杀冷瞟了翡翠一眼,道:‘那便要看水晶的鬼魂了。’
翡翠道:‘看什么?’
杜杀道:‘看她凶还是我凶。’
翡翠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杜杀道:‘若是她凶,我就得魂飞魄散,相反,她便会永不超生。’
她的目光越来越凌厉,道:‘无论如何,现在我都不会将她放在心上的,以我所知,鬼只能吓唬人,像我这种人又岂是鬼所能吓倒的?’
杜杀目光一转,道:‘我也根本不在乎她化为厉鬼,来取我的性命。’
她的语声重重的一顿,道:‘因为我也已经活够了,活腻了。’
翡翠仍无言。
杜杀接问道:‘很少人能够活得到我这个年纪的,是不是?’
翡翠点头。
龙飞、公孙白只有发呆的份儿。
杜杀目光再转,目注龙飞公孙白,道:‘你们也该休息了。’把手一挥。
龙飞公孙白相继抱拳一揖。
杜杀接说道:‘你们要记着,没有我吩咐,不得再踏入这个宫殿。’
龙飞道:‘晚辈晓得。’
公孙白道:‘如果我们再看见水晶……’
杜杀冷笑道:‘相信你们不会再看见她的。’
公孙白奇怪问道:‘老人家何以如此肯定?’
杜杀道:‘她若是再出现,只有在我面前出现。’
公孙白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
杜杀道:‘她生前一直有两件事未了,是以至死也都不瞑目。’
公孙白道:‘那两年事?’
杜杀道:‘一件就是再见你一面。’
公孙白黯然叹息,道:‘她曾经答应过我,再跟我见上一面。’
杜杀道:‘还有一件就是——杀死我!’
公孙白脱口问道:‘为什么?’
杜杀道:‘大概我这个人太可恶了!’
她突然又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没有方才那么尖锐刺耳,但仍然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整个殿堂也彷佛又颤抖在她的笑声中。
这一次她的笑声却是非常短促,才笑了几声,就中断下来。
她的身子同时起了颤抖,就像是秋风中的芦苇,面色也同时变得苍白。
龙飞、公孙白看在眼内,很奇怪,龙飞脱口道:‘老人家,怎样了?’
杜杀目光一寒,拂袖道:‘给我出去!’
她的语声很嘶哑,而且在颤抖。
龙飞公孙白相顾一眼,也不便多问,再一揖,带着满腔疑惑忙退了出去。
杜杀冷冷的盯着他们退出珠帘之外,布满皱纹的那张脸庞倏的扭曲起来。
她那个身子颤抖得更激烈。
翡翠实时趋前道:‘宫主,要不要……’
杜杀道:‘给我拿药来。’
翡翠忙走到一幅幔幕后面。
到她从幔幕后面走出来的,手中已多了一个盘子。
盘上放着三个白玉瓶,大小不一,却都是上好的白玉所造成。
翡翠快步走上了丹墀,将盘子放在杜杀面前,连随又退到丹墀之下。
看来杜杀并不喜欢别人接近她,即使翡翠也一样没有例外。
——白玉瓶中放着的到底是什么药?
杜杀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宫殿,公孙白急不及时待的问道:‘龙兄,你看那个杜杀到底是怎样了。’
龙飞道:‘看情形,好像是身体突然感觉不适。’
公孙白道:‘她——可是天人。’
龙飞苦笑道:‘你相信她的说话。’
公孙白道:‘有些怀疑,龙兄呢?’
龙飞道:‘也是——她的说话中,矛盾的地方实在太多。’
公孙白道:‘我倒希望她真的是一个天人。’
龙飞道:‘因为她的武功实在太高强?’
公孙白颔首道:‘平生仅见。’
龙飞道:‘我也是——但人间,真的有她那么厉害的武功内功,亦不是没有可能。’
公孙白道:‘不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龙飞道:‘倘若他真的是一个普通人,那倒有些像是旧患发作了。’
公孙白道:‘方才我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冲动——想再上前去一试她有何反应。’
龙飞苦笑道:‘岂独你而已。’
公孙白道:‘我们也都没有上前。’
龙飞道:‘这大概因为我们都不是乘人之危的那种人。’
公孙白道:‘龙兄侠名天下皆知。’
龙飞道:‘公孙兄岂非也是侠义中人?’
公孙白道:‘现在我倒希望不是。’
龙飞道:‘事情总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公孙白道:‘不错。’
说话间,两人已转了两个弯,龙飞的房间已经在望。
公孙白一顿接道:‘可是她说到水晶的时候却非常认真。’
龙飞道:‘关于水晶那些话,我倒是一些怀疑也都没有。’
公孙白面上露出了苦恼之色,道:‘水晶若是已经死了,我们所看见的水晶……’
他的语声颤抖了起来,‘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我们都是见鬼了。’
龙飞苦笑,一声不发。
公孙白道:‘我实在难以相信——龙兄!’
他突然怪叫起来,语声中充满恐惧。
龙飞道:‘什么事?’
公孙白面色苍白,指指道:‘萤火虫!’
龙飞循指望去,就看见几只萤火虫从一侧幽然飞过来。
‘不错是萤火虫!’龙飞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公孙白收住了脚步,哑声道:‘为什么又会有萤火虫,难道——水晶又要出现了?’
龙飞道:‘我们得留意周围。’
不等他这句话出口,公孙白已经在东张西望。
这不过片刻,萤火虫已多了很多只,漫天飞舞,碧芒飞闪。
龙飞不由自主亦东张西望。
水晶人并没有出现。
公孙白面容忽然一黯,道:‘水晶只怕不会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龙飞道:‘你相信杜杀的话?’
公孙白点头,道:‘她生存的可能性的确并不多,她若是只是一个鬼魂,这一次出现,必是心事未了。’
他叹息接道:‘听杜杀所说,她未了的心事就只有两件,一是再见我一面——方才她已经见过了。’
龙飞道:‘那么这些萤火虫的出现若是象征她的出现,现在她应该是在杜杀面前出现才对。’
公孙白道:‘杜杀那么说的时候非常认真。’
龙飞道:‘那是说,水晶的鬼魂现在乃是在准备杀死杜杀?’
公孙白苦笑,道:‘鬼魂难道也能够杀人——尤其是天人?’
龙飞道:‘也许我们现在应该回去看一看杜杀。’
公孙白道:‘水晶若是一个鬼魂,她目的不是在见我们,我们相信也看不见她。’
他摇头叹息,道:‘而且,没有杜杀的许可,我们又如何进去?’
龙飞点头,道:‘这倒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公孙白道:‘入乡问禁,我们到底乃是客人。’
龙飞微喟道:‘这也就是所谓做人的原则。’
公孙白道:‘而且水晶若是有本领杀杜杀,我们也阻止不了。’
他苦笑起来。
苦笑未已,一声惨叫突然划空响起!
惊心动魄的惨叫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那剎那,整座宫殿彷佛也震动起来。
——是谁的惨叫声?
一声惨叫未绝,又是一声!
再一声!
一声比一声凄厉,天彷佛为之崩,地彷佛为之裂!
杜杀的身子不停在颤抖,可是一双手仍然还很稳定,一直到拿起其中一个白玉瓶,那双手才颤抖起来。
颤抖着她拔开了白玉瓶的塞子。
一股芬芳的药香立刻蕴斥殿堂之内。
杜杀随即从玉瓶中倒出一颗血红色,龙眼般的药丸,反手拍进嘴巴内。
然后她吁了一口气,拿起了第二个玉瓶。
这个玉瓶才拿起,她的面色就变了,‘霍’的将瓶塞子拔开,往手掌一倒。
没有药丸从瓶里倒出来,什么也都没有。
杜杀面色一变再变,将瓶子抛开,拿起了第三个白玉瓶。
她的面色立时又一变,手背上青筋陡现,‘扑’一声,那个玉瓶突然在她的手中碎裂。
瓶中什么也没有。
杜杀任由玉瓶的碎片从手中簌簌的散落,沉声道:‘在这两个玉瓶内,本来各还有七颗药丸。’
殿堂中只有她与翡翠两人,这句话当然是对翡翠说的。
翡翠面色亦变,道:‘我不知道。’
杜杀厉声道:‘药丸在那里?’
翡翠哀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杜杀道:‘你不知道谁知道?’目光刀一样,像要割开翡翠的心房。
翡翠倒退了一步,道:‘我没有拿走那些药丸。’
杜杀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那些药丸?’
她的语声身子越来越颤抖得厉害。
翡翠脱口应道:‘水晶!’
杜杀一怔,道:‘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