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鸽 飞
翡翠实时一声惊呼,道:‘萤火——’
不知何时,殿堂中已然出现了一只萤火虫,晶莹碧绿的一点鬼火般幽然移动。
杜杀也看见了,那张脸立时变得纸一样苍白。
她的嘴唇不住在哆嗦,好像正要说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了出口。
那个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霍地侧首左顾。
左面幽然飞舞着三四只萤火虫,也不知从何处飞进来。
而右面也跟着飞进了好几只萤火虫。
萤火闪烁,杜杀左顾之际,才不过十几点,到她回过头来,周围的萤火已接近百点之多,而且不停增加。
不过片刻,萤火的数目数不清。
翡翠的面色也变得白纸一样,畏缩着一步步退后,一直退到一条柱子的前面。
她后背撞在柱子之后才发觉,挨着那条柱子,一个身子簌簌的在发抖。
杜杀一直都显得非常镇定,面对龙飞、公孙白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个男人,可是这时候却一些男人的味道也都已没有。
她的额上忽然有汗淌下。
冷汗。
然后她突然喘息起来,苍白的脸庞忽然间变红,那却是一种不正常的红色。
她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握住了身旁那两支绿玉杖。
那双手的青筋蚯蚓一样一条条突起来,可是并没有停止颤抖。
她缓缓举起了那双绿玉杖,显得非常艰辛,方才她策动如飞的那双绿玉杖现在竟有如千斤重铅。
殿堂中异常寂静,那些萤火虫幽然上下飞舞,就像是一条条碧绿色发亮的丝线,交织成一道发亮的网,将杜杀罩在其中。
杜杀双眉已紧锁一起,忽然道:‘水晶,你出来!’
没有人回答。
杜杀倾耳静听,汗流更多。
翡翠听得真切,背靠着那条柱子,惊怕的左顾右盼。
杜杀静听了一会,哑声忽然道:‘翡翠,你上来。’
翡翠‘嗄’一声,道:‘我……’
杜杀嘶声道:‘快上来,快!’
翡翠终于举起了脚步,才举起又放下,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边照壁。
那面照壁围着一些奇怪古拙已极的图案,当中画着一幅天女散花图。
天女七人,散花千朵。
那些花朵这时候赫然正在照壁上簌簌散落。
杜杀也听到了,霍地侧首,一双眼睁大,盯稳了那面照壁。
不过片刻,照壁上出现了一个人形的洞。
这个洞周围的墙壁旋即蛛网一样裂开,散落,崩塌出了一个大洞来。
一大群萤火虫相继从洞中涌出。
照壁的后面本来是另一个殿堂,那里并没有萤火虫,杜杀绝对可以肯定。
那么这些萤火虫从何而来?
杜杀正奇怪,萤火之中就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裳,一张脸碧绿而晶莹,就像是罩着一层水晶。
杜杀实时近乎呻吟的叫起来:‘——水晶!’
她的语声嘶哑而颤抖不已。
一丝丝,一缕缕的烟雾同时在水晶的身上散发出来。
她整个身子都凄迷起来。
萤火幽然闪烁,水晶拥着白烟飘然从崩塌的照壁后出来。
她的行动异常的缓慢,简直就不像人的举动。
好根本不像是走出来,而像飘出来。
杜杀瞪着她,神情变得很奇怪,既像是惊慌,又像是诧异。
事实她甚至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也许眼花,但是翡翠呢,难道也眼花?
翡翠这时候亦近乎呻吟的呼唤道:‘水晶姊姊!’
水晶似笑非笑,在照壁缺口之前停下了脚步。
杜杀实时再问道:‘你——真的是水晶?’
水晶没有回答。
那剎那,所有萤火虫突然都向她飞投过来,一部份在她的头上凝聚成一盏萤灯,还有一部份围绕着她飞翔不已。
碧绿的萤灯之下,水晶的脸庞更加晶莹,说不出的美丽,说不出的妖异。
萤灯一聚即散,无数的萤火虫流星一般四射。
水晶的脸庞由辉煌而黯淡,陡然又光亮起来,那剎那之间,她已然探手捕住了几只萤火虫,纳入了嘴巴之内。
那几只萤火虫继续在她面部的皮肤内飞舞。
杜杀已半举的那双绿玉杖倏地落下,握着绿玉杖的那双手急激颤抖,十指简直就像是震动中的弦线。
她忽然又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水晶没有回答,张开嘴唇。
在她脸庞之内飞舞的那几只萤火虫一只又一只从她的嘴巴之内飞出来。
杜杀目不转睛,接道:‘你的尸体是我葬的,当时你肯定已死亡。’
她的语声有如梦呓。
水晶终于发出了一下笑声。
银铃一样笑声,虽然悦耳,但是在杜杀听来,却只觉心寒。
从她的说话听来,水晶无疑已死亡,尸体而且是由她葬下的。
可是水晶现在竟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告诉龙飞公孙白,水晶原是一块万年水晶,是她将之雕刻成人形,再赋与生命。
事实是否如此,当然就只有她才清楚了。
翡翠当然也清楚的。
所以她同样知道,水晶已经死亡,死亡了三年。
所以她现在已惊恐得魄荡魂离。
——眼前的水晶难道竟然是一个鬼?
——世间难道真的竟有鬼?
翡翠看样子是相信了。
杜杀显然仍然有怀疑,她接道:‘你一定不是水晶,死人又怎会复活。’
水晶又是一笑。
杜杀给笑得毛骨悚然,却仍道:‘我看你一定是别人假扮成水晶。’
她霍地侧首,喝问道:‘翡翠,一定是你串同什么人算计于我。’
翡翠双手乱摇,一句话都已说不出。
杜杀冷笑道:‘你们若是以为将药丸偷去,趁我旧患复发的时候,就可以将我置之死地,可就错了!’
翡翠嘶声道:‘她——她是鬼!’
这几个字出口,她已经瘫软在地上。
杜杀看见翡翠这样,如何还说得出话来。
水晶也就在这个时候再次举起脚步。
杜杀脱口道:‘你待要怎样?’
水晶没有回答,一只右手落在腰间配剑的剑柄上。
晶莹碧绿的右手,彷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活力,难以言喻的魔力。
杜杀目光落在剑柄上,道:‘你……要杀我?’
水晶右手一紧,‘铿’的一声,剑已出鞘三寸。
杜杀嘶声道:‘你——你敢?’
水晶冷笑,右腕暴翻,长剑完全出鞘!
剑锋如一泓秋水。
鲜明的剑锋却只是剎那就变得迷蒙起来,剑锋上彷佛有一丝丝,一缕缕的白雾在散发。
是杀气!
激烈的杀气剎那蕴斥整个殿堂。
群萤乱飞,接近水晶的几只剎那被杀气摧落。
杜杀的面色一变再变,颤抖的双手举起了绿玉杖又放下。
汗从她的额上流下,冷汗。
她的双手亦已被冷汗湿透。
水晶盯着她,剑高举,逆握着剑柄!
翡翠都看在眼内,却像着了魔一样,一动也都不动。
杜杀目光再落在翡翠面上,看她的神色,实在想翡翠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翡翠却一些反应也都没有。
杜杀由心寒出来,她的面色却非独没有变白,反而继续在发红。
不过片刻,已经如血一样。
那种红色,无疑极不正常,灯光下,逐渐就像是一团血红色的火焰在燃烧。
杜杀的肺腑现在也正是火烧般灼热。
她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那完全是因为服下了那颗血红的药丸。
三个玉瓶的颜色完全不同,有碧绿如水晶,有殷红如鲜血,有洁白如玉璧。
每一种药丸都是用名贵的药材炼成,三颗服下去,足以抑制她多年的宿疾,但若是只服一种,甚至是两种,非独一些功效已没有,反而会引起相反的后果,使她的状态更趋恶劣。
杜杀知道是会有这种后果,却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后果。
她的内力尽管深厚,现在却一分也施不出来,方才被她舞动如飞的一双碧玉杖,现在却如举千斤重铅。
她体内有如火焚,流出来的反而是冷汗。
应该怎样?她完全不知道。
非独方寸大乱,她的精神亦已开始崩溃。
她的面上露出了恐惧之色,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恐惧。
她不由自主嘶声道:‘水晶——’
语声未落,水晶窈窕的身子已飞起来,飞射向杜杀,三尺青锋匹练一样,闪电一样,飞刺向杜杀!
杜杀惊呼,双臂青筋怒突,一对绿玉杖疾扬了起来!
她显得非常吃力,但一对绿玉杖总算被她举起来,迎向水晶下刺的利剑。
那一对绿玉杖一些变化也没有。
杜杀心中明白,水晶显然也看得出,毫不闪避,剑一引,连人带剑从双杖中欺入!
杜杀惊呼滚身,双掌再也把持不住,脱手落地。
水晶一剑刺空,身形一落即起,一起即落,又是一剑刺下!
杜杀拚命滚身,人从丹墀‘骨碌碌’滚下去!
水晶尖啸一声,剑与人合成一体,丹墀上飞燕般扑下!
她的动作看来是那么美丽,可是杀气奔腾,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支剑!
最低限度杜杀就已有这种感觉。
她只有停止滚动。
有生以来她从未这样狼狈,若换在平日,别人问她会不会这样闪避,她一定会回答宁可死。
可是她只想拚命躲避,希望会出现奇迹。
——千古艰难惟一死。
这句话她时常挂在口角,但是到现在,才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意。
那不过片刻,在她已有若几个时辰。
她的思想已几乎完全停顿,已接近空白。
然后她突然感觉一阵锥心的刺痛从后背传来,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一阵刺痛刺激之下,她浑身的气力彷佛都回复正常,惨叫声惊天动地,整个殿堂也似要为之震撼!
惨叫声未绝,又一阵锥心的刺痛,杜杀发出了第二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身子疾转了过来
她看到了水晶那支剑。
那支剑染满鲜血,触目惊心,那血光一闪,水晶握剑又刺下!
剑破空尖啸,沾着的鲜血飞虹一样脱离剑锋激溅,洒落!
杜杀看着剑刺来,实在想闪避,但浑身虚脱,完全没有闪避的气力。
她瞪着剑向自己胸膛刺下,发出了第三声的惨叫!
这一声更加凄厉!
也是杜杀最后的一声!
‘好像是杜杀在惨叫!’公孙白总算听清楚。
龙飞点头,道:‘不错!’
公孙白道:‘殿堂那个方向传来……’
龙飞点头道:‘我们快回去一看!’身形急转,疾向殿堂那边掠去。
公孙白不敢怠慢,紧追在身后。
两人奔到殿堂的附近,就看见无数萤火虫从殿门飞出。
‘萤火——’公孙白惊呼未绝,萤火飞闪之中,一个女孩子跌跌撞撞的从殿门奔出来
那是翡翠,一面的惊惶之色,显然受了非常大的惊吓。
翡翠才奔出,又一个女孩子子在殿门出现,一身淡青色的衣裳,脸庞晶如水晶,美丽而妖异!
她手中握着剑!
闪亮的长剑,血渍未干。
一追出殿门,她的剑就刺出,飞刺向翡翠!
剑迅速而凌厉,刺向翡翠的后心,翡翠竟然不知道闪避,才奔下门前石阶,脚步一乱,就摔了一交!
也幸亏摔这一交,刺向她后心的一剑变了刺在她的左肩上!
鲜血激溅,翡翠惨呼!
公孙白那边看见,不由自主,失声大叫道:‘水晶——’
龙飞却呼道:‘不得伤人!’身形如箭也似射前去!
水晶听得呼叫,身形一凝,第二剑没有刺出,方凝的身形陡然一动,疾往上拔起来,飕的掠上了宫殿前的滴水飞檐!
龙飞剎那射至,落在翡翠身旁!
翡翠左肩衣衫已被鲜血湿透;面色苍白,看见龙飞,惊喜交杂,扑入龙飞怀中,身形一栽,便要倒下。
龙飞慌忙一把拥住,随伸手封住了翡翠左肩的两处穴道,制止鲜血外流。
公孙白一旁掠至,急问道:‘什么事?’
翡翠惊魂甫定,颤声道:‘有鬼……’
龙飞一怔,道:‘我说水晶?’
翡翠一个头乱点,语无伦次的说道:‘水晶她不是水晶,不是人,是鬼……’
龙飞公孙白不由自主抬头望去。
水晶正站在飞檐之上,并没有离开,无数的萤火虫飞舞在周围!
她忽然探手,抄住了几只萤火虫,纳入樱唇中!
萤火虫继续在她的皮肤内飞舞,她本已晶莹的脸庞更晶莹,散发着一蓬幽淡的,迷离的碧芒。
看来她是那么的,那么的妖异。
她到底是人,是鬼,抑或水晶的精灵,有谁敢肯定?
翡翠现在却说那么肯定。
龙飞不由脱口道:‘你说她是鬼?’
翡翠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道:‘她已死了三年,化为厉鬼,又回来。’
龙飞实在听不懂。
翡翠嘶声接道:‘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可是——她为什么连我也不放过?’
龙飞目光一落,道:‘杜杀怎样?’
翡翠道:‘给她杀死了,她不会放过她的。’
龙飞惊问道:‘杜杀也不是她的对手?’
翡翠道:‘她是鬼,杜杀见了她,已吓得失魂落魄。’
公孙白插口道:‘杜杀可是一个天人,连我们两人合力都打不过她,天人难道也敌不过鬼魂?’
翡翠摇头道:‘你们不知道真相。’
公孙白道:‘不知道什么——杜杀难道并非什么天人?’
翡翠连连摇头,她的情绪显然极不稳定,极之混乱。
龙飞插口问道:‘她用剑刺杀了杜杀?’
翡翠颔首。
龙飞又问道:‘也用剑将你刺伤?’
他方才已经看在眼内,现在还要这样问,翡翠不由得一怔,公孙白同样奇怪。
——难道连他的脑袋有些失常了?
龙飞一顿又接道:‘鬼魂怎样会用剑杀人?’
公孙白这时候才明白,道:‘到底会不会,我们却也不能够肯定。’
龙飞不能不点头。
公孙白又道:‘说不定那是一支“鬼剑”!’
龙飞叹了一口气,道:‘怎么你不说,她也许是一个人?’
公孙白又是一怔,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她却说不出来。
翡翠插口道:‘公子是说这个水晶可能是别人假扮?’
龙飞道:‘不无可能。’
翡翠苦笑道:‘天下间怎会这么相似的人?’
龙飞道:‘水晶并没有姊妹?’
翡翠道:‘没有——而且那些萤火虫……’
龙飞不由得心头一沉,这无疑是最主要的关键,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怎样,我们追上去一看便知。’
他的目光又落在滴水飞檐上。
水晶仍站在那里,樱唇张处,飞舞在她面部皮肤内的萤火虫一只又一只飞出来。
龙飞的目光才转向她,她窈窕的身子已开始飘动,彷佛随时都天外飞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阵‘拍拍’的声音突然在宫殿之内响起来!
那种声音非常奇怪,就像是无数人在拍掌,但细听之下,却又不像。
到底是什么声音?
龙飞公孙白都觉得奇怪,翡翠却好像知道是什么一回事,面色一变再变,惨白如纸。
龙飞无意中瞥见,忍不住问道:‘那到底……’
翡翠颤声道:‘是鸽子拍翼!’
龙飞一呆,道:‘什么——’
话口未完,无数只白鸽突然在宫殿之内飞了起来。
剎那间漫天鸽影,一阵奇异,一阵奇异的叮叮声同时响彻长空!
每一只的白鸽右腿上赫然都缚着一个金铃,群鸽乱飞,金铃震动。
那些金铃虽然都很小,但同时齐响,也甚是惊人。
众人那剎那只见眼前白影乱闪,耳中叮叮的铃声不绝,都不禁有一种天就要塌下来的感觉。
翡翠的面色更难看,喃喃自语道:‘鸽飞天下,天灾就要降临了。’
说话是,群鸽四散,疾飞了开去。
众人只看得怔在那里。
水晶似乎也没有例外。
那些白鸽也不知多少,竟好像飞之不尽。
羽翼拍击声,金铃叮当声,不绝于耳,连珍珠的脚步声也掩去。
到龙飞他们发现珍珠的时候,珍珠已快将走近。
她面上又露出白痴一样的笑容,却显然与平日不一样。
龙飞看在眼内,不觉脱口呼道:‘珍珠!’
珍珠收住了脚步,痴笑道:‘龙公子,我们宫主在叫了。’
龙飞奇怪道:‘叫了又怎样?’
珍珠道:‘她吩咐过我们,一听到她叫,就将在床下那些钢环扭动,看到了鸽子飞,就可以喝下那壶酒。’
翡翠恍然道:‘那些鸽子原来是你们放出来的。’
龙飞却问道:‘那是什么酒?’
珍珠道:‘不知道,很香很可口——’
她的语声越来越弱,身子一晃,突然倒下去,七窍之内,紫血迸流!
龙飞失声道:‘是毒酒!’
翡翠呆呆的应道:‘她死了,也不让别人活下去,不过这对于她们,亦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龙飞点头道:‘这也是。’
公孙白实时振吭呼道:‘水晶——你别走!’
龙飞抬头望去,只见水晶窈窕的身子从萤火之中脱出,幽灵一样向前飘去!
‘追!’龙飞扶着翡翠,追去水晶飘去的方向。
公孙白身形亦展开!
水晶飘然从滴水飞檐落下,落在右侧宫墙上,沿着宫墙继续向前飘。
龙飞紧追,不忙问一句翡翠:‘你可支持得住?’
翡翠点头,道:‘我伤得并不重!’话口未完,黛眉一皱。
龙飞连忙取出一瓶金创药,洒在翡翠肩膀的伤口之上,霍地撕下一只衣袖,匆匆将翡翠的伤口裹起来。
翡翠的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欲言又止。
龙飞接笑道:‘我这瓶金创药虽然比不上这儿的灵丹妙药,也是有效的。’
翡翠轻声道:‘谢谢你!’
这片刻耽搁,水晶已飘出很远,公孙白伤重方愈,轻功并未能够施展得开来,也被水晶远远的抛下,与龙飞相距不过数尺。
龙飞目光及处,道:‘你们随后追来,我先走一步,看能否将她追及!’
语声一落,身形陡急,箭矢一样射前去!
水晶的身形亦同时快起来,竟好像不在龙飞之下。
——她若是鬼魂,根本用不着这样离开,大可以随时隐去身形。
龙飞此念方转,水晶已从宫墙上跃下,奔向湖边。
在那里赫然泊着一叶小舟。
水晶迅速翻越栏干,落在小舟之上。
‘欸乃’一声,小舟荡了开去,突然一折,竟回向宫殿这边荡回来,直荡入宫殿底下。
龙飞远远看见,既是奇怪,又是焦急,身形放尽,迅速几个起落,赶到那边湖滨。
凭栏下望,水面上有几圈涟漪,人舟俱杳。
龙飞不由就束手无策。
——莫非逃进了宫殿底下?
他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翡翠、公孙白双双追到来,翡翠忙问道:‘水晶呢,在那里?’
公孙白道:‘莫非又跳进湖水里?’
龙飞摇头道:‘这儿泊有一叶小舟,她是跃上了小舟。’
翡翠极目望向湖那边,奇怪道:‘湖上并没有小舟。’
龙飞道:‘她好像催舟驶进宫殿底下。’
翡翠一怔。
公孙白仍问道:‘不是人舟在湖上烟云般消散?’
龙飞道:‘绝不是。’回向翡翠:‘这儿有没有第二艘小舟?’
翡翠道:‘有二艘,泊在那边石级上。’
她手指的地方并不远。
龙飞道:‘很好,我们上舟追进去。’
翡翠道:‘追进殿底下?’
龙飞道:‘殿底离开水面好像有一丈高下,行舟其间,应该可以。’
翡翠道:‘可以的,我也试过这样做。’
龙飞道:‘这就更好了。’
翡翠道:‘可是水晶行舟殿底下,有什么目的?她荡舟湖上,我们也不定追得上她的。
龙飞道:‘也许她是预防万一,亦不无可能,殿底下原是她藏身的地方。’
翡翠皱眉道:‘她若是藏身宫殿底下,的确是出人意料。’
翡翠立即起步奔过去。
前行不远,一道石级斜伸入湖水里,在石级之下,果然泊着两叶小舟。
也就是接载龙飞公孙白进来的那种小舟。
公孙白抢先第一个跃上了其中一叶小舟,道:‘小舟有二艘,龙兄,我们分两路进去!
龙飞道:‘公孙兄……’
公孙白道:‘我的伤势已经康复大半,龙兄不必为我担心,再说,水晶也不会伤害我。
龙飞道:‘万一……’
公孙白叹息道:‘就是死在她剑下,我也甘心!’
语声一落,已拔起舟旁一支木竿,往岸边一点,小舟如箭般射出。
龙飞那里阻止得住。
公孙白那叶小舟在湖面上一转,就向殿底下驶进。
龙飞忙跃上另一叶小舟,翡翠紧跟着他,亦纵身跃落那叶小舟上,身子才落下,就一晃
龙飞忙伸手扶住,道:‘姑娘,你还是留在岸上。’
翡翠道:‘殿底的环境,我比你熟悉,而且,现在一个人留在殿内,我……’
她欲言又止,从神色看来,无疑已有些害怕。
龙飞一想也是,道:‘那么你小心坐好了。’取过木竿,催舟前进。
也正当此际,湖上的石灯陡然暗下来,眨眼间完全熄灭。
在灯火熄灭那瞬,翡翠的面色更难看,颤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龙飞道:‘你也不知道。’
这句话出口,灯火已完全熄灭。
周围立时陷入一种奇异的黑暗中。
这种黑暗本来才是正常,但是在这个地方,却反而是不常。
碧绿的宫殿那瞬间彷佛完全失去光泽。
在宫殿之内,仍然有灯火,可是比方才,已失色得多。
灯光射不到湖上,反而天上的冷月,洒下了满湖清辉。
那剎那在龙飞的感觉,彷佛就进入了第二个地方。
翡翠无疑也有这种感觉,忽然叹息道:‘湖上月色,原来也非常美丽。’
龙飞道:‘我现在却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翡翠哑声道:‘我也是,这简直就像是,变了第二个地方。’
龙飞道:‘可不是。’
翡翠道:‘那些灯怎么会突然完全熄灭?’
龙飞道:‘你都不知道,我更就不知道了。’
翡翠道:‘我们还进不进去殿底?’
龙飞道:‘公孙兄已进入去。’
翡翠点头道:‘所以我们也非进去不可。’
翡翠道:‘小心!’竿一落,小舟驶进了殿底,驶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若是石灯没有熄灭灯光可以射到殿底,这在龙飞初来的时候已经知道。
在支持宫殿那些石柱之上,本来也都嵌着碧绿的石灯,但现在都已熄灭。
月光更射不到。
黑暗一片——
宫殿建筑在一条条粗大的石柱之上,那些石柱应该有一定的规则,但置身其中,仍不免有陷身迷阵的感觉。
龙飞一催舟驶入,立即取出了一个火折子剔亮,那剎那之间,小舟险些就撞在一条石柱上。
火光照耀下,他看得非常清楚,那些石柱接近湖水的尺许地方,长满了厚厚的青苔。
那尺许之上,却异常干爽,灯光照射下,散发出眩目的光泽。
龙飞及时一点竿,小舟擦着石柱滑过,龙飞突然一探手,抓住了那条石柱,小舟也就停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石柱嵌着的石灯上。
石灯的座子内并没有灯油,灯芯已被烧成灰。
翡翠站起了身子,也望了一眼,惊讶的道:‘这些石灯无时都不是满载灯油,怎么现在变成这样子?’
龙飞道:‘事情就是这样子奇奇怪怪。’
翡翠道:‘现在非独你,连我也胡涂起来了。’
龙飞道:‘无论什么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一天。’
翡翠沉默了下去。
龙飞转问道:‘那些石灯燃烧着是什么,以致灯光变成碧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