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醉宵楼,胡襄和姜云被月惜打发先走,永耀送月惜回府。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路上的积雪早被人们扫去,每家每户的烟囱升起炊烟,就连路边卖杂货的小贩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街上的孩子们都被各自父母领回了家,夹杂着母亲的唠叨和孩子们的笑声。
余阳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生动,那么真实。
没有战争的岁月是平静的,是充满幸福和安逸。
永耀和月惜一路无话。
快到高府时,永耀轻声道:“月惜,你今天的举动有些欠妥,翦王虽然是不受宠的王爷,可是他的母亲曾经宠冠六宫,如果不是意外,他也不至于流落在外,你这样说他,分明是和他有过节,”他眼神微微收缩,有些犹豫,有些迟疑,“翦王刚刚回来,你昨日掉落悬崖,难道你和他……,”永耀看着月惜,等着她的回答。
昏黄的夕阳只剩一点余晖,如今天气没了太阳,显得格外寒冷,街上偶尔走过一两个快步路过的行人,让人没有缘由的产生一丝叹息,一些惆怅。
月惜淡笑道:“永耀哥,有些事,我现在还不想说,因为我自己都没搞明白,等哪天弄明白了,我在说,好吗?”
夜色逐渐黑了下来,一阵冷风吹过,寒意顿时席卷全身,永耀咳嗽了起来。
月惜抬手帮他拍后背,皱眉道:“还是这个样子,一见冷风就咳嗽,这些庸医都是干什么吃的,光知道要钱,多少年了,身子依旧没有好转,永耀哥,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知道原因才能对症下药呀?”
因为咳嗽的缘故,永耀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晕,笑道:“没什么,老毛病了。”
月惜转头不语,过了片刻,她缓缓道:“多少年了,你总是用这样的话来敷衍我,你的病,你的生活,你的一切都对我保密,”她回过头盯着永耀,一字一句认真说,“永耀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在我的生命里你就是我的亲人,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哪怕与人为敌。”
永耀望着月惜坚定的目光,怔了怔,随后轻轻笑道:“快回去吧,今晚你也不会太平。”
望着月惜逐渐消失的身影,林永耀喃喃自语,“你可知我并不想成为你的亲人。”
……
热闹过后的高府,只剩下仆人在打扫卫生,收拾庭院。
月惜走过长廊,今晚高雅惠要坐在正厅主位,和家人一同用晚膳。
大厅内,高煜炎,高振威,马氏马柔心,马柔心的父亲马老爷子,高振武,还有高振武的妻子刘雪珍,高振武的一儿一女高景洲和高晓珊都坐在了饭桌旁,就差高月惜一人了。
只见高雅惠坐在高振威平时做的方位,身着大红色牡丹花纹锦袍,头上是金钗十二支,发髻高高隆起,脸上撒了许多粉,在蜡烛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黄白。
按照平时的规矩,高振威的左边是高月惜的位置,有边是高雅惠,高雅惠的旁边是马柔心。
今日,高雅惠的左边是高振威,右边是马柔心,高煜炎和马老爷子分别在高振威和马柔心身旁,而高月惜的位子,则是高雅惠正对面。
高月惜看着这个座位顺序,不免失笑,果然是身份决定一切呀!
高雅惠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对站着的高月惜道:“姐姐,今日是妹妹大喜,也是高家大喜,姐姐不会连和妹妹吃一顿饭都不愿意吧。”
和皇家订婚后的女子,在家中的地位是骤然上升,并且第一个晚上必须和家人一起吃饭,以显示虽然身份在家人之上,可依然是你们的女儿,证明皇家仁慈,当今皇上宽仁待下,这关系着的可是皇家体面,家人前途。
月惜向前走几步,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抖腿,拿筷,就要夹菜。
“放肆,”马柔心冷声道:“太子妃还没动筷,你怎么能先动筷子?你这分明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呵,高月惜冷笑一声,抬眼看她,一把将筷子扔在桌子上,筷子与精致的碗碟发出‘叮当’的脆响。
“我本来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你又不是才知道,用得着给我下马威吗?”
“你,”马柔心气急,站了起来。
“还有今天只是订婚,这周国订了婚后退婚的比比皆是,你女儿虽然被太子睡了,可还没被皇家认可,留着点儿神吧。”月惜说完,冷哼一声,起身就要离开。
“慢着,”马老爷子瞪着他那老鼠眼,直勾勾的盯着高煜炎,“都说高老爷子一世清白,教导出两个儿子各有千秋,怎么到了孙子辈就这么没有规矩,今日是雅惠的大喜的日子,这作为姐姐的居然这样不懂规矩,这要是传了出去,不是影响高老爷子清誉吗?”
“父亲的清誉怎么会被这种小事所连累,在说月惜说的也没错,虽然订了婚,可最后能不能结成还要皇上下旨呢,现在就这么规矩长规矩短的,这还是一个家吗?”刘雪珍插嘴道。
按理这种时候刘雪珍这个作为婶婶的是不能说话的,可刘雪珍是一直跟着高振武打仗打下来的,性格和高振武一模一样,长得比高振武矮小点儿,皮肤黝黑,嗓门高大,如果不是梳着夫人发髻,看背影还真看不出那是个女的。
高晓珊偷偷拽了拽母亲的衣袖,高景洲则是夹了一个大鸡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马老爷子一看这种情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高振武一家心疼高月惜是众所周知,可被一个妇道女子这样回击还是头一遭,雪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可见他有多气恼。
高振威起身,垂首道:“岳父,月惜是我没教导好,还请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今日事雅惠高兴的日子,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一次饭,就不要守那么多规矩了,吃饭吧。”
“对呀对呀,这么多好吃的,不吃就凉了,快吃快吃。”高景洲早就想吃离他比较远的猪肘子了,刚才吃了鸡腿,还没吃饱呢。
马老爷子一把将筷子放在桌上,气呼呼道:“我女儿是高家长媳,雅惠就是嫡女,现在更是太子妃,月惜从前不把她母女二人放在眼里就算了,现在依然我行我素,要知道高家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人关注,每个人的行动都会影响到雅惠的前途,可你们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当我死了吗?”
没人想到马老爷子会在这个时候发火,明摆着是替他的女儿和外孙女儿正名了。
“马大人,你这是想把事情闹大吗?”月惜盯着他问。
“月惜,还不闭嘴。”高振威怒道。
“干嘛闭嘴,”高振武起身,“月惜又没错,为什么不让说话?大哥,你太偏心了,月惜也是你的女儿,”他看了看高雅惠,补充道,“还是高家长女。”
高雅惠也站了起来,她的脖子青筋乍现,双拳紧握。
高月惜一脚把凳子踢开,问:“马老爷子,你是想本小姐给你的外孙女道歉呢,还是想我明天到官媒处把你的好外孙女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去,更或者你那外孙女造谣说我被人侮辱,抹黑高家,您选一个,我一定照办。”
“高月惜,我现在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你算老几,胆敢威胁我?”高雅惠弓着身子,眼眶凸出。
“呵,”月惜冷冷道:“我再提醒你一遍,皇上没有下旨之前,你只是待定,我是高家长女,也是嫡女,你母亲只是父亲填房的妻子罢了,你算哪门子嫡女,”
没等马老爷子发话,月惜掉转头道:“我爷爷是周国一等护国公,就连林家都要给几分面子,你不过是先皇言官的朝臣,现在皇上仁慈,对以往旧臣一视同仁,加上你年纪渐大,如今言官大都是你调教出来的,自然对你另眼相看,可情归情,利归利,你口口声声说规矩,却对我爷爷大呼小叫,疾言厉色,你这是以下犯上,懂吗?”
一番话下来,饭桌上一片寂静。
月惜道:“看来这顿饭是没办法吃了,还是各自吃各自的比较好。”
她即刻转身走向悦阁,关门的刹那,还能听到马老爷子咳嗽和马柔心的呼喊声,门缓缓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