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周六,这天的早晨,他还在躺在床上,温煦的朝阳落进屋里,铺满所有可以铺满的角落。他从睡梦中醒来,电话铃声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他先是呆呆的注视了几秒天花板,或是那颗节能灯泡,然后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揉了揉太阳穴,侧过脸望一眼窗外可以望见的世界---街道、楼房、翠绿的山、山间的薄雾、薄雾上的浮云、将浮云染得绯红的朝阳---最后才睡眼惺忪的拿起电话。
她在电话的那头问他是不是还未起床,他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接着告诉她昨天因为加班睡得有些晚。其实他即使不加班也不一定会睡得比较早。她没有接着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在电话里约他稍后些的时候---四十分钟或一个小时---陪她出去逛街。
挂掉电话后,他立即起床,整理好被褥,去卫生间里洗漱,然后回到房间把窗帘拉到最边上,打开窗户,看了会儿外面的世界,顺道呼吸几口清晨的空气。这个季节,在这座城市,早晨的空气中带有一丝甜甜的味道。一阵微风扑面而来,带着山那边的湖水的气息。当天空中的那朵白云遮挡住朝阳的光彩的时候,他把窗户关上,从衣柜里挑选出一套他自认为最适合今天约会穿着的衣物,穿上后又在镜子里认真的将自己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瑕疵之后,才从床上拿起手机,从昨天穿的黑色休闲裤里拿出钱包,出门的时候也并没有忘记鞋柜上的钥匙。
到她住所楼下的时候山间的薄雾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给她打电话,她让他稍等十分钟。他坐在楼前的花池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有些行色匆匆,有些悠哉游哉,也有的看上去一脸的茫然。穿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一个中年男子,辛勤的在打扫街道,后面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推着垃圾车。那男孩看上去一脸的不情愿和无奈的表情,手里夹着一支香烟,时不时的抽上一口。一个穿职业装的年轻人,像是刚大学毕业,想要把手里的稀饭扔到垃圾桶,但落在了地上。那年轻人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稀饭,走了,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年轻人,沉默的把落在地上的稀饭扫进了垃圾篓里。
五分钟后,她走下楼,看上去有些憔悴,即使盖上一层薄薄的淡妆,也无法掩饰面容上的疲倦。他问她是否昨天没休息好,她回答说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才下的夜班。她没等他再继续追问,她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她就直接又说她不想浪费这个美丽的早晨去睡觉,她想和他一起逛街,就随便逛逛,无所谓去哪里。他笑了笑,问她要不要先从一起吃早餐开始。她点点头。中年环卫工提着扫帚从他们身旁走过,那男孩盯着她看,把手里的烟头扔进垃圾车。
吃过早餐,她问他有没有可去的地方。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摇摇头。他们彼此沉默几秒,之后,他牵起她的手,转过街角,在随便一个站台上了一辆绕城公交。他们在绕城公交的第二层最靠前的位置坐下,清风从车窗里漏进来,他关上车窗,她倚靠在他的肩头轻轻的安睡。有些热烈的阳光亲吻在她的脸颊,落在塑料座椅上,在光的怀抱里,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另一个世界,或一幅未完成的画。
在一个站台,上来一个女孩,坐在他们左边的位置,拿着一本书,是日本川端康成的《雪国》。他看那女孩,那女孩也看他,他们同时对彼此一笑,礼貌性的笑容。笑过之后他收回视线,望着前方,那女孩开始翻阅《雪国》。公交又停靠了几个站台之后,车厢里的乘客渐渐的多了起来,有些喧闹。他看她一眼,她依然安静的闭着眼睛,他看向那女孩,那女孩依然安静的在翻阅《雪国》,那女孩的身旁,坐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在玩手机。
车上的乘客慢慢的走,又渐渐的来,周而复始。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公交绕城几圈,在一个站台,那女孩合上书,对他微微一笑,下了车。在下一个站台的时候,来了一个中年妇人坐在那女孩的位置。阳光开始有些灼人,他用手掌为她遮挡一些落在她脸颊上的阳光。她的鼻尖冒出细细的汗珠,但还是在安睡。车厢里响起音乐,谭咏麟的《讲不出再见》。车厢的后头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在跟着音乐哼歌。中年妇人撑开伞挡住从前方照射进来的光线。车靠站后,那个戴眼镜的男子下了车。
在车厢里的音乐换成一首轻音乐的时候,那个中年妇人收起伞,坐去靠后一些的位置。街上有些拥堵,好像是前方的十字路口出了车祸,公交只能缓缓行进,车上的乘客有些开始抱怨,但大多数还是自顾自的交谈着,并未受到拥堵的影响。一辆警用摩托车拉着警笛从拥挤的车流中朝十字路口驶去,过去大概十分钟,或十五分钟,交通开始恢复正常。这时,车厢里的音乐换成许巍的《蓝莲花》。那些学生模样的肯定是不会这首歌的,无法跟唱,只能在那里窃窃私语,偶尔发出夸张的,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笑声。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女孩的影子,有些不可思议,也许只是因为《雪国》的缘故,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女孩临走时的微笑。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女孩的影子,是有些不可思议,只是萍水相逢,竟然会在脑海里留下一抹身影,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看她,她还是被热烈的阳光唤醒了,揉了揉还未睡醒的眼睛。他用右手的食指为她揩拭鼻尖上的汗珠,又递给她一张纸巾。在公车靠站的时候,他们下了车,朝街边的一家“宜北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