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孤虚这边痛恨着,誓要杀掉千重,而千重想要去找清衣,有黑曜狐的气息,他只要动身,很快就能找到,却被万俟铁烈押着回朝。没办法,你说着好歹你都是领兵的,这次胜了,你不回去复命怎么说都不对啊,这让朝中的人怎么看。千重无奈,想逃,可是万俟铁烈虽然受伤,但是精神却好像因为见了儿子,而极度亢奋,说他要等到千重复了命,他就去琉园找他儿子,不管他儿子认不认他,他都要去。所以一看到千重有逃亡的迹象,就会毫不客气的将他敲晕。千重无奈,万俟铁烈知道他相思难熬,就让者李等人去查,千重知道,眼下只能如此,无论心里再怎么不高兴,却也只能强行压制相思了。
长夜寂寥,山涧虫鸣。千重站在一片黑暗中,遥遥的望着半空中的上弦月,一身白衣被寒凉的水汽,打湿,凉薄成心间难以压制的离别。
“清衣,你怎么了。你在哪?”
风无声无息的萦绕这迷蒙仙山的最高处。莫尘轩一身藏蓝色衣衫,迎风猎猎,却翩然出尘,不惹世间。他静静的观望着天空那不断变换的颜色,良久,那神样的眼眸溢出一抹悲戚,仿似霍然,将他从仙界拉入了凡尘,那双神样的眼眸在瞬间蒙尘跌落。
他低下头,一步一步走下山峰,却在山峰的半山腰停了下来,走入了那隐藏在一片白雪之下的山洞。山洞外事冰天雪地,可是山洞内却是藤蔓爬墙,俨然一副生机盎然。而在这一片盎然的最尽头,一块巨大的无字石碑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昏黑的石色上面没有丝毫荣光,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之气。
莫尘轩一步一步,走的沉重,等到他负手立在石碑前时,那昏黑的石碑上霍然晕染开一层云雾仙境。莫尘轩的眼茫然却又微带痛楚的看着,那云烟缠绕的仙境中,流转出那个白裙翩然,璧玉无瑕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素白的锦纱银落霜纹裙,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满了各色的鲜花。而她眉眼微笑的看着面前,那一朵迎风招展的不灭忍。浅淡的花色,简单的纹理,那朵花掩埋在众多千姿百态的花色中,显得那样的卑微而渺小,可是她就是那样蹲在它身旁,浅浅的牵动嘴角。突然,她伸手,亲昵的抚着那朵花的花叶和花瓣,如同老朋友一般轻轻的诉说着什么,眼睛却四下张望着。而那朵花也是微微摇动枝干。
那女子说着,不忘去采集身边的鲜花,却独独不去摘这朵。忽然,有人影在远方飘忽,那女子面上的浅笑,霍然盛开,绚烂而夺目。扔下花篮,匆匆的向那个人影奔去……
莫尘轩颤抖的伸出手,那所有的画面突兀的消失,那石壁一如既往的昏黑,仿佛未曾有过丝毫变迁。莫尘轩的手,重重的搭在石壁上,清冷的双眼,微微闭合。是不是,不管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你的眼里永远都不会有我,你的眼,永远都看着别处。他紧紧的握紧手,挣扎的面容,痛苦不堪。忽然,那石壁像感到了他的伤痛,惨然的闪出一道亮光。莫尘轩一愣,退后就看到那石壁上,隐然出现清衣的身影。鲜艳的红,此刻褪色成伤心的旧,一人茫然跌撞在荒野。
莫尘轩一愣,霍然想到刚才观望天空,风云暗藏杀机,思及此,霍然转身,就要冲出去。可刚一转身,就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烟无居。
“师傅。”他迟疑着叫着。
烟无居却摆摆手:“去吧,注定的。”莫尘轩眼里蓦然升起一种难见的感激,转身奔向洞外。烟无居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一扬手,那石壁再次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缓缓的捋着自己的胡须,凝然淡薄的眼睛闪现一丝苍茫。
“尘轩,这都是天意,你,莫要怪我。”我不愿你涉这红尘,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最担忧的弟子,可是,天意难测,我能做的,只是按照受益,推动这巨大的转轮,只望这天,最后会给你一个好结果。
古道潇潇,长风沐雨。清衣茫然的走在路上。淋洒的雨水轻轻的打落在她的衣衫上,一点点的将那鲜红晕染成一种沉郁的红色,犹如人心中难抑的心血。阿木怏怏的躲在她的发后,却依旧不能抵挡雨水,小小的衣服上也粘满了水渍。他木然的眼神依旧没有感情,但是那张小小的嘴,却不悦的翘了起来。
他攀附着趴在清衣的肩头,啾啾的叫着。清衣茫然的回过头来看他,听着他的叫声,惨然一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是的,这一路茫然无踪,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想逃,远远的,远远的逃开这一切,逃开这既定的命运,这危险的责任。她不想伤害千重的任何亲人,可她也不能面对自己多年期盼成空,且这般残忍的负担,不能面对义父那张永远不能看清的脸,所以,她想逃,或者她只能逃。
逃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逃到天涯海角。可是,这心,为什么这样痛,痛的让她连走路都觉得困乏,她的眼睛这样沉重,沉重的觉得再这样睁下去,她就要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是,千重的身影却那样清晰的不断不断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心里。
她恍然的看着,恍然的走着,忽然,看到千重就在远方,一身白衣,阡陌无羁,摇晃着那把金边折扇,正在遥遥的对自己笑,恍如初见。她的心里又惊又喜,慌忙迈开脚步,去追逐。可是千重却将笑容藏在扇下,飞速的奔跑。她拼命的追啊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忽然,脚下一块石头,毫无防备的将她绊倒,她整个身子重重的跌落在地上。但是她慌乱的爬起来,再次去追千重,却没有发现她的面前是一道深深的沟。她追着追着,整个人就这样生生的跌进了那道深沟。那些荆棘在她跌入的瞬间,毫不留情的刺进了她的血肉,她痛苦的挣扎着,朝着那越跑越远的千重,艰难的伸出手。
“等,等我啊。”她心痛的喊出声音,嘶声力竭的声音回荡在茫然无人的道路上,那样的痛苦,仿若长笛哽咽着,突兀断裂,仿若琴弦弹奏着,砰然四散。戛然的突兀而心疼。人,活在这世上为何要受这样的苦楚?她高高的伸出手,看着那远的仿若在天边的千重,终于无力的垂下了手。受这样的苦楚,又何必活着。
雨,似乎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落在人身上,有了轻微的重量。清衣的眼死一般的灰,她木然的收回手,整个人忽然翻身,横躺在那沟壑中,任由那些荆棘,再次锋利无比的洞穿她的身体。
“何必活着。”她嗤笑着喃喃自语,倾城的面容袒露在雨天下,结起一层层水汽,却已然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滴。昏暗的世界早已一片泥泞,她举步维艰,再也不想争斗。从小到大都是那样残酷,让她在意识到悲剧的同时,无力又不甘,却不得不接受这一切。她想要反抗,她试图反抗,可是,当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爱,找到了幸福的时候,这结果却是这样赤果果的将她击打的体无完肤。一步之遥的幸福,转眼变成了千山万水的阻隔,是不是死了,这天就不会再有这么多折磨,是不是死了,这爱这恋,就能永刻心扉,再不受阻隔变迁。
“何必活着。”她一遍一遍的呢喃着自问着,仿若佛陀的经文,念诵千遍,便成真理。念诵千遍,便入心入体,整个世界无畏无求,澄明一片,或者陷入万年的死寂,再漾不起丝毫涟漪。
就在这天地仿佛都陷入虚无的时候,雨忽然停了。她木然的眼睛动了动,就看到一把油纸伞撑在了自己的头顶。她一愣,就感到身旁一阵温暖,有人一手举着伞,跟她一样,躺在这满是荆棘的沟壑中。她恍惚的转过头,就看到莫尘轩那双无欲无求却满是隐忍的眼。那眼中有光,闪亮在这一刻,成为救赎的迸发出救赎的华彩。
“你……”她恍惚愕然的开口,莫尘轩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挡在他们头顶的那一把油纸伞。“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你不用管我。”莫尘轩木然的说着,眼睛闪动出轻微的不安。这虽然是雨天,但也不至于黑的看不清路啊,更何况,他这个会御剑术的,高手中的高手,他会掉下来,摔倒坑里?还是拿把伞摔得?任谁都听得出他这是最最蹩脚的谎言,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从小修道,他从未骗过人,不想说的就不说,也从未有人追问,所以他一生都是澄澈清明,没有谎言的。然而,现在,为了她,他撒了生平第一次谎,心间恍惚着,却不知道,这是天底下最可笑的谎言。
或许他隐隐是有些感觉的,只是在看到清衣这般悲伤无助的神情时,他想要伸出手,想要拉起她,可是想到之前她那横剑相向的决然,他怕即便他伸出手,也拉不出她。那么,不如就用这最蹩脚的谎言,来陪在她身边吧。
清衣怔怔的看着他僵硬的躺在自己身边,雨水击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蒙蒙的水汽中,莫尘轩的脸棱角分明,却偏自带了那么一丝浅淡的温泽。她缓缓的低下头,也愣愣的盯着那伞。
“情深苦重,你一心求道,又何苦染这红尘错。”有些事情她就算不明白,也是有感觉的,就像莫尘轩对待自己那种异样的情感。只是以前她一心千重,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而现在,千重仿佛成了久远的梦,让她在痛苦的同时,终于能来想想身边这个人的一切。
“我一心求道,呵。”莫尘轩自嘲的笑了。“我求的,不过是你多看我一眼的资格。”莫尘轩苦苦的牵动嘴角,千年辛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其中的痛苦。当年的他,不过是仙界那株叫做不灭忍的仙花,痴恋还是天界采花仙的她。可是她虽然对着它,那双眼却从未真正看过他一眼。他爱恋着,所以在千年修行之际,毅然投身红尘一心求道,为的就是以人的姿态位列仙班,那样她就会正眼看着自己吧,那样,自己就可以接近她,照顾她,爱恋她了吧。纵然,她的心,她的眼,看着的永远是那一袭阡陌的白。
清衣茫然的注视着那把伞,她已经不想再去深究莫尘轩的话了,她只是觉得冷了,天空好像突然间抽走了她所有的热量,让她瑟瑟的发着抖,可是整个身体却又好像烧着了。她没有吭声,她只是盯着伞,缓缓的开口:“我已经没有看任何人的力气了。”
那声音飘渺哀怨,莫尘轩恍然看到心口上,那个伤口无限度的撕裂扩张,然后罔须的话那样笃定的响在他的耳边:除非是命中注定的人,否则你就是练个一百年,她也不会喜欢你。残酷的话语这样刺耳,却让莫尘轩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可是,他攥紧胸口,却忽然笑了。“那我就看着你好了。”纵然你不再看我,纵然你的心里无我,可是我看着你,我陪你哭陪你笑,只要看你高兴,我就什么也不求了。他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坚定,让清衣仓皇的转过头,目光紧紧的看着他。莫尘轩的心霍然仿佛飞入天际。一千年了,终于等到她全心全意的来看他一眼。
可是他的笑容还没有爬上眼角眉梢,清衣的泪,却盯着他缓缓的滑了下来。莫尘轩透过她的眼,仿佛看到了一个稚气的身影。他一愣,清衣却伸出手遮住了脸,抑郁的哭泣带着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是如此。我何德何能,让你们这样对我。我,我还不起!”清衣终于忍不住,让眼泪充斥了面颊。
她一心千重,可是却有这么多人如她对千重一般,对着自己。上襄因她受尽屈辱而死,而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反而连埋葬他都要经过一番思量,她觉得欠了永生都换不了的债,而现在莫尘轩又来了。她知道他担心自己,可是情债难偿,她已然怕了。她恍惚生出一种错觉,任何跟着她的男人,都会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