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冷冷清清,好像这无情的世界,让人厌倦着,躲避着,却发现根本无处可逃。清衣心痛的看着她为上襄筑起的坟冢,心里一阵悲戚。忽然,阿木从她身后,一蹦一跳的跃上了她的肩头,啾啾的叫着,她才恍然间从自责中清醒。回头看着肩头的阿木:“千重回去了?”阿木啾啾的叫着,点着头,然后扯了扯她的头发。她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纸条我看过了,义父应该马上就到。”
原来之前阿木给她的纸条,是她义父让捎带的,说是让在在这个地方等他,他有要事相商。她跟随义父多年,义父还从未跟她提过要事二字,所以这次看到纸条,她微微有些惊讶,不晓得有什么大事。正自猜测着,阿木突然啾啾的叫着,一个翻身,就像天上冲去。而一团巨大的黄光蒸腾着就落了下来。清衣凝神,就看到了那黄光最盛处的义父。
黑色的衣衫上,依旧画满了张牙舞爪的黑色巨龙,吞吐的黑色的舌头,依旧像是入了魔般生出诡谲的可怕。而他的面容,常年附着着一层流动的水汽,模糊的让人永远也看不清楚。看到义父来了,清衣低下头,单膝着地叫了声义父。
那义父看着他,模糊水汽中,隐然能看到那双幽蓝色的眼眸,散发出奇异的光泽,紧紧的盯着清衣,清衣恍然觉得瞬间就被义父看透了似地。自从认识了千重,她杀伐减小,魔毒又散,义父一定都看得出来的,不知,不知会怎么样。
她的心忐忑不安着,义父嘶哑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低沉,却带着清衣不能明了的喜悦。“你成魔看来已经成梦了。”清衣没有抬头,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不敢去看义父的脸。义父见她没有开口,依旧嘶哑着嗓子。“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
清衣的心咯噔一下,她岂会不知。不能成魔,她就没有家,永永远远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是,千重,千重说给她一个家啊。思及此,她紧紧的咬紧嘴唇,以前没有家,以后有家是不是也可以?
“阿木跟我说了,你喜欢那个太子?”没有暴怒,没有气愤,义父的话语就像一个平常的老人,询问着自己女儿的婚事一般,这让清衣点头承认的同时,不得不抬起头,愕然的看着今日连续反常的义父。
义父那流动的脸上,隐隐有了浓重的笑意。“我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要杀了他爹,也就是现在的皇帝,万俟岩烈。”
“什么?”清衣愕然抬头,看着那永远也看不清的义父。
那义父深沉的看这她:“是他夺走了你应有的一切,杀死了我最爱的弟弟,是他毁了你的家,毁了你的一切。”
“什么!”清衣的世界,整个如五雷轰顶,惊愕的看着义父。杀父仇人,千重的爹是她的杀父仇人!这样的消息让她在瞬间被惊雷劈中,艰难的不能言语,而义父却笑得越来越开。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谁,想要找到自己的家吗?我今天就告诉你,你爹他叫德章,你娘,她叫做姿钏。”
“德章?”清衣愕然抬头,虽然不是一个时代,但是能叫德章的,她却听得清楚,只有那二十年前,高高坐在王位上的前朝皇帝“德章帝?”清衣茫然的开口。义父点了点头。清衣不相信的看着义父,不可思议的摇头起身,靠近义父。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义父却忽然阴狠的,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不可能!”
“德章帝是被妖魔附体的,不是,不是万俟岩烈杀的,不是的。”
“呵,你怎么知道是真的,就凭老百姓那几句话?我告诉你,我亲眼看到他用剑刺入了你爹的胸膛,亲眼看到你爹惨死在王座上,看到你娘冒死生下你。”义父水汽般的脸,因为激动渐渐有些清晰。清衣面对他的质问,惶恐的后退着,却霍然抬头,乌黑的眼眸茫然的尖利,“既然,都看到,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能眼睁睁看他死,你到底是谁!”
义父被她突然的反击逼问的一愣,旋即惨淡的笑了。“我是谁,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是谁,时间太久,我好像自己都要忘记了。”义父凉薄的说着,凄冷的声音让清衣身如冰窖,但是她没有过多的感觉,就听到义父沉重的声音。
“其实,你该叫我一声大伯的。”
“大伯?”
“是的。那日我被万俟岩烈和烟无居打伤,身子一时无法康复,情况危急,只能带着刚出世的你走。你知不知道,你才是天命的帝王,你身上的魔气,不过是帝气外层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气流。你刚出生,我又有伤,不能养你,便将你放在冷家,看冷家收养。”
“然后,看我受尽欺负吗?”清衣心里一顿,想到千重那魔一般的身体,一时恍惚,然后抬眼,看着她这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怨恨的大伯。就是因为他,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伤了那么多次的心,还要被当做杀人工具一般的训练着,这就是她的大伯吗?
“只有吃尽苦中苦,饮尽血腥,你身体外层的魔气才会在最盛时退散消失。任何帝王,想要成就大业,手上多半都是染尽鲜血……”
“于是呢?”义父还未说完,清衣忽然打断了他。义父低下头,看着清衣。“然后等到你帝气鼎盛之时,杀了万俟岩烈,将泽国颠覆回起点,我用复生术,让你爹娘复活,那时,这世间再无人敢掠夺你的一切!”义父说的振振有词,清衣却已经听不见了。
她的脑海中,现在天旋地转的,只有千重的脸,只有皇后的脸,那么的让她喜欢,那么的让她温暖,现在却这么的让她痛苦,让她无力。她如此残酷的看到一个现实:她想要找到她的家,就必须毁了千重的家。他们全家,都是毁去她幸福的罪魁祸首!
她在这一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什么帝,什么魔,她不稀罕,不在乎,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悲苦,都要袭向她,好不容易就在她要感知到幸福的时候,却偏偏跳进了另一个深渊。这样满身仇恨的她,怎么才能拥有她想要的幸福。恍惚间她看到千重和皇后,手拉着手,离她越来越远,她想要去追,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却抬不动脚步。而义父的手,在这个时候,无比寒凉的搭上了她的肩膀。
“你还在犹豫什么!我的身体已经将要康复,这次回城,你找到机会就杀了万俟岩烈,为你爹报仇,到时候我就可以施术了。”
清衣恍惚的抬头,看着几年来,不断鞭策着自己的义父,哦,不,呵,现在该叫大伯。她看着他那张她永远都无法看清的脸,忽然觉得莫名的可笑。她这一生,好像就是他这大伯手中的棋子,然后,无论怎样挣扎,都好像逃不开。于是,她恍惚的点着头、“我,知道该怎么做。”她说的清冷而淡定,好像在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与疏离。义父点了点头。“我敬候佳音,阿木你留着。”说着,黄腾腾的飘然而去。而阿木大睁着眼,看着他远远的消失在天际,转过头跳上清衣的肩。
清衣木然的看着她,这所有的一切好像梦境一般,让她惶恐的选择无情,来对抗这所有的一切。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的机械的走向远方。
“这仗,现在看来不用打,我们算胜了。”者李摊开地形图。“殿下跟风孤虚对决之时,毁了那仅有的必经之路,少数人进出可以,但是大部队却是无法进发的。等于,日后琉园就是想侵占我们周边领土,也是不行的。而且,我看琉园这次损伤惨重,没个几年是不可能恢复的,现在我们可以班师回朝了。”者李说的轻松,这场仗虽然就打了几天,却着实让人心力憔悴啊。
万俟铁烈皱着眉头听他汇报,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着风孤虚,而就在这个时候,千重突然冲了进来,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截红纱。
“怎么了?”万俟铁烈开口,千重急切的看向,万俟铁烈:“清衣,清衣失踪了!”
而另一方面的琉园。异类们收拾着残缺的身体和部队,缓缓的向琉园回归。这一仗,他们莫名其妙的就输了,而且输的这么惨。主要是泽人里面,突然跑出来那个发了疯的太子。什么天命的帝王,或许对泽人是帝王,对他们却是恶魔了。他们这样想着,就抬头看向最前方,突然不骑马,改坐马车的园主。这园主也是的,那边疯了,他也跟着那太子一起疯,不过,封了路,他们好像就不用再打仗了。思及此,他们又有些高兴,可是,这趟回来,园主好像怪怪的哦。
颠簸的马车里,风孤虚茫然的睁着眼,痴呆的看着车厢的对面,整个人面无表情的像一尊石像。天机走了进来,看到他的样子,轻轻的叹了口气。这都三天了,那场大战后,风孤虚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吃不喝不说话的,不可能是被千重的招式所伤啊。那日他见的,只有胳膊上的伤口啊。
思及此,天机重重的叹了口气,看来庆人的仇,也是不能报了。或许,冤冤相报何时了。他看着伤残不堪的部队,仅仅在琉园里生活,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也是好的吧。思及此,他缓缓的就要退出马车,风孤虚却忽然机械的转过头,直愣愣的瞪着他。
天机一愣,进了车厢坐在风孤虚对面:“怎么了?”
风孤虚看着他:“我娘有没有说过,我,我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机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情愿的回响起素荷的话语。“敢作敢当的英雄人物。”风孤虚听到这里,眼睛突然亮了亮,却霍然的愤恨起来,握紧了拳头:“那他为什么不要我娘和我了?”
“我不清楚,你娘说是形势所逼,不怪他。但是一个男人不论在怎样的情况下,若连妻儿都保不住,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简直就是草包!”天机向来淡然的话语,在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不禁微微有些激动。风孤虚却莫名的握紧了拳头。“他不是草包!”能救自己的人,能帮自己抗下伤的人,不是草包。
他这话一出,天机皱了皱眉头。“你见到他了?”
风孤虚沉默的点了点头,天机一把拉住他:“他是谁!”这么多年,素荷一直不肯告诉他那个人是谁。当年她和素荷同山修行,情深意厚,结果他出外修行,素荷遇到那个男人,竟然就跟那个男人下山了。等到他再找到素荷时,素荷却是挺着肚子,一人回到了山上。说什么形势所逼,不怪他。他当时就想找到那个男人,结果了他,可是素荷却就是不告诉他那个人到底是谁。然后在生下风孤虚后,建立了琉园。又因为生风孤虚的时候,有病根,最终早早的香消玉殒了。
想到这些,天机就是莫名的愤恨着,却又无力着。情之一字,几番辗转啊。
“就是那个,你见过的,万俟铁烈!”
天机重重的吸了一口气,万俟铁烈,想到哪个男人灰色的眼眸和子拉杂的脸,想到他慵懒外表下的老谋深算,难怪,当日见他觉得有些古怪,原来是和风孤虚长得几分相似,而且风孤虚和他血脉相连,虽然从未为相处,却莫名的带有相同的气息。但是现在,这些不重要。他紧紧的注视着风孤虚。
“你没认他?”既然相见,风孤虚又知道是他爹,却还是这副样子,就说明没有相认。一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要去认别人做爹,他的心就莫名的纠葛,再加上,还是,还是那个男人!
风孤虚点了点头,神情遥远的望向车窗外。依稀间,看到万俟铁烈那张苍老的脸,欢喜着,却又疼痛着。然后他想到了千重紧紧抱住万俟铁烈的画面,莫名的咬紧了牙关,无视天机的惊愕,忽然一拳砸向车厢,砰的一声,车厢底座蓦然全部碎裂。
“怎么了?”天机皱眉,没有相认就算了,他这样是什么意思。
“我要卷土重来,我要杀了那个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