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一路砍杀,鲜血早已蒙蔽了他的双眼,但是,他确信自己看到了,看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风孤虚,正持剑向他冲来。而那些木然的神经,在看到风孤虚的瞬间,齐齐苏醒了,他们奔腾着,在他体内嘶吼着,让他迅速架起烧火棍,跟风孤虚正面交集。轰隆一声,风孤虚的剑跟千重的剑相击,碰撞出巨大的火花,而巨大的轰隆之后,一股强大的气流从他们兵刃相击的地方,如潮水一般迅速四散开来,而整个大地,在这一瞬间竟然微微战栗了一下。兵士们大惊的看着这交战中的两个人。
千重的嘴角微微撇过一丝笑,风孤虚亦是冷冷的牵动嘴角,霍然收刃飞身,千重立刻跟上。他们都需要广阔的境地来一决高下,他们要好好张开身子,大打一架。范阳关上空,千重口中一念,烧火棍突然想烧红了一样,一黑一红的像有呼吸一样闪烁着,直朝着风孤虚击去,风孤虚伸手拂过自己的剑身,剑身上立刻沾染了他的鲜血,像瞬间有了七经八脉一样,迅速红了起来,朝着千重迎了上去。
两人在天空中互相颤抖,不相上下,整个天空,阴云密布,因为他们的斗争而电闪雷鸣。无数巨石坍塌这滚落,砸在范阳关的狭窄的小路上,阻绝了两军的必经之地。天机和者李在地上看到一切,大吃一惊。这路都给封了,这仗还怎么打!而千重和风孤虚,眼中只有彼此,手中的剑,只想在瞬间洞穿对方。
两人的对战越来越激烈,胜负难分。千重双眼赤红,体内隐隐一股力量叫嚣着,奔涌着,好像要冲破他的身体。他隐隐觉得莫名恐慌,极力压抑着这股力量,而风孤虚瞅准时机,横剑斜刺而来,剑锋擦过千重的左肩,鲜血立刻迫不及待的奔涌而出,千重一皱眉,体内的力量好像瞬间就要暴走,整个人身上发出诡异的红光,风孤虚一愣,他感到了一种令人震慑的力量,好似狞笑着正在从千重的身上奔涌而出。
他仿佛又一种错觉,等到这股力量真的爆发出来,这里,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会在瞬间死去。这样的想法,使得他茫然的战立在千重对面,却忘记出手来杀戮。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小东西,啾啾的蹦来出来,趴在了千重的肩头。小小的身体舔食着千重的鲜血,
风孤虚一愣,这,这不是清衣的东西吗?正想着,却见阿木小小的身子,不断的变大,而那木然的双眼,陡然像有了生机,也发出赤红的光芒。而千重身上那股让人惶恐的力量,慢慢的竟然弱了下去。
他的心间一愣,千重却突然抬头,双眼充血,直接架起烧火棍直击向他的心房。他一愣,迅速回神,赶忙躲闪,可是已经躲闪不及,左臂被千重的烧火棍重重击中,一股撕心裂肺的痛立刻从被击中的地方蔓延开来,他微微低头,就看到左臂的肉整个都翻了出来。
他迅速后退,却发现身后有东西阻拦了他的后退,他一回头,就看到千重冷笑的脸,仿若九幽恶鬼的脸。好快的速度,他心里一惊,飞速闪身,可是千重手中,那光芒闪烁的烧火棍,正不偏不倚的照着他的额头,就要重重落下。
在这一刻,他的世界恍然变的一片宁静。就这样,就这样要死了吗?他茫然的呆立着,仿佛回到孩童时代,茫然的看着一切。可是等了好久,那预料中的死亡和疼痛却没有落下来。他恍惚的睁开眼,就看到,一人背身对着自己,正用剑死死的扛着千重那横劈下来的烧火棍。他捂着自己受伤的左臂,看着背对着自己,一身黑袍的人。
“你是谁?”他茫然的开口,这个人他没有见过,胡子拉杂的脸上,看不清样貌,但是那一双眼却如鹰一般神利,让他有一刻的恍惚,好像生来便认识他似地,莫名的有了一丝好感。他支撑着身子,站起身,靠近他,想要看清他,却正好对上他凝望自己的眼。
四目交接,眼神的碰撞,砰然间,风孤虚万年冷傲的心,莫名的竟然有了一丝柔软,使得他不能相信的大睁着眼,捂住自己的胸口,眼中雾影重重的,看着面前的人,一遍一遍,如同幼童一般询问:“你是谁?你是谁?”
那男人还没有回答,嘴角却溢出一丝血。风孤虚一愣,霍然转头看向千重,才发现千重赤红的眼眸中,如魔一般,万事不分,杀戮旺盛,想来这个男人是受不住千重的攻击了。不管这人是谁,显然是来救自己的。思及此,他霍然收起迷茫,抽剑就要刺向千重。可那男人突然目光一闪,一手夹住了他的剑,鲜血立刻从他的胳膊上洒落在剑身,风孤虚一愣,心里莫名的疼痛,愕然的看着那男人,那男人,突兀的甩开他,一个猛跃,收回阻挡千重的利刃,朝着千重大声的吼:“千重!你疯了!”
这一声狮子吼,想来是蕴含了极大的内力,以至于千重混沌的神经,猛的像被人敲了头一样,霍然回了神,看着眼前冲着自己怒吼的二叔,以及一旁惊愕的瞪着眼的风孤虚。他二话不说,拿起烧火棍再次击向风孤虚,可万俟铁烈却再次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万俟铁烈的身前。
“二叔,他是风孤虚啊!”千重一声怒吼,风孤虚心里猛的一震,二叔?他就是天机说的万俟铁烈?但他还来不及深思,就听到万俟铁烈粗重的声音,带着震撼,大声的冲着千重吼叫。
“他是我的儿子,你表哥啊!”
静,风静,云静,就连空气好像也在这一刻突兀的凝滞成了一种无声的压抑,千重茫然的看着万俟铁烈。“二叔,你说什么?”
“他是我的儿子啊,我找了多年的儿子啊!”万俟铁烈颤声说着,转过头,看着站在一旁,惊愕的连呼吸都仿佛凝滞住的风孤虚。英姿飒爽,英勇无比,这是他的儿子,他找了二十年的,以为早已死去的儿子啊。那日,在书房外,他听的清清楚楚。当年,大战将至,是他的哥嫂为了军队士气,为了他日后的基业,劝着素荷离开他。万俟岩烈答应日后给她族人一处养生之地。素荷为了他的将来,为了自己的族人,不得不含泪带着未出生的孩子离开他。以前万俟岩烈不动琉园,对琉园多番忍让,皆是因为素荷,可是风孤虚太过狂妄,非要扩张领地,万俟岩烈不能再忍,决定出兵。但是,决然不能看他们父子相残,所以才让千重出征……
长歌流月,时光在这一刻无声流淌,融入万俟铁烈苍老的,充满了情感的眼中,倒影在风孤虚惊愕的眼眸中,仿若一种无声的重量,压得风孤虚整个人,就要垮掉似地。“二叔,你确定!”千重恨恨的咬着牙,若当真如此,上襄的仇怎么办。
万俟铁烈重重的点着头,回过头来千重,却从千重的眼中看到了惊愕,他刚想开口,却觉得腹部一痛。他茫然的,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那突然闯入他身体的利刃,艰难的转过头,看着握剑的风孤虚。
“风,风儿?”他艰难的笑着,看着风孤虚。风孤虚却霍然抽回剑,阴戾的面容笼上了只有他自己才明了的痛苦。他大睁着眼,看着鲜血从他刺出的伤口中,不断滚落。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解脱,与轻松,反而突然风刃万千,吹得他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这是他的父亲,他从小到大都想找寻的父亲,是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是他童年的憧憬和噩梦,是他一生一世都割舍不掉的牵绊。他刺出长剑,就是要割断这一切,他不需要父亲,他一人生活,这么多年,一人生活,他不需要他。可是,看到他的眼,听到他轻声的叫着自己,他的心里为什么这么痛,又这么温暖。为什么,这一剑没有斩断所有,反而让他觉得如此心疼,觉得羁绊那样深刻而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万俟铁烈捂着伤口,看着他,虚弱的眼眸突然涌现出欣慰的笑。“我欠你们的,这一剑,不够还。”他的声音虚弱,整个身子因为突兀的受伤,站立不稳,正在从空中一点点的下坠。风孤虚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断下落的身影,好似看到一只孤独的苍鹰,承受了太多风雨,终于无力的要坠落一般的,灰色与伤感。而那飘摇的话语,如同整个天,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惶惶的伸出手,想要去拉他,可是有什么东西阻止这他,让他不能挪步,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千重将他的父亲揽在了怀中。
他有一刻想要冲过去,想要推来千重,想要自己抱紧自己的父亲,那亲生父亲,那多年未曾见过一面的父亲,可是他看到了千重眼中的焦急,他恍然觉得愤恨,恍然想着,这么多年,万俟岩烈对着千重,是否像对儿子一样,才会引得千重这样的关切。
他忽然无比的憎恨,憎恨着千重。这个人抢走了他的父亲,霸占了他父亲本该给予他的温暖,然后他还拥有清衣的心,为什么。他想要的,这个人全部都抢了过去,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把他用尽一生想要渴求的,全部给了这个人,他不甘心,他想要杀了他。然后,他听到千重朝着他怒吼。
“他冒死救你,他是你爹,你到底在干什么!”
风孤虚的心,在这一声怒吼中,越坠越深。这个抢夺了他一切的人,现在在这里,有什么资格冲着他怒喊?然后他冷笑着,看到了万俟铁烈一直注视着他的眼,那双眼为什么那样深沉,深沉的让他看不真切,深的让他看到伤痛,看到喜悦,看到忍不住想要近距离的,好好将他看个真切,可是他没有,他冷冷的笑了,看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冷酷无比的开口。
“我,没有爹!”
这样的话语,如同利刃,撕裂了世间的一切。风孤虚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万俟铁烈眼中惨然出现的巨大伤痛,遮挡了一切,他的心莫名的欢愉,好像因为被在意着,莫名的绽放出孩童般的笑。而这笑在千重眼中,却是冷漠的让人愤恨。千重愤怒的要冲过来打他,可是,万俟铁烈拉住了千重。然后紧紧的看着他,艰难的,虚弱的看着他,依旧开了口。
“你是我的儿子,不管,你认不认。”
这样的话语,随风而来,清淡的仿若一只温柔的手,浮动在风孤虚的心间,可是他为什么感到那样痛,为什么要看到幼年他惨痛的过去。他愤然收起剑,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万俟铁烈和千重:“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说完,扬长而去。
猎猎的长袍,冷漠的面容,像一把刀,无声的刻进了万俟铁烈的心。他遥遥的注视着风孤虚远去的身影,心里的激动与伤痛那样强烈,可是良久,他忽然笑了。“他,真像他娘。”千重听到他这么说,险些背过气去。他二叔有没有傻掉啊,刚才风孤虚可是要他的命啊。纵然是儿子,这么对待他老爹,也是要造天谴的好不好。
就在两人各自沉溺思想的时候,者李带着人,翻过那乱石堆,看到他们,先是一愣,慌忙冲了过来,将他们抬回军营。一回军营,者李看到万俟铁烈受伤,大惊着招来军医。军医看着万俟铁烈的伤口,眼中稍微松懈:“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这一剑,对方刺的倒像是算过一样,避过了筋骨。”者李等人一愣,万俟铁烈却突然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声响的大声,震得那伤口一阵生疼,使得他剧烈的咳嗽着,却还是忍不住笑。
旁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千重看着他一把年纪,还跟孩子一样的二叔,知道他是因为风孤虚的手下留情而开心。今朝留情,既是有情。父子之情,无声的羁绊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却真真实实的牵扯着二叔跟风孤虚。
思及此,他叹了口气,转头寻找阿木,却发现阿木又失踪了。这个家伙,总是这么神出鬼没。又叹了口气,任由军医包扎着他的伤口,转身看向者李。
“清衣呢?”
他这么一问,者李才回过神。这都将近一天了,清衣埋葬个人,不是也早该回来了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