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灼烧,奇异的热,星奎并未发汗,荼火姗姗来迟,走的不紧不慢,刚好跟得上时间的步伐,也没让星奎等得太久。
星奎看了一眼归位的荼火,做了一个手势,副将心领神会,大军随之而动。
越过屏障,那是环绕虎牢关的最后一座山。
一片精美的田园突兀在眼前,小河、农舍、田野,水牛在池塘里摇尾,散落在田间的农夫忙着耕种,嬉戏的总角小儿也回望着星奎,以及他身后的巨大阵容。
安详,伴随着诡异的安详。这里是紧挨虎牢关的战场,怎么会这样?没有守军,没有防备,甚至还很和谐,和谐得可怕。
田间的小路蜿蜒曲折,又窄又细,八万大军自然是过不去,难道这就是申孟昭的第一道防线?这——未免太荒谬了。
星奎正在想,想一个合理的原因,大军骤然停下,八万人就这样停在山脚下,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仿佛时间停止了,一切都静止了,那前面,仍然继续,依稀听得见山谷的幽鸣、水牛的哞叫。
荼火也很是惊讶,记得多年前,这里已经是荒芜,什么时候来的移民呀!对面的景象又是那样的真实,是让人无法质疑的真实。
风,柔柔的,一朵彩云卡在了风吹不到的天空。哎,等一等,“卡”住了,星奎定睛一瞅,确实是“卡”住了,云彩为何会被“卡”呢?对面的山水田园是那么的像一幅画,农夫是很苦的,画里的人是很快乐的,对面的人也是快乐的,像仙境,像无忧堂,就是不像人间。
“兵锋所向,踏过此地。”星奎用手一指,战骑嘶鸣,一道命令出来了。
“陛下,这……,那么多百姓……,他们……”副将犹豫了,第一次对星奎的命令提出质疑,若是以前,君让臣死,臣也会毫不犹豫的死,可这一次,他真的犹豫了,他还没有这么残酷的杀死过这么多无辜的人。
“陛下,也许,还有别的办法。”荼火也附和着说,说了不一定有用,但若不说,心里总不是滋味。
星奎当然知道这些,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自己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再想一想,还能怎么办?
“挑一队人,随朕过去。”星奎终究是心软了。
“喏。”副将满心欢喜的应答道。
一队轻骑很快就选好了,星奎走在最前面,间隔并不大,荼火和副将紧随其后,那三名侍从,飘飘在旁,就是那种像飞一样的飘,飘飘乎,不知所以然。
奇怪,并不算远的距离,居然走了好长的时间,那条连接田舍的路,变了样,再往前走,全变了。
荒草凄凄的地,乌黑乌黑的模样,白骨散乱,镶在缝隙之中,冥鸦也飞来飞去,却不鸣叫,不知名的小虫,蠕动,吱吱作响,吮食着骨头和落下的冥鸦,没死的冥鸦,痛得滚来滚去,却不鸣叫,最猖狂的还是蚂蚁,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种类不一,有些地方被爬得密密麻麻,它们在骷髅上营造巢穴,它们甚至往马蹄上爬,往星奎所骑的战马上爬,星奎不得不让荼火在前面开路,荼火挥舞着自己的绝技——离火,那团离火烧焦了蚂蚁,烧出了烟气,刺鼻。
那些大个的蚂蚁,,举起前足,触角摇晃,吐着——信子,红红的,比人的舌头还要红,红得让人发怵,让人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刚才所看到的田园美景。
走着走着,星奎暮然回首,农夫依旧耕种,再往前看,前面的骷髅依旧摇晃,这里——应该就是症结所在。
“虚拟幻境,破——”星奎跳跃而起,双手握住龙渊,向后劈去,田园碎,荒野出,瞬间,一切都对接上了,后面与前面,无异,还是自己走来时所看到的情景,只不过——愈发瘆人。
几多残云,点染天空的阴暗,吹来一阵闷热的风,是潮湿的气息。
星奎走在路上,龙渊的“破空斩”,打开了原来的面貌。这种天然形成的幻境,并不难破,前提是知道方法,不过,这里还没有完全形成幻境,只能在外面看到虚拟的画面,进入其中,便是真实的,往前看是真实的,往后看是虚拟的,这种“半虚幻像”正是虚拟幻境的雏形。
“陛下,那里有一块残碑。”荼火勒住了战骑,向星奎禀告。
星奎听闻此言,下了马,一队人都停了下来,走了几步,围住了那块碑。
杂草胡乱的缠绕着断纹,孤碑耸立,星奎抚摸了一下碑身,无异像,碑文写道:
龙历七千年,举国征兵,溪谷村之男丁,尽数从军,又三年,败而亡者,不计其数,尸体运回者,寥寥无几,至此,村中多剩老幼病弱,妇女居多。
一日深夜,一名身穿血衣的男子,闯入村中,敲开了一名嫠妇之门,她大惊,血衣男子还未开口,便倒下,他的背后滚下一个浑身淋血的人,原来,他不是穿了血衣,而是背了血人,嫠妇慌乱,连夜将此事告知村长,村长一看,两人都还有气息,历经转折之后,遂将其救活,后来,众人惊奇地发现,血衣男子竟是从军的溪蛮,据溪蛮讲述,那个血人是他的战友——狷生,那一战,全军覆灭,血泊之中,他和狷生逃了出来,无处可居,只好带着狷生回溪谷了,路上被野兽袭击,狷生受重伤,成了这副模样。
溪蛮是本村人,村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略经商议,便同意狷生在本村居住。一切都回到了原来,溪谷村也有了两个强壮的劳动力。
事情应该是一个美满的结局,谁也没想到,再后来……
那天,狷生哭着在村民聚会上说,溪蛮没了,大家到山里面去找,到处找,到处找,什么也没有找到,接着,有有许多人跟着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每一次都是狷生哭着告诉大家,村民开始怀疑这个外来户,怀疑他所做的一切,曾经,所有人都夸他强壮、善良,如今,所有人都躲之不及。
在一次公开的质疑中,狷生恼羞成怒,连杀三人,全村静默,这时,村民才发现:狷生已经成为溪谷村的主宰者,没有人能抗衡他,壮年都死了,除了成为奴隶,别无选择。
从那时起,狷生不再掩饰,每日以辱人和杀人为乐,村民再次商议,决定趁他熟睡时,杀了他。
翌日夤夜,村民围住了狷生的房间,就像当初救他时一样,围住了,几个人悄悄走了进去,一把锄头、几把铁锹,挥向睡梦中的狷生,血,或喷涌,或涌流,狷生醒了,没有死,面目狰狞,拔出了自己身体里的铁锹,杀了房间里的所有人,惨叫,穿过房间,传到外面,外面的人估计,计划可能失败了,随即启动了第二套方案,当然,这一套方案是进到房间里面的人所不知道的。
干柴派上用场了,又临时浇了几桶食用油,村长点燃了火把,扔了过去,火光照映着村民的笑容,这一次,狷生逃不出来了,笑容还挂在嘴角,一个满身是火和血的人走了出来,烈焰在他身后爆发,模糊的身体,嘴角流着同样的笑容,村民开始跑,慌不择路的跑,可谁也没有跑出死亡的步伐。
龙历七千七百二十年,于过此村、闻此事、见此景,想当然,刻此碑文以记之,聊表慰藉。
“回去吧,碑文之事,权当故事来看吧!”星奎没有表情地说。
“喏。”众人没有表情的答,谁会当真呢?
回到军中,众人惆怅万千,星奎朝那片荒芜的田园一挥手:“兵锋所向。”副将不再多说,众人默默无语。
阵型微调,波浪似得起伏折断了寂静,星奎撤到了后面,骑兵分两侧,重兵在中间,最前面的是青铜战车,没有统一的指挥,却是那样的整齐。
万箭齐发,战骑飞去,那箭,从无形中飞来,飞到无形中去,所过之处,皆为灰烬,那马,跑起来不用每一步都踩到地面,踏在空中也足以震慑大地,颤抖是重兵的足迹,走过全为平地。
速度,越来越快,杂音,越来越小。苍天也流泪,是雨滴,洒落人间。
星奎弹了一下脸庞的小水珠,随着“兵阵”的推移而前行。
野草、白骨、残碑……,全部化为尘土,除了天空继续着阴暗,一切都不复存在。
“兵阵之锋,所向披靡。”这就是“兵锋所向”的真正含义与真正威力,这世间,没有不可摧毁的物体,只有摧不毁物体的“兵锋”。
而星奎,更是借用了天地的力量。天生于太虚,地生于太虚,天地合而万物生,天地分而万物出,万事万物皆与天地相通,只要找到一个途径或方法,在适当的时刻就可以引出天地的力量为己用,就像是用一把钥匙打开一盏门,威力可以无穷大,这也是“兵锋”的力量源泉。
平地显现,看不出它曾经是废墟,有时,灭亡也是一种重生。
“陛下,接下来,往哪里走?”副将问道,“兵阵”早已收起了锋芒,走过了紧张,气氛稍稍缓和,前面是真正的平原,想必,真正的战争要来了。
星奎:“先拿下那座城,轻骑直攻。”
“轻骑直攻”意为用装备较少且灵活的骑兵直接攻取。
一队飞骑冲向那座城,星奎也来到了城下。
没有任何反应,城里有任何反应,城楼上的列兵照常巡逻,没有任何反应,攻城之战,即将开始。
忽然,城门洞开,一列官员走出,为首的人捧着一颗人头,血淋淋,他一眼就认出了帝王之容,走了几步便朝星奎稽首:“陛下,臣特地献上谷关守将之头,前来受降。”
星奎不做言语,副将接过检验,不是假的,不像诈降,唯一的可能就是:叛军的内部,分裂了。从溪谷村到谷城,没有守军,没有抵抗,申孟昭去哪里了?莫非他也遭到了背叛?或许,他又背叛了别人。
战争的最大魔力在于永远无法准确的预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