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招展,白营满地,这是玄卫军在城中驻扎的营地,他们已经全面接收了谷城,而这里,俨然是一座城中之城。
星奎走入其中,第五垩就在旁边跟着,嘴里还说着什么,比星奎的侍从还要殷勤,一路走来,副将看着他的样子,满脸的是不高兴,荼火倒是沉得住气。
主帅的大帐很普通,那面飘着的“帅”字旗也不是很显眼,星奎率众人走到了里面,没有多余的话,开头便是一句:“计将安出?”
大帐里变得极静,静到呼吸也急促。在虎牢关的时候,大家对战局都有自己的看法,但现在,谁也说不出来什么东西。
星奎看到这副情景,也不言语,在自己的计划中,确实没有料到战局会有这样的突变,这——,可能就是战机吧!
“战场之上,以不战而获胜者为上,今日,第五垩受降,自当归功于诸位。”星奎笑着转开了上一个问题,解开了那个尴尬。
抚慰了众人不安的情绪之后,星奎开始把计划全盘托出:“叛军势大,心却不齐,‘胁从’叛乱者多矣,不明真相者,亦多矣。
“就像溪谷城一样,但凡王师所至,必然受降,唯一棘手的是申孟昭和他的主力,擒贼先擒王,自出征以来,玄卫军尚未与其交战。寻找并消灭申孟昭,此为第一等大事。另外,荼火将军所说的‘黑气’,以朕猜测,申孟昭极有可能获得了魔族的援助,‘黑气’之所以时而有,时而无,必定是利益分配不均所致……
“出溪谷而往东,城池相连,出溪谷而往南,原野相接,城池难于攻防,原野易于产粮。武圣有言,欲斩其根,必断其本。朕决意,先往南攻,灭其根本,逼出其主力,再围而聚歼之。”
“陛下智谋,举世无双。”第五垩高呼道。众人也跟着呐喊,星奎的这一翻灼知真见,完全征服了这一帮年轻的将领们,他们兴奋的表情溢于颜色,摩拳擦掌,按捺不住的心,激动。只有荼火还在担忧那个敏感的名词——“魔族”。
经过一夜的详细策划,大军又要出征了,由于谷城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星奎决定,荼火率五千军士守谷城,第五垩率谷城的地方军随自己出征。
黎明稍亮,大军带着薄薄的雾气出发了,第五垩紧跟着星奎,那三名侍从是很不高兴的,常常戏弄他,或冷嘲热讽,或拳脚相加,每一次都是以第五垩的求饶而告终,副将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们的“游戏”,第五垩始终隐忍不发,这般毅力,若非大忠大善之人,必为大奸大恶之人。
柔风微抚,麦浪滚滚。
这里就是“麦区”了,散乱的村社,一望无垠,没有一颗大树挡住视线,众人的心情也放松了,星奎下令,绕过那片安宁,转而从距离较远的“无人低谷”里行进。
毫无察觉的走,地势明显放低了,一个巨大的“天坑”呈现了出来,盐碱凝结的土地,十分生硬,荒漠的景象是没有人烟的象征,马蹄行走,滋滋作响,幸亏天气还不算太热,否则,这里一定会变成“火炉”。
远方,忽而飘来一阵嘈杂而又有规律的声响,就像很多人在……,不对?连草都不会生长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的声音。
星奎示意:停下来。副将心领神会,八万大军停得是那么整齐,就像一个人的举止。
副将随即招来斥候,准备派他们到前面去看一看,突然,一阵风沙吹来,副将无意识的用手遮了一下眼睛,风过后,再一睁眼:前方十五丈处,尽是旌旗,密密麻麻的“兵阵”,仿佛是洒落人间的雨滴,他们也停在那里不动,为首的将领,身穿帅袍,左边一面大旗,上书“复国将军”,右边一面大旗,单写一个“申”字,他的背后是步、骑、车等各个“兵种”,俱全,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整体动作,显得很渺茫,静静地,停在那里,多了几分惊奇。
这两只庞大的军队,完全是毫无意识的相遇,十分诡异,他们就这样相互望着对方,空气中弥漫着短暂的间隙,似乎是和平了,前一刻钟的他们还发誓一定要杀了对方,那眼神,分明是刀与剑的结合,谁会第一个动手?这才是双方都在思考的问题。
星奎恍然无措,这个场景完全打破了自己的计划,“兵锋所向”也不能发挥威力了,本来是想绕到“麦区”的后面,再以伏击致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行军的路上会碰到申孟昭,而且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准备。
两支没有准备的军队,马上就要打一场没有准备的战争。
蔚蓝的天空上,飘过几多巨大的乌云,整个大地呈现出阴森森的模样,星奎估算着,玄卫军有八万人,看申孟昭的阵势,至少有十五万人以上,差距何止是悬殊!
就在申孟昭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星奎开始变化阵型,他把军队“一”字横排,骑兵分列两侧,车阵随而分之,这个“一”字极长,横穿“天坑”,有点“拦路”的意思,然而,对面的申孟昭却觉得十分好笑,历来排兵布阵,无非是“方阵”和“圆阵”,“方阵”攻,“圆阵”守,虽有细微之变化,然而无不出其左右。你说,这横排的“一”阵是什么情况?小孩子玩游戏啊!莫非是星奎被吓怕了,早就知道这个徒有其表的家伙不会打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过是夸夸其谈而已。
申孟昭得意的笑了,既不用骑兵冲击,也不用车阵开路,直接把所有的士兵排成一个巨大的方形兵阵,像螃蟹一样,直直地,往前走,星奎的“一”字阵型还是不动,莫非你就打算这样杵着,拦着我。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把你踏平吧!哈哈哈……,这天下——
申孟昭愈发兴奋,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挥舞着手中的利剑,大有几分“拼命三郎”的风范,足够大的权力,足以让一个人疯狂。
他的“方阵”也随着他的狂奔而移动,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快速飞移的“方形盘子”。
正当申孟昭逐渐接近星奎的“一”字阵时,“一”字阵的中间部分也往后退了,但两翼并不动,申孟昭向前走一步,他前面面的敌人也想后退一步,申孟昭走得快,前面的人也退得快,这可惹恼了激情澎湃的申孟昭:“小样,你还跑!”一个策马奔腾是加快了速度的节奏,他身后的方阵也加快了速度。
僵持不下之际,申孟昭猛然回头:“大事不好!”
这时,星奎的“一”字阵完全变成了“半月”阵。就在刚才,申孟昭处于“一”字阵的中间位置,他向前进攻,“一”字阵的中间部分随之后退,两侧不动。这就像一根被固定的弦,慢慢往后拉,形成了一个“弧”状,再往后拉,拉到极限就会变成一个被遮住一半的月亮形状,而申孟昭就在这半个月亮里面,他已经被“半月”包围了。
“出口”这是申孟昭发现自己被包围之后想起的第一个词,他马上调整状态,转身向后回跑,怎奈何?刚才往前跑得太快,他的方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顿时,乱象层出而不穷,而“半月”,正在慢慢缩小,“半月”中唯一的缺口是申孟昭走进去的入口,不过现在,它已经被星奎亲自率领的两翼骑兵封住了。
逃无可逃,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拉开了帷幕。八万人包围了十五万人,在申孟昭的心里,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毕竟自己的十五万大军还在;在星奎的眼里,确实是毫无悬念了,十五万人又如何,放在肉板上一样剁。
不再需要任何修饰,星奎下令,车阵压上,申孟昭也转攻为守,变“方阵”为“圆阵”,“半月”的包围还在不停的收缩,直到——
箭,如雨,如星,滑过,流矢;剑,如风,如电,划过,留刃。
血,不知从哪一个地方开始渗出,染红了半边残天,印红了整个大地,白晶晶的盐碱,变成了红淋淋的血晶,喊杀声,回响在巨大的“天坑”,又从“天坑”飞向远方,冥鸦盘旋在云层,等待的晚餐是无人埋葬的尸身,偶尔有半只胳膊、一条腿,在空中跳来跳去,落地,又被踩过,肉也成泥,融入大地,风吹来的腥气,是血和肉的滋味。
求生的欲望能够让不勇敢的人也坚强,星奎触摸着战场的残酷,想到了这一点,困兽之斗,尤为可怕,即使能够“围而歼之”,恐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但若放弃了这一次,还有没有下一个机会?
星奎的心在挣扎,他最终还是决定:打开一角。
躲在“圆阵”里的申孟昭,五味杂陈,这可怎么办?只能以死搏命了。哎!“缝隙”,申孟昭眼前一亮:机会来了。顾不上其他的人了,他立即带着卫兵和心腹,向那一角猛冲。
十五万大军就这样没了,不甘心,不甘心也要先报住自己的命啊!
原本负隅顽抗的士兵,发现主帅跑了,也都跟着跑,可是缺口是那么小,又有多少人能跑出去呢?剩下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一场真正的毫无悬念的屠杀开始了,但凡站着的人,但凡还有呼吸的人,统统砍倒,统统剁碎,玄卫军疯了,彻底疯了,但凡看见没有穿玄卫军制服的人,都要砍上几刀,或几剑,看到昔日的同伴倒在自己的身边,看着人与人之间——杀来杀去,那些没有经历过岁月沉淀的年轻人,谁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星奎知道,战争进行到这种程度,不需要再控制了。
尸体交错,生前是死敌,死后又同躺在一起,谁与不认识谁,面目全非者,不计其数。
低处,血流成溪,溪汇成河,河上,涟漪荡漾,活着的人将影子倒映在其中,也随之荡漾。
结束了,除了申孟昭及其所带的少数几人逃走,留下的,全死,没有战俘,玄卫军损失了几百人,比起十五万人来,微乎其微,无疑,这是全胜。
又开始了,开始“填坑”,这个“天坑”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坟场,也不用挖了,直接埋上,十五万人同埋一坟。
星奎黯然,行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