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脑
孙兰稍微好了一点,就张罗着请秦怀阳和仇梅吃饭。
这是风俗。秦怀阳是仇家的新亲哩,仇梅也是,但孙兰哪里知道秦怀阳和仇梅在新婚之夜的不快呢?只当是一个小姑子,一个同学结婚,不请他们一顿,不仅不合风俗,而且总觉得欠了他们似的。孙兰瞅个空子就跟仇杰说:“仇梅结婚,咱们趁着她和秦怀阳还在度蜜月,请他俩吃顿饭。”仇杰嘴上说哪来那么多的套数,自家兄妹呀。”但还是同意孙兰的意见。毕竟仇梅是他的亲妹妹,难得孙兰有这份心。说是孙兰请客,可孙兰清楚得很,还得以仇杰的名义。毕竟仇杰才是这个小家的一家之主。
仇杰嘴上不说,其实是从骨+里瞧不起秦怀阳的。爸爸看好秦怀阳,他就没看秦怀阳好在哪里。五官周正倒周正,但就是单薄了点,这还不算,关键是从土里爬出来的,能有多大能耐?要不是仇梅恋爱上栽过那么多跟头,仇杰才不愿看着爸爸把妹妹往火坑里推呢。但既然妹妹愿意跟秦怀阳结婚,仇杰也就有说没说的了。至于让他跟秦怀阳亲近,难。一个富二代,一个穷小子,虽然如今同为公务员,但还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根本不是一个道,仇杰根本瞧不起秦怀阳。因此,仇杰只给妹妹仇梅打了个电话。仇梅心里正憋屈呢,懒得跟秦怀阳在公开场合出双入对的,一口谢绝了哥哥的好意。
孙兰不相信丈夫的话,亲自给仇梅打了电话。仇梅就不好拒绝了,但只说他同意去就去呗。”孙兰这又给秦怀阳打手机。
秦怀阳为仇梅的约法三章,心里更憋屈,但难得孙兰出面拉场,也许是劝仇梅放弃立场的一个好机会,否则,仇梅的约法三章就像个紧箱咒套在头上,一寸错步都不敢走了。秦怀阳爽快地答应了孙兰:“那就晚上吧。”
就在秦怀阳和仇梅婚假到期的前一天,孙兰在一家酒店里订了一个包间,说是请客,其实是一家人聚餐。自从秦仇两家结亲,没少在一起吃饭,但今天意义不同,关起门,一家人,被窝划拳,没有外手。孙兰早想好了,一瓢水浇一个秃子是浇,浇十个秃子也是浇,千脆把仇金玉和刘丽都叫上,那样不仅让仇金玉刘丽高兴,还能看到儿子果果了。果果被刘丽抢走有几天了。家里有个小孩,叽叽哇哇的挺烦人,可孩子一离开,清闲是清闲了,可闲得人心里慌慌的。孙兰的妈妈能行能动的,外孙一走,整天猫在家里给孙兰做饭洗衣服,感觉没劲,找个理由回老家去了。孙兰滑把空手,心里更是没抓没挠的,不是借着聚餐的大团圆,孙兰想抱抱果果,就只能往公公婆婆家跑。仇金玉和刘丽霸占孙子,也有这个意思,抓住儿子媳妇的心肝宝贝,不怕儿子媳妇不上门。但不是万不得已,孙兰根本不愿去公公婆婆家吃饭。当然,仇金玉和刘丽的另一个昧心,孙兰根本想不到。
孙兰早早来到酒店,进了包厢,放下自带的酒水,招呼小姐点菜。孙兰虽然是会计,手头处理点费用,也是小意思,更别说仇杰可以签单吃喝了。一大家子,除了刘丽、仇梅没签单权,其他人都有。但是孙兰历来不想占公家的便宜,她可以为仇金玉和马明侠贪污付钱,自己却清清白白的。她不是想高尚到哪去,就是图个内心平静,居家过日子,平安是福,什么风光都会跑光,孙兰图个心安理得。
正点着菜,仇金玉和刘丽进来了。
仇金玉进来径直坐到主人位置上,一点也不客气。儿子媳妇请闺女女婿吃饭,他+坐主人位置,谁坐?当仁不让。仇金玉找得准自己的位置,根本不会放弃家主的地位的。论官阶,他还没从人事局长位置上退下来呢,即使退下来,论辈分,他都理直气壮坐在主人位罝上。
刘丽抱着果果跟在后面。果果一看到妈妈,张开两只小胳膊,挣着要孙兰抱抱。刘丽轻轻拍打果果屁股,怎么疼你都没用,还是妈妈好的。去去去。”没送孙子给孙兰,而是放下果果。果果硬硬实实跑向孙兰的怀抱。孙.兰抱起来亲了亲,又送回刘丽怀里。“跟奶奶去,妈妈有事。”
没有外人在场遮个身子岔话,孙兰就不想跟公公婆婆多呆。她受不了公公婆婆说话行事的做派。送出果果,孙兰就到门外去迎接秦怀阳和仇梅。他们该到了呀!
孙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过了约定时间好一会儿了,秦怀阳和仇梅怎么还没出现?
原来,秦怀阳跟仇梅差点又吵起来。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一人不合二人意,槽头拴不住两头叫驴。秦怀阳和仇梅出身不同,对一事当前的想法差异很大。这次吵架的由头是给孙兰买礼品。仇梅同意是同意参加哥嫂的宴会,但一定要给哥嫂买点东西,总不能空着两手去吧?论说仇梅想的在理,过去没结婚,跟哥嫂一家人,无所谓?现在结了婚了,哥嫂就是亲戚了,不然,哥嫂不会在酒店里请他们的。哥嫂接妹妹和妹婿,妹妹总得有点表示,何况还有果果呢?但是,秦怀阳认为多此一举,没必要,住一个小区,朝朝见面,买东西就生分了。仇梅骂他是小窟窿里爬出来的,舍不得花钱,就想吃白食。两人争执一阵,最后还是以秦怀阳失败告终。仇梅顺道给孙兰买了些化妆品,给果果买了许多好吃的,这才来酒店赴宴。东西没少买,钱没少花,但两人心里都疙疙瘩瘩的。秦怀阳暗暗叫苦——这是何苦呢!
终于看到秦怀阳和仇梅了,孙兰笑着迎上去,接下仇梅手里的礼品,回到包厢里。仇金玉把秦怀阳叫到主宾位置上,秦怀阳谦让一番,还是坐下了。请客跟做文章一样,总有主题,今晚主题就是秦怀阳。秦怀阳当仁不让了。
仇杰踩着酒席开始进屋的,但明显喝过酒了,气喘吁吁,浑身酒味,坐下端洒自罚一杯,然后一声不吭干坐着。秦怀阳说哥,吃菜呀。”仇杰还冷脸坐着,筷子拿在手里,但就是不动,“你们吃,我吃喝过了。”
仇金玉听了不高兴自家请客,哪能在外喝过再来!”说归说,还是不想扫了其他人的兴,端起酒杯去碰秦怀阳的酒杯。
秦怀阳慌忙站起来:“仇梅,咱俩一起敬爸爸妈妈。”
仇梅瞥他一眼,没理他,端起酒杯酿哥嫂喝了。
秦怀阳脸上挂不住。
仇金玉拉场说:“就咱爷俩喝,不带上她们。”
秦怀阳连敬仇金玉四杯酒,敬一杯说一句吉利话。“祝爸爸步步高升”,“祝爸爸工作顺利”,“祝爸爸身体健康”,“祝爸爸笑口常开”。说祝福的话时没感觉,敬完洒回味起来,秦怀阳的嘴挺甜嘛。
仇金玉听了挺受用,嘴咧裤腰似的接受女婿的祝福,嘴上还说,“步步高升就免了,你们都成家立业了,我就完成任务了,今后就图个身体健康喽!”
孙兰推推仇杰,站起来共同敬秦怀阳和仇梅的酒祝你们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秦怀阳站起来了,仇梅却不站起来。秦怀阳注意到,原来仇杰也没站起来。仇杰只把酒杯伸过去碰了妹妹的酒杯,却没碰妹夫的酒杯。羽、兰先在桌上空中轻轻碰了一下秦怀阳的酒杯,又弯腰去碰了一下仇梅的酒杯。四人两站两坐喝下八杯酒。秦怀阳心里怪怪的,孙兰心里也怪怪的,但互看一眼,谁都没说什么。
秦怀阳开始敬刘丽的酒妈,我跟仇梅敬你。”
刘丽怀里抱着果果,眼睛看着碟子里的菜。她正想挑个鹌鹑蛋给孙子吃,根本没看女婿一眼。但秦怀阳叫的妈,她是听到了:“小秦啊,仇梅在家可是没受过半点委屈呀,进了你们秦家,你可别委屈了她。”秦怀阳说:“妈,放心吧,仇梅给我约法三章呢。今后家都由她来当。”
仇金玉抢话说小秦啊,咱们男人在外工作,家就交给女人,甩开膀子千工作闯前程,最好。你看我,在人事局,我是一把手,说一不二,人人怕我。在家,我过去是五把手,现在仇梅走了,我提拔一级,成了四把手了。”
孙兰不解地看着公公。
仇杰说:“爸,不对呀,你现在应当是三把手呀。”
仇金玉扳指头数给大家听:“你妈一把手,果果二把手,小狗三把手,我不是四把手是几把手?”说完带头大笑起来。
但别人没跟着大笑,尤其是秦怀阳,怎么也笑不起来,想起自己爸爸秦木石对妈妈横鼻竖眼,吆五喝六,活阎王似的,怎么跟仇金玉比?再说,仇金玉嘴上说他是四把手五把手的,其实呢?他在外拖荤拉腥的,胆子怎么那么大?腰包里哪来那么多钱?
谁都听出来,仇金玉给刘丽长脸,是想劝秦怀阳宠着自己的女儿。人心都是偏的,胳膊肘不朝里弯就不是人了。孙兰听了仇金玉的话,只顾低头吃菜。秦怀阳一直看着她,她就是不抬头。
“孙兰在家是几把手啊?”秦怀阳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兰抬起头看着公公婆婆,然后捣捣仇杰:“你说我是几把手?”.
仇杰说你想当几把手?”
孙兰说:“妈是一把手,仇梅也一把手,你说我想当几把手?”
仇杰嗤了一声”做梦去吧!”
孙兰眼泪汪汪地看了秦怀阳一眼,继续低头吃菜,但咽菜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刘丽说小秦啊,仇梅那约法三章是不妥,但是,你也要理解她的苦心。她也是为你们过好小家庭日子着想的。你想呀,乡下人能来往吗?你往乡下去,不花钱,过意不去。乡下来人,不花钱,打发不了。来去都得花钱。什么家底也让他们给掏空掉了。人穷啊,可杀可救的。你懂吗?”
秦怀阳放下酒杯,听着岳母的谬论,但秦怀阳刚想洗耳恭听,刘丽又不说了。大概秦怀阳凝重的脸色让她看出来了。不错,秦怀阳倒要听听达官贵人们对穷富的理解。
仇金玉接过刘丽的话茬说:“你妈那意思是,有多深的恩情,就有多深的仇恨。伤害你的人,往往不是外人,恰恰是你的亲人。伟入曾经说过,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其实做人也是这样。谁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最终的敌人是我们那些亲人。因此,我历来主张,宁可帮助素不相识的人,也别去可怜自己的亲戚。”
秦怀阳斗胆插话:“爸,自己的父母儿女最终必然是敌人吗?”
仇金玉嘻住了,当然,不能这么理解。但事实上,你仔细想一想,自己的父母儿女最终也是我们的敌人。一个人能行能动的时候,最劳神费心的是哪个?自己的儿女们。到了老来,最让儿女操心的是哪个?自己的父母。”
秦怀阳说:“那要谁也不去操心费神,父母还要儿女干什么?”
孙兰说秦怀阳,喝酒!”
秦怀阳站起来:“孙兰,我今晚酒喝多了,谢谢你。爸,妈,哥,我先走一步。”说完,趟趟起起走出包厢。
秦怀阳酒没喝多,就是听了仇金玉狗屁理论心里不舒服。什么局长?平时坐在台上说话像个人样,怎么一到处理家庭问题时就满脑子狗屁理论?什么伤害自己的人都是亲人,亲人就是敌人。放屁!给我洗脑?踩你那一套,我就不是人了。秦怀阳趔趔趄趄回到自己的家,倒头便睡。
“啪”,秦怀阳被一巴掌打醒了,睁眼一瞧,仇梅母夜叉似的站在床边。秦怀阳以为是仇梅的亲昵动作,不料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疼得发麻。原来是真打呀,而且看那脸色就是听了她爸的话,把丈夫当成敌人了。
秦怀阳一手捂着脸大叫你干什么?”
“脸不洗,脚不洗,就上床睡觉,脏死了。”仇梅找个理由。其实是对秦怀阳敢提前回家的报复。
秦怀阳心里窝火,但明知背理,不好对老婆发火。仇梅爱干净,干净得秦怀阳受不了,当然也是为他好的。他迷迷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澡。
为这干净不十净,秦怀阳难以启齿的事还多哩。还在蜜月里,青年男女,哪个不如胶似漆,甜蜜蜜的?但秦怀阳心里却总苦涩涩的。仇梅在新婚之夜向秦怀阳展示处女红以后,就很少给秦怀阳上身了。秦怀阳越是急吼吼的,仇梅越是不给。没理由,理由就是一个字,脏。仇梅嫌秦怀阳太脏。秦怀阳开始不理解。自己脏在哪里?你洗我也洗,哪天不像烫猪似的,洗得千千净净的?但无论秦怀阳怎么干净,仇梅还嫌他脏。他非常纳闷。后来,仇梅说出心里话从土里爬出来的,骨子里就脏。”原来,仇梅是嫌他乡巴佬玷污了她城里人的纯洁。乡下人的标签像一泡狗屎泼在仇梅的脑子里。仇梅自认为她高贵,丈夫下贱。贵人则干净,贱则航脏,但秦休阳十分反感这种贵贱思想。 —个脏字积在秦怀阳心里,在自惭形秽的同时,秦怀阳开始和仇梅冷战。
从新婚之夜开始,秦怀阳就进入一个樊笼。仇梅时时处处想打掉他的自尊,彻底变成自己的哈巴狗。秦怀阳却坚决谋求自己的独立,甚至一家之主的地位。仇梅睁眼就要往父母家跑。小家有锅有灶,有粮有米,但仇梅从不下厨。开始,秦怀阳跟在仇梅身后去岳父岳母家蹭过几顿饭,后来死活不去了,即使自己吃个忍饥,也不去听仇金玉和刘丽的狗屁理论。因为,秦怀阳发现,仇梅每次回来,都会跟他打码头,挑他的毛病,不是不干净,就是懒,不是不懂礼数,就是狂,不是少见多怪,就是呆,总之,秦怀阳一无是处。弄得秦怀阳不仅没了自尊,而且还没了自信,以致怀疑自己还是个男人不。
但是,秦怀阳今晚有个新的想法。难道永远让仇梅占着上风,自己心甘情愿吃软饭?不能。光光跟她冷战,不行。说不定仇梅巴不得自己跟她冷战呢。她再纯洁,也是要给男人玷污的。既然成了自己的老婆,她凭什么拒绝丈夫的要求。性福是男女的权利。她凭什么拒绝我?她有这个义务。秦怀阳越想越愤慨,越想越要治服仇梅。不然,反了她了,不然,要老婆干什么?不然,我就不是男人了!
站在喷淋下面,热水冲走瞌睡虫,唤起身体里蓬勃的性欲。秦怀阳从卫生间赤条条走出来。仇梅早已拉灯睡下了。借着窗外朦胧的路灯光亮,看得见仇梅的蜷曲的躯体,像只痛苦挣扎在茧里的蛹。秦怀阳调整一下心态,企图用温存感化仇梅。他轻轻撩开被子,深情地拥抱仇梅。当他的--只胳膊还没搂住仇梅的脖子,仇梅突然暴坐起来,拉亮了灯,睁大眼睛看着丈夫。
“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
“做梦去吧!”仇梅当然知道丈夫想干什么,无非是男女那点破事,“给你好脸,你能上天!”然后拉上被子重新躺下。
秦怀阳恼羞成怒,一下扯掉仇梅身上的被子,疯狂地解开仇梅的衣扣。仇梅除在新婚之夜赤条条展示给秦怀阳,以后都是和衣而睡,有时还穿着紧身裤子。秦怀阳即使有什么想法,折腾半天也脱不下仇梅的衣服,最后只好颓然倒下,生不如死。那是类似于非洲大陆上雌雄交配时的搏斗。仇梅身大力不亏,加上有时不顾秦怀阳死活,突然袭击他的要害部位,很快就把秦怀阳拿下了。秦怀阳搏斗中的惨败让他羞愧难当。但是,秦怀阳今晚决心要夺取最后的胜利,要把自己的一杆旗帜插上2010高地。秦怀阳简直疯了。
仇梅一边手忙脚乱地保卫着自己的纯洁,一边用恶毒的语言打击秦怀阳蓬勃的性欲你别想糊涂心思。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是从猪窝里爬出来的,你脏。你再洗也洗不干净。你脏!你脏!你脏!”
秦怀阳没有因为仇梅的语言伤害退却,他解开仇梅上衣的扣子了。
仇梅怎么也扣不上去扣子了。
秦怀阳得意。他发现不是自己没有仇梅的力气大,不是自己甘拜下风,原来是自己太顾及自己的尊严,太不忍对自己的老婆下此狠手。男女如果把结婚当成一场两个人旷日持久的战争,那么胜者必定是心狠手辣的人。而往往男人比女人更有悲悯情怀。但一旦男人出手,再强悍的女人也不过是男人的俘虏。秦怀阳品尝到征服者的快意,于是横下一条心,要彻底打掉仇梅坚守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