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贤带领兵工厂踏上了撤离的道路。一路上,不断遭到敌人的围追堵截。红军损失惨重,兵工厂简陋的制造设备几乎丢失了一半。当红军终于摆脱了敌人,在四川和陕西交界地带停留下来的时候,裴俊贤立即选择地形,重建兵工厂。红军用兵工厂里制造的弹药,横扫了整个川北一带的四川军阀,打下了一块固定的根据地。
在战斗中,红军缴获了一大批武器装备,很多已经无法使用。裴俊贤看出了进一步扩大兵工厂的契机,马上把损坏的武器弹药收集起来,组织一支精干的维修小分队,专门负责维修。那些枪炮,绝大部分是汉阳兵工厂的产品。裴俊贤闭上眼睛,也知道枪炮各个部位的尺寸和制造方式。他亲自上阵,教会了维修小分队修理枪炮的技术。一时间,破损的武器装备源源不断地流进兵工厂,出来就变成了崭新的家伙。
张国焘不由得开始对裴俊贤刮目相看,不过,仍然没有放松对他的监视。
红军队伍越来越大,仗也越打越大。红四方面军在粉碎了敌人的六路围攻之后,堆积在兵工厂里的破损武器活像一座小山。裴俊贤加紧和工人一道维修它们,却突然接到了转移的命令。他不得不率领工人把设备和破损武器都装运好了,随着部队一道再一次踏上了转移的道路。
这一回,队伍一直在行军,一直在战斗。兵工厂住无定所,裴俊贤只能和修理人员一道,见缝插针,只要能够挤出一点时间,就把一些易于修理的破损武器修理好,重新交回部队。由于过度劳累,他极度疲乏和虚弱,却依旧保持了旺盛的斗志。靠着这种斗志,他度过了无数艰难险阻,终于随同红四方面军一道和中央红军汇合了。
喜悦的泪水还没有擦干,痛苦和忧伤的事情就扑面而来:中央红军在毛泽东的带领下,偷偷逃跑了。
“难道红军也像国民党一样争权夺利吗?”裴俊贤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从来不曾想象过红军队伍会出现这种事情,只一门心思要为红军提供武器弹药,现在看来,他不能继续闷头闷脑地干下去了。他得思考,得想一想红军还是不是共产党的队伍是不是在执行共产党的纪律。可是,他对共产党的了解太肤浅了,思考不出个所以然,只有继续跟着红四方面军,高呼着“打到成都吃大米”的口号,杀向成都平原。
刚开始,部队势如破竹,接连攻克了许多地方,却在百丈关一带,遭到了国军的顽强阻截。一波接一波四川军阀掌控的军队跟国民党中央军不停地向红军展开了顽强的抵抗和攻击。红军的阵线全部被敌人撕破了。敌人蜂拥而至。红军被迫退却。要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挡住了敌人的攻击势头,八万红军将士就将全部血洒荒野。
红军觉醒了,裴俊贤也觉醒了:不是中央红军要逃跑,不是毛泽东要逃跑,而是张国焘在搞分裂。
进而,裴俊贤明白过来:红军只有跟着毛泽东走,才会有前途。他开始热切地盼望着红四方面军再度跟中央红军会师。这一等,就等了一年多。他吃尽了苦头,却丝毫也没有动摇要去跟中央红军会合的信念。终于跟中央红军再度会合了。他心里的喜悦无以言表。
他受到了毛泽东的接见。
毛泽东对红军的能工巧匠一向十分感兴趣,询问道:“小伙子,听说你很会造武器,在哪里学过制造武器吗?”
“报告主席,我是从汉阳兵工厂出来的。”
“你姓裴。裴元基老先生是你什么人呀?”毛泽东略一愣,问道。
“是我的伯父。”
“你伯父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制造出来的枪炮,不仅国民党在使用,我们也在使用。而且,他还注重培养人才。他老人家的弟子王老四,就是我们红军队伍里一个很好的武器制造专家。”
“主席,王叔叔在哪儿?”裴俊贤惊喜地问道。
“他已经不在了。”毛泽东声音低沉地说道。
原来,王老四离开汉阳兵工厂之后,参加了南昌起义,后来为中央红军组建了一个兵工厂,却在中央红军渡过大渡河时,为了抢回被水冲走的制造设备,跳进水里,再也没有起来。
“王老四牺牲了,我还以为上天折我一员干将之后,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样的武器制造专家。没想到,你竟然早就来到了革命队伍。好,王老四没有完成的任务,希望你能接着完成。”
“我一定不辜负毛主席的重托!”裴俊贤激动地说道。
红军会师以后,对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的兵工厂进行整合,合并为一家大型兵工厂。
裴俊贤终于可以在贫瘠的黄土高坡施展自己的才干了。他依旧缺乏必要的设备,依旧缺乏工人,依旧缺乏原材料。可是,通过努力,他终于把兵工厂搞得像模像样,不仅能够制造子弹炮弹手榴弹地雷,还能制造枪支。
红军的会师引发了蒋介石的恐慌,同时也给了蒋介石把红军一网打尽的机会。蒋介石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调集大军,从四面八方压向陕北,并亲赴西安督战。没想到阴沟里翻船,蒋介石被张学良和杨虎城活捉了。形势急转直下。国民党和共产党再一次握手言和,共同对抗日本侵略军。红军改编成八路军新四军,战斗在祖国的大江南北,狠狠地教训日寇。
日德外交风波传到裴俊贤的耳朵,他马上想起了汉阳兵工厂的伯伯和堂兄。他迫切地希望从他们那儿搞到新式枪炮的图纸和制造方式,受毛泽东主席的嘱托,带着两个助手,来到了武汉。
兵工厂和裴府已经处在密探的严密控制之下。裴俊贤无法绕过密探直接跟伯伯相见,只有先向国民政府相关机构提出申请,得到批准之后,和两个助手一道,早早地来到了汉阳,却突然意识到这里到处隐藏着危机,决定先隐蔽下来,看一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这一看,果然发生了亲自解救伯伯的大事件。
听了侄儿的经历,裴元基非常感慨,说道:“我知道,你不仅是为了看望我和你伯母,也是为了新式枪炮而来。新式枪炮一经生产,就立即在宪兵的监督之下装箱封存,然后由宪兵派兵把守。我无法拿出一条枪一粒子弹,只能凭着记忆,为你画出新式枪炮的图纸。”
“谢谢伯父。”裴俊贤说道:“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会谢谢伯父。毛主席也会谢谢伯父。”
“请转告毛先生,伯伯听说过你们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英勇抗日的事迹,也很想为你们多做一点事情,可是,环境所迫,只能为你们做到这一点。希望你们共产党人能更多地消灭日寇。”裴元基说道。
殷雪儿从喜悦之中走了出来。她非常痛苦,很想质问裴元基当年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也责怪自己当年为什么仅仅只是听了只言片语就以为裴俊贤真的死了。她还爱裴俊贤吗?是的,她仍然爱他,爱他爱到骨子里,融于了骨髓。她一刻也不曾忘记过他。听到他的死讯时,她的心也随着他死了。她形同行尸走肉般地生活了那么多年,要不是从裴运祥身上得到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她的身体也会随着他死去。
她找到了新的爱情。她有了新的爱人。她深深地爱着裴运祥。她本来可以永远不在裴运祥面前想起裴俊贤,却在裴俊贤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真情得到了宣泄。她可以毫无顾忌地重新投入到裴俊贤的怀抱吗?可她又爱着裴运祥。她彻夜不眠,脑子里一直纠缠不清。她该怎么办呢?她只有诅咒可恶的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她。
裴俊贤其实一直深深地爱着殷雪儿。不过,他只能把这份爱隐藏在心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要跟欧阳浩天成亲,他怎么能跟欧阳浩天去抢媳妇呢?没想到,事隔多年,殷雪儿没跟欧阳浩天成亲,却嫁给了侄子裴运祥。殷雪儿和裴运祥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在心里祝福他们,希望他们永远幸福。
裴运祥心里的痛苦不比殷雪儿少。他不仅在武汉上过新式学堂,也到德国求过学,每到一个地方,都有许多妙龄少女向他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他却一个也没看上。看到殷雪儿的一刹那,他的魂就被她勾去了。她就是上天送给他的爱人,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说。可是,她一直深深地爱着叔叔裴俊贤,他就不能不强烈地压下爱她的冲动。他每一天都在折磨自己。后来,弄清了殷雪儿喜欢叔叔,叔叔却并不喜欢殷雪儿,而且叔叔又死了,殷雪儿把一腔情意慢慢转移到他的身上。他决定听从心灵的召唤,接受她的爱。却在这个时候,欧阳浩天清醒了,一定要跟殷雪儿成亲。他只有再一次压下心头的爱,默默地退出。殷雪儿的不舍不弃,令他很感动,可是,一想到欧阳浩天在欧阳锦华乃至欧阳家族的地位,他不得不继续压制自己的情感。蒋委员长亲自为他和殷雪儿主持婚礼,他高兴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他终于跟殷雪儿成亲了,一切的烦恼,一切的不愉快,统统让蒋委员长解决了。他真想山呼蒋委员长万岁啊!一看到姑老爷的脸色,他就不敢放肆。他原以为自己可以跟心爱的人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谁知裴俊贤竟然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殷雪儿对叔叔的热恋和不忘,让他情何以堪?他该退出吗?他苦苦地思索着这个问题。他真的很羡慕欧阳浩天,没有跟殷雪儿成亲,却也少了现在的烦恼。
侄子和殷雪儿的心态,裴俊贤一目了然。他不能因为自己,让这个处境艰难的家庭再生波折。他走到他们面前,面带微笑,说道:“要是你们的婶子也来到了汉阳,我相信,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裴俊贤成亲了?殷雪儿心头一震。他什么时候成亲,跟谁成亲,怎么成亲,在哪里成亲的?他的夫人是什么人?一瞬间,她的脑子里翻滚出无数个念头。每一个念头都不需要回答,也得不到回答。另一个念头又袭上了心头:他还是没有爱上自己,他还是跟以前,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家里的人,而不是他自己的人!她的心里一阵悲凉。
殷雪儿恍恍惚惚,终于意识到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裴俊贤的爱了。她已经成亲了,是蒋委员长亲自主持的婚礼。丈夫裴运祥又跟她一道上过战场,共过患难,两人彼此之间恩恩爱爱,谁见了谁羡慕。为什么要思念着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人呢?是的,她一直都很喜欢他,那又怎么样?得慢慢把他忘掉,得慢慢把他从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转换到他是自己的叔叔。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无论多么痛苦,她都得忍受。
她仰起头,注视着裴俊贤,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说道:“你一定很爱婶子。婶子一定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