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窝蜂的挤进了牢房内。
吴子诚没有看向躺在地上的尸体，反而迅速的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几位大人。此时，按察使程烨正扶着布政使霍茂文的胳膊，两人脸上俱是一脸的惊疑不定。而旁边的秦飞远依旧是一脸沉重的严肃感，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没有任何变化。
“是魁良，这地牢中的两个人都是我的心腹，我亲自下令安排的！”
经过程烨的认定，众人心中都是惊讶万分，一时间，众人都没有了动作。
“他是怎么死的？”一道清越的声音打破地牢中的宁静，问道。
众人都如梦初醒般看向江子殷，却发现江子殷正盯着站在尸体前的仵作，面色不明。众人复又疑惑的看向吴子诚。
吴子诚清了清嗓子：“这位是，我的侍卫——江侍卫。”
秦飞远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子殷，目光落在她手中持有的那把剑上，昨日就看见这人提着一把剑，站在钦差大人身后一言不发，当时倒是没有多么仔细的观察，现在看来……
秦飞远盯着江子殷手中的那把剑，沉思起来。
“将他手上的锁链打开，验尸。”吴子诚吩咐道，又看向按察使程烨，“想必锁链的钥匙应该在程大人身上吧。”
程烨一惊，急忙从怀里取出两把精小的钥匙来：“在我这里。”
“程大人，这把钥匙你是否曾经给过其他人拿过？”吴子诚问向程烨。
程烨看着手中的那把钥匙，有些迟疑：“这是唯一打开这锁链的钥匙，所以我一直小心的放在自己怀里，就连晚上洗澡我都会把他放在浴桶旁，半刻也不敢离了自己的视线。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拿过，而且，昨夜我从别馆回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若是贼人偷去，应该不会有那么快的速度。再说，如今钥匙依旧在我身上，若是那贼人等到用完之后，再还回来，不是多此一举……”
程烨看着正站在自己身边年轻的钦差大人对着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感觉后背一阵阴风刮过，钦差大人不会是在怀疑自己吧……
程烨又情不自禁向身边的霍大人看去，霍茂文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程烨这才稍稍放了心，拿着钥匙走到了尸体旁边，一双手刚刚触碰到锁链，本来固定在尸体一只手腕上的铁扣应声而开。
程烨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置信自己轻轻一碰居然能使出这么大的力道，还未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程烨便被一个人粗暴的推到了一旁，然后一个臃肿的人形就代替了程烨，蹲在尸体旁边仔细观察了起来。
是那个仵作！程烨心中有些恼怒，但是转念一想，这仵作是霍大人亲自请来的人，程烨歇下了想要训斥的心。
“这铁扣已经被人提前打开了，”那名仵作边察看边说，“锁眼遭到了破坏，所以一直无法合上，刚才想必只是有个锁上的样子而已。”
他又伸出手来开始验尸，但是并未像寻常仵作一样以醋擦尸体身使伤痕现出的方法，而是先捏了捏躺在地上的尸体僵硬程度，又摸了摸手指开合度，用手轻拍尸体表面皮肤，看了看尸体瞳孔涣散程度。
“酉时死亡。”仵作头也不抬，下定死亡时间。
一旁的刘浩听闻，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瘫坐在地上，口中不敢置信喊道：“不可能，酉时，酉时魁良他还在地牢，还和我正常的说话，他说今天有事，让我一个人先看着犯人。”
刘浩全身打了个哆嗦，不禁头皮发麻，后怕起来：“那，那不会是鬼物吧，可是站在我面前的明明，明明是一副魁良的模样？”
几人都惊骇的看向狱卒刘浩，对于他口中的话都有些毛骨悚然。在这黑暗的地牢里，居然出现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不得不让人感到惊悚。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酉时魁良已死，那酉时站在地牢中的人是谁？
此时站在牢门口的秦飞远却是冷哼一声：“大惊小怪，说不定是这仵作断错了时间，你们倒好，一个个吓得面无土色。不过是死了一个人罢了，若是在战场上……”
在他对面站着的霍茂文气得咳了两下：“秦将军恐怕有所不知，这为仁兄可不是普通的仵作，那是‘懒医’——安文初，懒医出手，绝无出错的可能性！”
众人都去看向那人称“懒医”的安文初，臃肿的身体，一张清瘦苍白又年轻的脸，除此之外，再无他异。
但是懒医的名头，所有人都是听过的，他一手包揽了江湖上各种下毒，医治，验尸等多种行业首秀，是近几年来江湖上名头颇为响亮的，呃——一名大夫。
“从一开始我踏入江湖时就是一名大夫，无论我在江湖上做过多少其他的副业，我都依旧是一名大夫。”安文初曾经这样说过。
就算是在宁州的地牢里，面对几位位高权重的几位官员，安文初仍然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批判道：“你说你们这些脑满肥肠的官员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酉时有一个时辰这么长，死者定是刚出了地牢不久，就遇害了。最好现在赶紧去查查他昨晚去了哪里喝酒，吃饭，玩乐……”
“玩乐——”程烨怀疑的喊出声来，“我信任的属下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去玩乐！”
若是按照面前这安文初所说，再联想下去，魁良为何在犯人逃走这夜遇害，那自己信任的属下就要和凶手扯上关系了，程烨咬了咬牙，自己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在酉时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凶手不仅要将犯人带出来，还要赶过去同魁良一起吃饭，然后毒杀魁良将其放回牢内，就算是神仙也未必能将这一切安排的天衣无缝？我猜测，昨天出现在地牢中的，定然不是魁良！那肯定是凶手假冒的魁良！后来凶手怕魁良说出昨天自己并未到过地牢，这才将魁良杀害！”
“这位大人真是——”安文初冷撇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死者胃部积食并未被消化——说明是吃饭时被人毒害，而且他身上不仅有酒气并未完全散发出来，还有一股女人的脂粉气，不是玩乐是什么？试问凶手杀人，还会用这么迂回的方法，直接灭口不是更好？”
安文初又指着地牢顶上碗大的通风口：“这通风口虽是小了点，无法进人，但是放些迷烟进来却是轻而易举。凶手只要将看守地牢的人迷晕，然后就可堂而皇之的走进地牢带走人犯。男人们一旦脱离牢笼，最想要去轻松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想必各位心中都明白，这点，死者身上的脂粉酒味也可以印证！”
程烨还是咬紧不放：“要做完这一切，酉时还是太短了。”
“不短，绰绰有余！”吴子诚看着一脸自信的安文初，回答了程烨的疑问：“程大人刻意回避的另一种情况，让本钦差有些疑惑啊。若是魁良就是那个放走犯人的人？又或者魁良和凶手一起放迷烟劫牢，然后带走犯人，再带上犯人一起去花楼喝酒，最后毒害魁良。到这里，酉时之内，绝对可行！至于后来搬运尸体回地牢，那些延误些时辰当然可以。”
程烨一呆，有些不知所措。
都指挥使霍茂文瞪了程烨一眼，又轻咳了两下：“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你现在应该立即派人去打听，这个狱卒魁良昨天离开按察使司后，到底还去过哪些地方！”
吴子诚突然看向霍大人：“最好也赶紧将那个牢头找来。”
就在此时，一旁的安文初也指着自己手中变黑的银针道：“的确是中毒，那么下毒之人——也就是凶手，极有可能是昨天和这人一起吃饭之人，也就是说这凶手可能是趁死者不注意的情况下，让魁良吃下了掺有毒药的饭菜或酒水。”
众人都看向那安文初，只有吴子诚皱眉道：“取皂角水来！”
众人又都惊讶的看向钦差大人，只有手中捏有银针的安文初面色淡定的取来皂角水，在银针上擦拭几遍，银针依旧发黑：“这位钦差大人。银针依旧发黑，这说明我并未在银针上涂抹药物，死者的确是中毒而死。”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不满。
吴子诚面色平静：“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安大夫不要多想。”
安文初轻笑两声，语气缓慢不满：“钦差大人怀疑，那是理所应当，我都差点忘了，听说钦差大人是刑部侍郎，怎么会不知道仵作验尸时的那点小计谋！”
吴子诚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按察使程烨：“程大人，待会儿出了牢门，还是赶紧去下令找人查探的好。”
程烨急忙点头应是。
“两位大人，咱们也出去吧。”吴子诚向布政使霍茂文和都指挥使秦飞远询问道。
“自然，自然应该出去，”秦飞远笑道，“按察使的好戏看够了，现在戏已经落幕，如何不赶紧走呢。哈哈哈……”
秦飞远大笑着出了牢门，身后的霍茂文气得身体发抖，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程烨低下头来，扶上了霍茂文的胳膊，劝道：“大人，小心身体。”
***
别馆，书房。
“你说什么？”吴子诚一下从案前坐了起来，带落了一本放在桌上的案宗——那是犯人伪造虎符，曾经的招供罪状。但是现在这本案宗现在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除了事情的前后叙述，每一次的上堂问罪，犯人陈词下面都是负责记录的文书代写的一言不发，所以查看卷宗，只会是一无所获。
程烨低下头，偷瞟了一眼地上的卷宗，定了定神：“回大人，那魁良昨夜和牢头一起到百花街一间青楼里喝的花酒，只是，也许是那牢头见势不妙，已经逃了，现在卑职正在竭尽全力全城搜捕那牢头。”
吴子诚捡起那地上的案宗，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皱眉问道：“这个倒是不急，只是我要问一下，审问那个案犯的，每次都是只有程大人你在场吗？”
程烨犹豫一下：“第一次坐堂审案的，除了卑职之外，还有都指挥使秦将军，布政使霍大人，后来见那犯人不招供，两位大人便将此事吩咐于卑职，两位大人也不再来，这些事情，案宗上都有记载。”
吴子诚点点头：“霍大人作为宁州布政使，主管宁州政务，坐堂审问是应该的。秦将军作为都指挥使，只是掌管宁州兵力，又为何也上了堂审问？”
程烨立即躬身答道：“只因伪造虎符，兹事体大，所以才集合宁州三司——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一同审问。况且，是秦将军亲手抓住此人，这也关乎宁州军队士兵，所以秦将军才会一同审问。”
吴子诚将案宗重新放在了桌上：“如此一来，秦将军倒是一个大功臣。不过此事重大，本钦差也只有等到案情清楚明白以后，才能向皇上禀奏。届时，皇上必定会大肆封赏秦将军。至于按察使程大人你，只要程大人能够帮助我破了此案，程大人破案有功，本钦差定会向皇上启奏，尽力减免你不察之罪。”
程烨面露一丝喜意：“多谢大人，皇上赏赐秦将军，这不仅是我宁州官员之福，更是我宁州百姓之福啊，卑职定会向秦将军转达钦差大人的意思。卑职也一定会协力帮助钦差大人查明真相。”
吴子诚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不必谢我，你还是要多谢秦将军，是秦将军抓住了犯人。虽然现在犯人生死不明，但是秦将军的这份功劳，是不能抹去了。倒是程大人你，我们也只能等案情清晰明了……”
看着程烨急急走出去的背影，奇多瑞从一旁的书架后走了出来：“我怎么听出一股你在催促他赶紧结束整个案件的意思，难道你怀疑他？”
吴子诚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怀疑，想了想道：“谁能在按察使司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不惊动其他人的，想来只有按察使司最大的做主当家人。”
奇多瑞又问道：“那在地牢时，你为什么不加紧问出来，好逼出那按察使。”
吴子诚摇摇头：“没有证据能过证明，再说，此事绝不是他一人所为，后面还有更大的，若是能够兵不血刃，当然更好。”
吴子诚又随意的翻了翻面前的案宗：“人常说，乱中出错。但是却不知道，人有时候太高兴了，喜过了头也会出错。这个程烨是一个关键人物，至于他是听命霍大人还是秦将军，我已经抛下了钩子，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