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的好匆忙好沉重,抛下我们兄弟姊妹几个,走入了另一个世界。是母亲用她那弱小的身躯,用她那不引人注目的脊梁,撑起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之船。
从我记事起,母亲很少哭,也很少笑。那时在生产队,每天太阳还在热被窝里,队长刺耳的哨声就嚎叫了起来,可它还是落在了母亲的后面,母亲已经在昏黄如豆的煤油灯下(为的是省下几个钱,补贴家用,那时的钱,金贵得很呢)纳了半截鞋底了。母亲听到哨声后,揉揉酸酸的眼睛,活动活动很痛很痛的肩头,替我们拉拉被角,去重复一日又一日的枯燥的农活。那时大哥去当兵,我正上小学二年级,妹妹还小的可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每天母亲走后,我就是一家之主了。烧火、泡米,单等母亲风风火火地回来,急急忙忙做饭。等母亲安顿好我们,刚端起饭碗时,那可恶的哨声又响了起来。有天早上,我想替母亲切好山药蛋,可是山药蛋一滚,跟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我的指头给切开了一道口子,我急忙烧了把棉花,将棉花灰往上一摁,告诉妹妹不能让母亲知道。母亲回来后,不懂事的妹妹还是说出了真情,母亲搂着我泪水刷刷而下。
娃娃,妈累死累活,为的就是你们,你要好好念书。
我很懂事的使劲点点头。这是父亲去世后我见到的母亲第一次哭。
母亲有一句话,“宁叫挣死牛,不让翻了车”,正是这种精神,才使母亲以无穷尽的毅力,划着我们家这条船,度过了艰难的生活。
记得我上了五年级,被录取到民族班学习,要寄宿。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身体,我感到肩上担子不轻。我告诉母亲,我不再上学了。话还没说完,母亲就给了我一耳光,这是母亲平生第一次打我。母亲哭着说:“我难道为的是这个?”然后搂着我哭了。母亲用她那粗裂的手,抚摸着我发烫的脸。当我临走时,母亲用家里仅有的白面,烙好干粮,送我到村口。看着母亲伫立村口弱小的身躯、单薄的脊梁,我的脚步坚实有力,到了学校打开书包一看,我给母亲偷偷留下的几块干粮,又原封不动地躺在干粮袋里。
苦难的生活,有时是一笔无法计量的财富。当我把中专录取通知书捧给母亲时,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它紧紧地贴在心口上,先是笑,后是哭,哭得淋漓尽致。
村里出了一名秀才,村里人对母亲另眼相看,都对她伸大拇指。
这几年,母亲的笑声不断。大哥复员当了村干部,我中专毕业又上了大学,而且成家立业工作舒心,妹妹也上了省外大学,用母亲的话说,她的儿女们都出息了。按说,母亲该舒心歇息了。可她仍然在农村忙碌着,仔仔细细地操心着属于她的责任田。因为早年的劳作太多,母亲这几年患病不少,颈椎病、胃病等等时时困扰着母亲。劝母亲住院看看,她总是说“小病抗抗就过了。”我在城里分到了新楼房,请她到城里来住,已经不是一次了。可她说城里住不惯,田里也离不开她。每次回家看母亲,给她买点补品什么的,母亲总是说我们工资低、孩子小、不该买等一大堆的话。母亲执意要给我们带孩子,拗不过,只好顺她,她的孙子在城里呆烦了,也想到农村去见见世面,每年放暑假都将儿子送到母亲那里。母亲用她那养育了我们的脊梁,又抚育她的孙子。已经体验了生儿育女劳苦的我,面对母亲瘦得皮包骨的手、核桃似的脸、已经弯曲仍在劳作的脊梁,实在无以言对。我只觉得,平凡的母亲,永远是我们的高山、是我们的大海、是哺育我们这些小草的春阳。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母亲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