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进村里没多久,从另一边的小路上走来了一个男人,年纪比果果公公大上几岁,身上骨瘦如柴,衣服的布丁打的一个接着一个,后背背着一捆新割的草。他一看来的人又是马车又是牛车的,在一个小村里实在少见,定是发达了,带着几分讨好的神色向前打招呼,“呦,这不是老王一家子嘛!回来了!”
没想到这么快能遇到相识的人,果果公公同样挺开心,特意下牛车和男人寒暄了几句,“老平头,多年不见,过的可好?”
“凑合着过罢了,哪里赶的上老弟你呀,孙子都这么大了,真招人喜欢。”老平头在旱灾之前在村里的家境处于中上游,是有些家底的,要不然也不能活到现在。
果果公公一听有人夸自己的孙子,眼里的笑意更加掩藏不住,“我的两个孙子跟着我们吃了不少的苦,倒是挺听话的,啪啦啪啦……”
果果对公公说的话不敢兴趣,看着远处望眼欲穿,果果婆婆在外人面前是很会给自己男人面子的,虽然也着急,却没有凑上前打断,剩下的果果丈夫和三个孩子全是小辈,除了附和没别的作用。
赵星辰作为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不过她收回对果果公公不爱说话的印象,他有一个那么擅言辞的媳妇,自己能差到哪里去呢。民间一句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概便是这个道理。村子本就不大,再加上不是农忙的时候,出门砍柴挖野菜的村民不少,还有听说村里来了牛车马车特意赶过来凑热闹的,总之不知不觉聚集了不少的人,有熟悉的妇人和果果的婆婆或者果果攀谈几句,不熟悉的打起了舞儿和赵星辰的主意,别看舞姨年纪不小了,然而保养得宜,在农村普遍老的快的大前提下看着也就二十多岁,且梳的是未出嫁的发饰,怎么能不让没娶上儿媳妇的人惦记,再说赵星辰容貌虽然被画丑了几分,但是在农村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身体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更何况美人很有钱,气质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富贵,能不动心才奇怪呢。
赵星辰被几个妇人围着差点把祖宗十八代挖出来,心里早就万分不耐烦了,要是放在在宫里的那一会儿,说不定她早就发火了,可惜现在到底不比宫里,看着农妇们真挚的面孔,她唯有小心应付的份了,她自称姓符,名星辰,母亲早逝,和父兄走散了,家不在这里,其他的她无可奉告。
妇人们心里一掂量,无依无靠的孤女好呀,那财产进门后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了,家不在这里更好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嫁都嫁了,一个姑娘家还能去哪里,她们也不想想人家姑娘看不看得上村里的男人,如果她们知道站在她们面前的是大宋最尊贵的嫡公主卫国大长公主,一直肖想的是驸马的位置,不知道会惊讶成什么样子,晕过去怕是都有可能。
等到彻底摆脱这帮人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了,赵星辰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果果的脸色非常不好,脸上还有未来得急擦掉的眼泪,赵星辰急忙走上前,担忧的询问,“怎么了?”
“听说,我……我的娘家人一个也没有回来。”乡下人对故乡均有一种莫名的执着,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远离,整整七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果果一想到这里,眼泪流的更凶了。
小泥鳅看着娘亲哭了,撇撇嘴,同样一副马上要敞开嗓子大哭的架势,急得果果婆婆数落了果果几句,抱着小孙子一阵心肝一阵宝贝儿的哄去了。
果果被婆婆说了,有些不好意思,擦干了眼泪又恢复成了那个懂事单纯的果果,可惜那眼里掩藏不住的伤心泄露了她的心情,赵星辰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好,亲人逝去的痛是刻骨铭心的,任何的语言全部显得苍白无力,只能用时间慢慢去抚平一切,活着的人毕竟要活着,哪怕再艰难也一样,况且果果还有丈夫孩子,会一点一点想开的。
果果婆家的屋子门前有两棵大槐树,虽然茅屋久无人居住显得格外破落,但是槐树长的不错,充满了生命的生机,让人一看就由不得的高兴。
果果公公打开院门,整个院子空空如也,果果的丈夫和舞儿把车赶到院子里,将牛车上的东西搬到了屋子里,当初离开时果果一家把能值钱的物品都带走了,导致茅屋里连一口锅也没有,好在他们随身携带了一口,要不然这一帮人得饿肚子了。九个人简单的喝了点糙米粥,赵星辰把在山上赶路时猎到的一只野鸡给炖了汤,一人分得了一碗,吃的大人孩子都很开心,她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哪怕是对人有恩也一样,这也是她们和果果一家至今没出现乱七八糟的矛盾的原因,毕竟感情里参杂了利益心思自然就不一样了。
吃过饭,果果一家开始打扫房子院子,七年没住人的地方是不太好收拾的,他家一共有四间茅屋,两个老人一间,两个儿子一人一间,不过大儿子子媳妇难产死了,大儿子在逃难时和别人抢粮食被打死了,独留下一个女儿,养在了果果的名下,剩下的一间是厨房,在屋外有一个快要踏了的棚子,据说是以前放杂物用的,赵星辰有心帮点忙,可惜她们毕竟是外人,插手人家家事不好,再说好歹她们也是果果一家的恩人,哪里有让恩人干活的道理。
其实说实话,就算是果果一家想让赵星辰帮忙,赵星辰真的什么也不会做,首先说扫灰吧,赵星辰就受不了满屋子的尘土,还有擦柜子,她不愿意将双手放在污水里,更别提修屋子这种不是女人能干的活了,她除了待着也只能待着。
果果一看,好心的给赵星辰指了一个去处,那便是果果的娘家,离这里不远,大约步行需要一刻多钟,果果抽身不开,正好让赵星辰帮忙去看看,哪怕真的没有人,也得听亲近的人说了她才能彻底相信。
赵星辰对这个提议自然不会拒绝,正好免了她的尴尬,让舞留下照看一二,自己沿着果果指的路找到了果果的娘家,眼前的院子比果果婆家更加荒芜,赵星辰本想敲门,一看摇摇晃晃仿佛随时有可能倒下的院门只好将这种想法扼杀在摇篮当中,礼貌的向里面喊了两声,“有人吗?果果他爹在吗?”
久久里面不曾出现回应的声音,应该真的和村民说的一样,这里成了一间废宅,旁边的邻居听到了呼喊声,透过篱笆一看,发现是不认识的,好奇的问了一句,“丫头是徐离家的什么人?”
“徐离?”这个姓氏是赵星辰第二次听到了,也没过多的在上面纠结,“我是果果的朋友,她刚回村子,让我先替她和娘家人打声招呼。”
“哦!徐离家的人七年前搬走了,再也没回来过,不过前两年有人来打听过他家,说不准是他家的亲戚什么的。”老婆婆是个心善的,从前和徐离家相处的不错,没少互相帮衬,也愿意和有关徐离家的人说说,她在村子住了大半辈子,消息是比较灵通的。
“谢谢老婆婆了,我能进去看看吗?”说起来,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进院子,属于私闯民宅的范畴,是极不合适的行为,可今天赵星辰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连她也不知道看一个久无人居住屋子有什么意思。
老婆婆很好说话,答道,“你想看就看吧。”
赵星辰没有走正门,生怕这门毁在了她的手里,衡量了一下围栏的高度,赵星辰一个利落的翻身,人已经到了院子里,徐离家的院子要比果果的婆家小上一圈,院子内杂草重生,最高的有半米多,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几间小茅屋的门,由此可见,徐离家的生活条件不如果果婆家,家里仅有果果爹一个男人,也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的,难怪老婆婆不阻止赵星辰进来,哪怕她真的有不良居心,也顺不走什么东西,这里还没有大山里面的好东西多呢。
赵星辰在徐离家研究了半天,准确的说是漫无目的的走了半天,她总觉得和这里有几分亲近,有点像母亲生前在晋王府里住的那间院子的感觉,但是她心里清楚两者根本无法比较,只能归结于她想家了。
家,对赵星辰来说是一个奢侈的词汇,家里面应该有爱,有爱人,有温暖,有关心,哪怕在符氏在世时,她也未曾完全的体会过,因为母亲虽然是真心的疼爱她,但是对她的要求严格,成日里学习琴棋书画厨艺武功不说,早早的让她明白了她所处环境的险恶,将属于孩子的天真抹去,只为了她能够平安的活下去。
试问,谁又真的敢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当做家呢,然而在外漂泊了一年多,即使路边的景色再美,她偶尔也会疲惫,想起汴京,想起父皇,想起四姐,和那些或熟悉或有些陌生的人,这种复杂的心情她不知该如何诉说,同样不愿意去诉说,离开,毕竟是她的选择,她就要对自己的决定付出相应的代价。
看看天色不早了,赵星辰收回飘散的思绪,将身上的一个荷包解下,埋在茅屋门口的土中,里面有几两的碎银子,算是对这个有缘的屋子的馈赠和贸然闯入主人宅院的赔礼,留恋的回头再看一眼,赵星辰一个翻身到了院外。
邻居家的老婆婆不在,她和老婆婆的家人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青山村,淳朴是淳朴,但是却不是她的安身之处,她还有下一站要走。
回到果果婆家,几个人对她好一顿的关心,谁让说好的去看看就看了小半天呢,赵星辰人生地不熟的,人又长的俊俏,难免发生意外,他们是了解她的功夫的,自然明白受不了欺负,但是欺负了别人也不好呀,果果婆家刚搬回来,不想惹什么麻烦,别说,他们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且他们愿意放在明面上,赵星辰也不计较。
果果一听娘家的情况,心沉到了谷底,脸色不怎么好。但是日子依然要继续,她该做饭还是要做的,只是做出的味道不尽人意,有时候吃食的好坏和掌厨者的心情分不开,好在连家里一向挑剔的婆婆也没说什么,默默的理解了媳妇儿的苦处,唯有小萝卜头问了一句,看大人不愿意回答,怕惹娘亲不开心,也就不支声了。晚上,果果公公带了点礼品去了里正那里,里正在农村的地位直接等于土皇上,是说一不二的主,值得人敬重,下午果果家打听过,现在的里正和他们家还有点亲戚关系,这事情就好办多了。快到了秋收的时候,不赶紧买几块地,他们家的冬天便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