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半个时辰,带着一家人殷切希望的果果公公披星戴月的回了家,果果婆婆迎了上去,“老头子,地的事谈妥了?”
果果公公拿起桌子上刚晾凉的热水喝了一口,表情是既高兴又沮丧,矛盾的很,“地有是有,不过以咱家的情况,怎么也得明年才能把地分下来,而且就我和老二两个劳动力,能分到两亩好田就不错了。”
果果公公说的是事实,他家的男丁一共四个,却有两个还小,没到分地的年龄,而且里正能少分谁愿意多分,留下来余下的地转手一卖又是一笔银子,他能承诺给两亩好田多少是看在有亲戚的份上,不好意思不给,怕惹出一个寡情的名声。
这一点果果婆婆早想到了,转而询问另一个关心的问题,“那李地主有要租的地不?”
“唉!”果果公公坐下叹了口气,“李地主是这几年刚搬到镇上去的,在四周的村子没少买地,租子很高,名声不太好,现在离收割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哪怕租下地来,去了租金,再去了交上去的粮食,估计什么也剩不下,等于帮人家白忙活了。”
果果婆婆一听,立刻乱了阵脚,来回在屋子里踱步,“这可如何是好!”
果果不敢上前去劝,经验告诉她,婆婆要是气不顺了,那是丝毫招惹不得,一不小心可能成了出气筒,谁让整个家里她是唯一一个“外人”呢,她趁着大家不注意,掐了一把王二郎的腰,王二郎会意,摸了把妻子的小手,麻利的扶着自己的老娘,来了一出母慈子孝,“娘,先别急,你听爹把话说完。”
果果婆婆忽然想起果果公公回来时是有一半的高兴的,绝望的心顿时生了几分希望,顾不得自己长辈的形象,凑到老伴的旁边,一屁股坐下,“对,老头子,还有其他的办法不?”
“有是有!”果果公公顿了一顿继续往下说,“咱们赶的巧,里正的外甥女前一阵子嫁了个有钱的人家,要把她爹娘接过去享福,她爹娘合计着既然不回来了,把地卖了也省心,她家有两亩水田,两亩旱田,三亩沙地,地质在中上等,离村子不远,可惜价钱划不来。”
一提银子果果婆婆便肉疼,从外面搬回青山村,一路上把这几年的积蓄花了七七八八,哪里有多少多余的银子可以用,但是不买地冬天就没粮食吃,就算大人能受的住,孩子也受不住饿肚子呀,果果婆婆狠了狠心,“咱们买一两亩总还行的,大不了把牛卖了也值些钱。”
“一亩水田十二两银子,一亩旱田十两银子,即使那沙地,也要五两银子,你说,咱家能买多少?”果果公公一口气说完,一家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全蔫了。按理说水田最贵,还是快要收获的水田更贵,然而拿十两银子能娶一房不错的媳妇儿的普遍行情看,十二两银子的价格于异于趁火打劫。
王二郎觉得前途暗淡,“嘭”的一拳砸到桌子上,“里正是欺人太甚!”
“我的儿呀,你可手下留情。”果果婆婆看着年久失修的桌子变得摇摇欲坠,心纠的更疼了,人呀,即使再硬气,也得对命运服软,她家既然想在村子里安稳的生活下去,里正哪怕是错的也得是对的,谁让惹不起呢,“老头子,明天你去镇上把牛卖了吧,说不准能凑够钱买上两亩沙地,等熬到明年,日子就好过了。”
一直在旁边当背景的赵星辰了解完来龙去脉,决定帮上一把,“大娘,我这有三十两的闲银子,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先拿去应急吧。”
“真的?”能不用卖牛当然好了,农忙时租出去家里也能添一些进项,可是果果婆婆平时再怎么厉害,家里的大事还是要老伴决定才是,于是转头问老王头,“老头子,你看呢?”
果果公公非常明白家里有多拮据,三十两银子在他看来是一笔庞大的数目,他接下了受之有愧,不接家里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老王头想了想,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恩人,您对我们一家有恩,我们一辈子不敢忘,就算拿不出谢银,也不该要您的银子,可是,我们遇到了这道坎,必须得想办法度过去,三十两实在太多,您就借我们十两银子,明天我去里正那里立个字据,等有了钱一定连本带利的还给恩人。”
果果婆婆点头附和,同样不愿意占便宜。果果相公和果果也同意父亲的做法,亲兄弟明算账,他们不想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果果公公言辞肯切,目光清明,赵星辰相信他一定能够说到做到,有时这大字不识的农民要比满口仁义道德的文人更有信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果果一家是厚道的,赵星辰也不愿意损了这份志气,以后她的归处她自己都不能确定,找不到她,果果一家的欠条写了也是白写,“也好,舞姨,把马车上的笔墨纸砚拿来。”
“是!”舞儿很欣慰赵星辰的善良,只要赵星辰开心,把银子全部送人她也不介意,大不了她多做些绣活把钱赚回来就是了。
果果一家又惊讶了,在村子里男孩子能念上几年书那也是极了不得的了,因为束费用高,不是一般的农民能承受的起的,所以他们对能识文断字的人带着别样的崇敬,当初娶果果的时候,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她嫂子是个秀才的女儿,料想她应该比其他的姑娘优秀几分,才最终将婚事定了下来。
而赵星辰一个女孩子不仅认字,还随身备着笔墨纸砚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饶是果果一家知道她身份不凡,也不由得暗自吃惊。还有那个舞姨,虽然是赵星辰的长辈,却十分听从她的命令,有时会给人她们不是亲人,而是主仆的错觉,难道舞姨是赵星辰父亲的姨娘不成?姨娘说好听点是半个主子,不受宠的在家里连个丫鬟的地位也不如,这不正和舞姨的状况相似嘛,他们越想越觉得对,不由得看走进屋里的舞儿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不得不说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但是人家在心里想想也没什么,至于眼神,只要没有威胁性,舞儿便不在意,赵星辰更没放在心上,和舞儿的相处方式是自小养成的一种习惯,与把不把她看做长辈亲人无关,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舞儿将笔墨纸砚在桌子上摆好,取来些水站在赵星辰身旁专心研磨,她动作纯熟,仿佛本该如此一般。
小萝卜头对宣纸充满了好奇,想摸摸看又觉得不礼貌,可怜巴巴的看向自己的娘亲,果果知道借银子是件大事情,她家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赵星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能允许自己的孩子捣乱,紧紧抓着小萝卜头的手退后了半步。
赵星辰把一切看在眼里,眼里荡漾起浅笑,抬手执起毛笔在宣纸上刷刷的写了一排字,字体不似大多女子的柔若扶柳,反而自成风骨,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她将欠条一式两份,将一份递给果果公公,把上面的字念了一遍,大意是在某年某月某日因为何种原因王家向符姑娘借纹银30两,没有利息,不限还款时间。
“这……这使不得呀,我们借个10两就好,利息也得写上,按村子里的一年一层利如何?”果果公公当了一辈子的老实人,不想临老了占别人的便宜。
“王大伯,谁家没有困难的时候,若我贪图这一层的利银,就不会愿意主动提出借银子,我和果果这两天相处的不错,把她当做姐姐一般的看待,您要是心里过不去,以后好好待她便是对我最好的感激。”无论是王工贵族,还是乡野村间,娘家的兴衰直接关系到了女子在婆家的地位,现在她的公公婆婆对她不错,可也不敢保证会一直好下去,赵星辰不想她受欺负,借着机会替她撑一次腰也不错,“30两银子买上两亩水田,一亩沙田,再给家里填两床绵被子,给孩子扯一身衣裳就差不多没了,实在不算多,王大伯就收下吧。”
赵星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再说能多买一块地他家的日子就好过一分,他如何能不心动呢?“不知道恩人的家住在哪里,我们有了银子好去还了。”
赵星辰明白果果公公是答应了,不和他报一个地名这个死脑筋的一定不肯放心收银子,脑袋想了一圈,道出了她未曾谋面的三姐夫的故乡,“永州临邑村,你一打听便能知道我的住处。”
“好!”没想到符姑娘这么特别的女子同样出身农村,她不能是小户人家,父亲一定是个大地主,姓符的地主不多见,按着这个条件找应该并不难。
“天色不早了,我和舞姨去马车上休息一晚,明天清晨离开。”赵星辰认为相处的时间越久,感情越深,就会越舍不得离开,不如早早离去的好。
果果公公想留她们在屋子里住,但一想到屋子里阴暗潮湿的,倒不如马车的环境更好些,也就不多劝了,她们对他家有大恩,如今留是留不住了,怎么也得在她们走之前好好的做一顿饭菜招待一下,可他又怕赵星辰看不上他家的吃食,掂量了一番,拐着弯道,“两位恩人,下一个镇子我们村里人常去,明天正好赶上集市,热闹的紧,让老二和他媳妇早上吃完饭送你们一程吧。”
果果家是该添置一些东西,一起去正好搭个伴,所以赵星辰也没拒绝,合首表情同意。
赵星辰和舞儿一出屋,果果公公立刻吩咐自家老伴去村里买一只鸡和一些蔬菜,果果婆婆心疼银子,但也明白孰轻孰重,仅是多唠叨几句罢了。
果果一家晚上睡了两个时辰,除了小泥鳅这个小不点以外,全部早早的起来了,炖鸡的炖鸡(果果婆婆),砍柴的砍柴(果果相公),烧火的烧火(果果公公),摘菜的摘菜(果果侄女和小萝卜头),切菜的切菜(果果),忙的好不热闹,待到赵星辰和舞儿醒来洗漱好后被请到屋子里一看,不大的桌子上放着满满一桌子菜,有红色的,有绿色的,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