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吴亮庆成了乡政府招待客人特别是级别高的领导必须到场的重要陪客。不管哪个单位的客人只要一到乡政府就会问办公室的人员:“吴乡长在吗?”“去,把小吴叫来!”
(一)
肖鹏飞酒后骑车摔伤的事还是在东风乡引起了小小波动,为应对有可能由此而引发的负面影响,严明紧急召开了书记碰头会,研究了三项应对措施。一是坚守一个口径:肖鹏飞是骑摩托下乡执行任务时摔伤的,绝对不能谈是因接待招商局来客喝醉了酒驾摩托车摔伤的。为慎重起见,由吴亮庆负责,给杨副局长打电话,要他和乡政府口径一致,防止有人找他了解情况,借机炒作或媒体介入。二是立即召开乡机关干部、村书记、主任、部门单位负责人会议,说明事情真相,以正视听。会议由何林春主持, 严明作重要讲话。三是向有关单位报告肖鹏飞因公负伤情况,并争取在《春江通讯》宣传上予以报道。此事由李子文负责找县委宣传部汇报, 并邀请记者采访。
因高小生带领乡干部在医院照看肖鹏飞,因此,这次碰头会临时要汪祥作了记录。
开完会后,汪祥随意翻了翻上次碰头会的记录,也就是研究汪祥工作的那次会议。
看着看着,汪祥惊呆了。上次碰头会后,吴亮庆把自己叫进他的办公室,告诉他说,是他在严书记面前要求汪祥列席班子会的。为此,自己至今还对吴亮庆心存感激,知恩图报嘛 ,也是君子所为。
可记录上明明就是李子文提出来,严明拍板的。
汪祥感觉受了欺骗,自己太单纯幼稚了,太容易相信他人了,吴亮庆太虚伪了。
顷刻间,吴亮庆在他心目中的良好形象轰然倒塌。李子文为什么在他面前只字不提哩?想想李子文这些天来的为人处事和乡、村干部对他的褒扬之辞,汪祥心里更加对他肃然起敬起来。
按照工作分工,开完碰头会之后,吴亮庆立即和招商局的杨副局长通了电话:
“杨局长,我是吴亮庆呀,这两天过得还好吧?”
“哎呀,我的老兄,还敢说好呀,这两天我可是吃不下、睡不着啊,几乎是提心吊胆,不敢出门哩。肖鹏飞的病情怎么样啊?”电话那头的杨副局长叫苦不迭。
“病情严重得很,说不定会成植物人哩。”
“这可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这两天我也不好过啊。虽然我们不是直接导致他出事的原因,但喝酒引起的交通事故,传到外面总归是不好听。因此,刚才我们召开了书记碰头会,对肖鹏飞出事的原因统一了口径,就说是他下乡检查工作时,骑摩托车摔伤的,因公负伤,伤得光荣。我给你打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和你统一口径,防止有人借机炒作或向媒体反映,希望你说话注意一点。如今我们是唇齿相依,统一战线哟。”
“好,好,好。我当然巴不得事情能够妥善处理,千万不要把你我牵扯进去了,要不然,在这种问题上受处分、挨批评真是划不来。”
“那就托老天保佑,希望你我都平安无事。”吴亮庆打完电话后还觉得放心不下,便又来到乡政府找严明。
严明正在为马上要召开的乡、村两级干部以及部门负责人会议准备讲话材料。见吴亮庆不约而至,并且垂头丧气的模样,很快明白了他的烦恼所在,便劝道:
“亮庆呀,这生死有命,并不是谁的责任问题,谁叫他肖鹏飞不自量力,逞强好胜,想在人家招商局领导面前充好汉,逞英雄。你就不要耿耿于怀,背什么思想包袱了。不过,我也借此正想告诫你,你这种酒风有的时候也要改一改,不要陪什么人都往死里喝。那样太机械了,身体也会抗不住、吃不消的。以后可要吸取这方面的教训了!”
“谢谢老板!听了您刚才的话, 我就放心了。我还是那两句老话:老板的指示,坚决无条件服从;老板的意见,立即整改,落实到位!”
“知道我的心意就行。明天,在乡村干部大会上,我还 会解释、澄清这次车祸事件的原委,要让所有人从主观上淡化醉酒与车祸的内在联系明白这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意外交通事故。”
“还是老板站得高、看得清、想得远。真是服了你了,老板。”
“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嘛。”严明很高兴,这样恭维的谎话,也是那样悦耳动听。
与此同时,李子文则先后到交警大队、人事劳动局、民政局、宣传部、组织部等单位,详细汇报了肖鹏飞因公负伤的具体情况,请求有关单位在处理事故、伤残抚恤上、宣传报道、家属安抚等方面给予方便。各个部门都很重视,表示要给予一系列特殊政策支持。宣传部立即组织人员下来采访,不久,便以《乡镇干部的楷模——肖鹏飞》为题,在《春江通讯》上发表,引起很大反响。在医院的肖鹏飞及家属也受到了县领导的慰问以及不知名群众的探视。
乡、村干部暨单位负责人会议也在第二天如期召开。严明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对肖鹏飞的一惯表现和这次因公负伤的英勇行为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号召全乡各级领导干部和全体党员向肖鹏飞同志学习,学习他不怕疲劳、忘我工作的革命精神和真抓实干的工作作风,学习他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高尚情操。
严明的讲话,既饱含深情,又富于激情,博得与会者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二}
乡、村两级干部及单位负责人会议一结束,吴亮庆隐隐约约感到人们总是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过去那种自以为是的自信今天变成了有点怯怯的感觉。尽管严书记在会上极力淡化肖鹏飞出事的真正原因,但他多少还是意识到了人们对自己责怪和质问的目光。事实上,正是自己的出现造成了肖鹏飞的压力,而肖鹏飞蔑视而不屑的目光又挑起了他斗酒的激情。因而,在他软中带硬的诱逼下,肖鹏飞懵懵懂懂地连干六杯,把他也惊得目瞪口呆了。
应该说,在东风乡,吴亮庆还真算是个人物。他出身“名门”,是东风乡吴家铺村老支书的“嫡长子”。他娘生他时,难产去世,是他父亲用米粉把他喂养大的。
半年后,父亲续弦给他找了个后妈。从此,他的人生体味便多了一种感受。后妈的出现,给他美好的童年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清楚地记得后妈是怎样对他的,但因父亲很喜欢后妈,他不敢向父亲诉说后妈的不是。表面上,他对后妈毕恭毕敬,见面时亲热地喊一声“妈”,但背后总会说:“这个老妖婆、母夜叉,不得好死的东西!”
有一次,后妈打了他,为了出气报复,他将荷树皮碾成细末,抹在后妈的内衣内裤上,害得后妈奇痒难耐住进了医院。父亲知道是他干的好事,把他叫到房里单独审问他。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他如实招了供。父亲竟没有打他,也没有张扬,父亲知道,没娘的孩子确实是受委屈的。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给他后来的做人为官刻下了不可磨灭的人生印记。一方面,他聪明机灵、大胆调皮、叛逆,这是父亲的遗传基因所致;另一方面,他谨慎、乖巧又听话,这是后妈严厉管教后学会的明哲保身法宝。
正是在这种复杂的家庭背景下成长的人性特点,为吴亮庆后来在官场上的上下其手、左右逢源打下了成功的基础。
十六岁那年,他高中未毕业,全乡第一辆拖拉机分到吴家村,他由此成为全乡第一个上车的驾驶员。那个时候,“喇叭一响 ,半个县长”,他威风八面,神气十足,开着拖拉机,见人就按喇叭,出尽了风头。
十八岁未满,他想当兵,父亲跟乡武装部的部长一说,立马就穿上了军装。在人民军队的大溶炉里,凭着他的胆大机智、乖巧玲俐,他很快入了党,当上了汽车连的班长。回乡探亲期间,又不费吹灰之力,把乡广播站年轻漂亮的播音员搞成了对象。后来,像他自己所说的,要不是舍不得这个美丽播音员的未婚妻,早早就退伍回乡,他应该有机会提干留部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