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半岛山高林密、人口稀少、出产贫瘠,沿岸也没有什么优良港口,从军事上说并没有什么价值。但这里是九港大队的老根据地,从香港沦陷起,这里就成为游击队的大后方,九港大队的司令部也一度设在这里。
因此,日军在西贡半岛派驻了一个分队七八十人的兵力,试图压制这里的反日活动。但随着太平洋战场上的连战连败,大本营不断地从中国战场抽调兵力,香港的各种驻军也从高峰时期的一两万人,减少到现在的三个独立步兵大队四五千人。
如此一来,西贡分队的兵力也一步步下降到三十多人,仅仅是象征性的存在。肖亚秋领导的警备队反倒成了守军的主力。
在这种情况下,游击队自然活跃异常,利用此地的复杂地形和漫长的海岸线,不断地向港九新界等繁华地带出击。
RB人肯定不愿看到游击队坐大,每年总要组织几次扫荡,但游击队采取的是敌进我退的战斗方针,经常跳出包围圈攻打敌人的薄弱之处。前一阵子双浦墟的突袭战就是个良好的范例,让正在扫荡的鬼子不得不匆忙撤军,无功而返。
大军撤退,留守这里的RB兵也乖巧,天天躲在炮楼里面不出来,放弃广大的乡村,只求控制住将军澳码头这个要点,便万事大吉。香港防卫部也知道他们的难处,不仅给他们加强了武备,还默许守备队的龟缩战术,毕竟出了将军澳就是游击队的天下。
如今的西贡守备队队长,是一个叫做森川茂良的少尉军官,出身于一个农民家庭,是RB陆军甲南军校的毕业生,分配到香港一年半,在西贡呆了就有一年。公平地说,他属于那种没后台、能力平庸但是运气很好的军官。因为和森川茂良同期毕业的同学,大部分都分去了太平洋战场,其中许多早已命丧黄泉,唯有他一直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
但森川少尉自己不这么想。由于信息封锁的关系,他并不知道太平洋战场上的残酷,也不知道RB军队的损失有多惨重。他只知道自己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让自己的一身本事毫无用武之地。
刚到西贡的时候,他也是豪情万丈,发誓要在这个香港著名的赤色地块打出大RB皇军的威风,经常驱使手下离开炮楼,和警备队一起四下扫荡。
但西贡半岛的地形天然就适合打游击战,森川茂良的几次贸然出击,非但收获甚微,反而损兵折将,不仅手下怨声载道,上司也连连来电斥责,很快将森川的雄心壮志消磨一空,天天窝在炮楼里混吃等死,然后自怨自艾,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军校是白读了,跟一群乡下土鳖混在一起,还得防着他们打黑枪。简直是让人深恶痛绝,欲哭无泪。
和肖亚春有点心烦不同,接到记者团再次前来采访的消息之后,森川茂良高兴得很。上次记者团过来的时候,大军还没有撤退,露脸的是指挥扫荡的高级军官。而这次,他就是西贡半岛的第一人,是个难得的露脸机会,如果这次接待得好的话,也许记者的生花妙笔能帮助他引起上司的注意,调离这个鬼地方,获得一次升迁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应该快要到了吧?”
站在炮楼顶上,拿着望远镜看着海湾的森川茂良少尉,憧憬着未来的生活,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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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望远镜里,能看到对面炮楼顶上,有个RB军官正在眺望大海。被高墙和铁丝网围起的大院里,有RB兵和警备队士兵在活动。连接两栋炮楼的一排营房里,也有人在进进出出。通往外界的木头大门正在被打开,一辆堆满了物资的大车被几个乡民吃力地推进去,那两扇大门很快又紧紧地关上。
这里就是鬼子控制西贡半岛的最后据点,将军澳炮楼。
军营选择的位置很好,自身建造在一个小丘上,西边是码头,南边是大海,其它两面则是用铁丝网圈住的大片的空旷平地,不管从那一边进攻,都会遭到鬼子一左一右两个炮楼居高临下的交叉射击。
九港大队曾经尝试过好几次,希望能够拔除这颗钉子,但每次连四周的空旷地带都闯不过去。没办法,在守军的轻重机枪以及掷弹筒、迫击炮组成的密集火力网面前,缺乏有效压制武器的游击队,每次都碰得头破血流。
逼急了的游击队,曾经将水上中队的那挺高射机枪和两门迫击炮,都搬过来,但妄想靠这些武器打开钢筋水泥建造的碉堡,那也太不现实了。
不然的话,哪能容得对面的鬼子嚣张到现在,就在老根据地旁边插上一把恶毒的尖刀?
恨恨地骂了一句,九港大队大队长李正南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头对和他趴在一起的政委耿子平说道,“阿文这次可算是帮了大忙了,如果不是他帮我们改造了迫击炮,又拉过来一个RB人,我还真没有勇气来啃这个乌龟壳。”
把望远镜拿到自己手上,耿子平继续观察海湾边的炮楼,嘴里郑重的说道,“这次要是成了,阿文要算他首功。”
“不管成不成,阿文都是大功一件,这个岩井之刚还是我们第一个策反成功的RB人吧?”李正南摸出一把烟叶,放进嘴里嚼着。
“嗯,算是吧,毕竟台湾已经给RB人占了五十年了,也算是个RB国民。”耿子平嘿的一笑,“这家伙还真是小心,非要等到他哥哥躲到我们这边了,才答应行动,就怕把他哥哥给害了。”
“这兄弟两个也是相依为命的苦命人。”李正南将嘴里嚼烂的烟叶吐掉,咂咂嘴,“不过你说的对,这家伙确实心细的很,连阿文也是刚刚知道,他还有个哥哥混在警备队里面……”
顿了一顿,李正南感慨,“这个岩井算是个有良心的!”
又观察了一会儿敌情,几个九港大队的领导才悄悄地摸下山头,虽然这里距离鬼子的炮楼还有两三里路,但这群人还是很小心,生怕惊动了敌人,给接下来的战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李正南等人是昨天转移到西贡半岛的,随他前来的,还有大屿山中队、元朗中队和西贡中队,再加上随后还要赶来的水上中队和锄奸队,九港大队在这里集中了五百多人的兵力,为的就是拔掉将军澳军营。
而这次战斗的关键,就在于投诚的郭梁能不能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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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烧煤的小火轮在海浪上颠簸前行,小心的避过一块巨大的礁石,驶入将军澳海湾的入口。
到了这里,海面骤然平缓,海水像温柔的小媳妇,轻轻拍打着船体,再不复海湾之外的嚣张狂放。
狭窄的海湾两侧,青山如墨,沿着海湾一路向北延伸,不时会有一只只山脚伸入海水,也有一片片沙滩向海浪敞开胸怀,间或会有几间渔民居住的简陋民房从船边掠过。
这一带以低矮的山丘居多,夏季的树木浓绿葱郁,树下的灌木草丛中,开满或红或粉或白的不知名野花,端的是一副乡间美景。
站在船头的郭梁,却丝毫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思,此刻他面沉如水,一双不大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海湾尽头的村庄,以及村庄里高耸突兀的炮楼,那里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将军澳村。
虽然上次才来过不久,算得上熟悉,但距离将军澳村越近,郭梁心里越是紧张,嘴里也越来越苦。对面那远远看去细得像根针一样的炮楼,是那么的刺目,刺得他几乎想要下令返航。
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船还是那艘船,但人已经全换了,由对他点头哈腰的警备队,换成了始终坚持抗日的九港大队。而从今天起,自己也由一个宪兵队工作人员,变成了一个没有退路的逃亡者。
“梁哥,喝口水吧,这天实在是太热!”一只水壶递到他跟前,说话的人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后生仔,国字脸细长眼,高挺的鼻梁,和曹怀文十分相似的容貌,正是曹怀文的弟弟阿勇。
“谢谢!”郭梁伸手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一口,微涩中又带有一丝清香的金银花凉茶涌入口中,顺着咽喉笔直而下,总算缓解了嘴巴里的苦味。
“梁哥,郭大哥的枪法真好,是怎么练出来的?”阿勇比曹怀文的个子还要高一点,此刻穿着一身黄色的香港警备队制服,两根肩带十字交叉,腰间的武装带束得紧紧地,显得整个人干练挺拔。
“我阿哥啊,他天生就是一块打枪的料,”谈起自己的哥哥郭栋,原本心不在焉的郭梁,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你知道吗,在我托人把他弄进警备队之前,他从来没有摸过枪,可他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成了一名神枪手!一百米之内,指哪打哪,从来不落空。”
“嗯,第一次见到他打枪,都把我们看呆了。”旁边矮壮的七仔也跟着插话,脸上露出一抹佩服的神色,“今天也是,多亏他一枪干掉敌人的机枪手,不然的话,这些狗汉奸还想着逃跑!”
“是啊,在海上能打得这么准,还真不容易。”阿勇赞同地点点头,从郭梁手中拿回水壶,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亲热的看着郭梁,“梁哥,打完这一仗,我和七仔他们要摆酒给你们接风。”
“打完这一仗再说吧!”郭梁心里装着事,就有点提不起兴趣,敷衍地说道。他当然能够感受到阿勇等人的热情,也知道他们的热情源自于哪里,无他,现在大家已经是自家人了,还冒着天大的危险做了这么一桩事情。
“不用担心,梁哥。”像是看出了对方在想什么,阿勇宽慰地说道,“我们这里都是精挑细选的,除了我们几个是锄奸队的,其他都是九港大队的老兵,他们已经跟RB人打了好几年,对警备队的那些事情也熟悉得很,谁都看不出来有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