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云萝就发现会客室的气氛非常的僵硬,无形的冷流在会客室里萦绕。
矮桌上摆放着德川真君带来的茶具,德川真君手提着茶壶,专注地好像眼中只有这壶茶,热气从茶杯口徐徐冒出,德川真君放下茶壶,慢悠悠地的品着刚泡好的茶,一袭紫色金边长袍,表情威严肃穆,看上去贵气凌然。
敏贞真君则擦拭着一把青色的长剑,光洁明亮的剑身映照着敏贞真君姣好无瑕的侧脸,表情冷然,如高山雪莲,神圣不可触及。
虽然面对面的坐着,却谁也不瞧谁,就像谁在中间划了一道线,线的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一见云萝进来,两人齐刷刷地看向云萝,一个眼神毫无温度,平平淡淡,一个犹如冰水消融,笑意嫣嫣,云萝的脚收也不是抬也不是。
云萝主动往看上去没威胁感的敏贞真人身边靠去,敏贞真人伸手习惯性的去抱,德川真君佯咳几声,敏贞真人别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继续将云萝搂在怀里。
德川脸色铁青,表情冷峻,细看之下,唇角微微抽搐。
“一晚没回,不知你去哪里了,可否与我们说说”德川真君放下手中茶杯,严肃地看着云萝,目光直视她,不容云萝目光半点躲闪。
云萝明白自己去了丹房的事掩不了多久,武澜宗每个弟子的身份玉符都有记录,能够查到弟子的去向,与其到时候让人查出来,还不如自己坦白。
云萝老老实实的坦白,当然隐瞒了自己炼制体能药剂的事,只说自己对炼药有兴趣,在丹房里练习一级丹药的炼制。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夜云萝”德川真君越是生气,脸色越是冷清,尤其在生气的时候就喜欢对云萝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语重心长地说“不要辜负你的资质,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应该将心思放在修炼上,只有不断提升实力你才能对的住宗门的栽培”
敏贞真人搂了搂云萝,蹙着柳眉,不满地看着德川真君,目光冷然,一点也没有外表看上去的温柔娴淑,“你来就是为这种小事,夜掌门,你很闲吗”
“她根本不需要把心思放在炼丹这种事上,宗门里有炼丹师,专心修炼对她才是最好的”德川真君心中烦闷,原本他是过来管教女儿的,却和她碰在一块过来,虽然明知这么一说她肯定又要对自己生气,但关于女儿修炼上决不能退步。
“你的心中只有宗门,我的女儿不是你宗门的附属品,她对炼药感兴趣有什么关系”敏贞真人没好气地打断对方,语气充满不耐。她与德川真君成为双修对象已有二十余年,虽然能够理解对方对于宗门深厚的感情,也明白宗门的无可取代性,但她是自私的,她不认同德川真君对孩子灌输的观念,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只是为宗门活着。这份负担,太沉重。
”我相信云儿会处理好的,对不对小云儿”目光转向云萝的时候变得无比柔和,充满信任,语气温柔,暖意融融,和面对德川真君时截然相反。
“敏贞,你何必总要和我作对呢”德川真君语气软下去,带有无可奈何,“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女儿好,你要怎样才能明白“
“夜德川,你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了,我早就不吃这一套了“事关女儿,绝对不能让步,敏贞真人冷笑”如果云儿喜欢炼药,又有天赋,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支持我的孩子做她喜欢的事“
“你简直不可理喻”德川真君冷哼一声,故意讽刺道“慈母多败儿”
青剑突然插进德川真君面前的矮桌上,将矮桌上茶杯盖都给震翻了,连茶水也溅出来一些。敏贞真人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剑,嘲笑道“夜德川,你自己不一样喜欢炼器,玩物丧志”
“你就不能就事论事吗”说这话时,德川真君和敏贞真人已经交上手了,不过眨眼功夫,两人已经交手几个回合。在双方的控制下,没有动用灵力,只是身手的较量,即便这样,下面的矮桌一个劲地摇晃不停。
由对自己兴师问罪,然后战火被娘亲吸引过去,发展成父母斗嘴,再到父母动手,这样的发展云萝习以为常了,知道双方都不会真正伤害到对方,云萝并没有任何担忧,云萝想不起年幼的自己对这种场景有什么反应,但现在的她,因为太久没见过了,反倒有些怀念这样吵吵闹闹的画面。
一如每次,德川真君先收手。敏贞真人得意地冲云萝一笑,那道笑脸被德川真君看到,分外刺眼,德川真君只觉得心里一股火直冒。
“云萝,你是怎么想的”德川真君脸色阴沉,冷不丁地质问云萝。
敏贞真人将剑插回剑鞘,搂着云萝,拍了拍她的肩,沉声说“有娘在,不用怕,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女儿既然已经正式成为内门弟子,定会遵守门规,严于律己“云萝正色说道。答的滴水不漏。德川真君诧异地看了云萝一眼,见云萝表情认真,神色没有半点作假,也没有再追究下去了。
茶杯里的茶已经冷了,德川真君将茶一饮而尽,踏出门槛的时候他回头严厉看着云萝“云萝,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敏贞真人冷哼一声,德川真君生气地拂袖而去。。
德川真君一走,敏贞真人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看上去像个妙龄少女,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一位剑法高超的剑修。“小滑头“敏贞真人揉了揉云萝头顶。”什么时候这么机灵了“
云萝笑而不语。
敏贞真人抱着云萝,下巴靠在云萝头顶,安慰地说道“不用在意你父亲的话,他也只是为你好,你还小,对这些感兴趣很正常,只要你喜欢就坚持下去,不管如何,娘都站在你这边”
听到阿娘的话,云萝鼻头一酸,眼睛里泛起莹莹水光,双眼顿时水润水润。眨眼间,睫毛上带出点滴泪珠,看上去楚楚可怜,引人怜爱。
敏贞真人离去后,云萝心绪久久难以平静下来,云萝索性拿出一把短剑,在阁楼后的荷花池前演练起来,她练的是一套基础剑法,刺、劈、撩、点、挂、扫、截。除了初始的略微迟钝外,云萝的动作越发熟练,如行云流水一般,剑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每一个动作都镶入了她的骨子里,如本能一样一一使出,地面上的落叶被掀起,被剑风带动,随风旋转。
云萝回想起上辈子的事,她的母亲原敏贞是剑修,在她身体出现问题后,她被判定无法修仙,从那时起,她便跟着母亲学剑。
和善的娘亲在教导她学剑时却分外严厉,毫不留情。她刚开始是从基础体术练起,脚腕上、手腕上都佩戴者重力垂饰,每天早晨绕山跑,刚开始是一圈、后来圈数慢慢增加,两圈、三圈、十圈。娘亲总是跟在她后面,不管是她摔倒了,还是爬山坡时精疲力竭,娘亲从没有扶一下,只是在旁边等着,看着她自己一步步站起来,继续前进。但是只要她稍微一松懈,一根细小的竹鞭就挥过来,在身体留下一道长长的红印。她哭,娘亲也跟着哭,但却从来不允许她放弃。其他时间她就在娘亲的监督下练习体术,踢腿、出拳、后踢、侧踢,对着一颗铁木不断的重复这些动作。那段时间,她的手甚至连拿灵果时也是颤颤巍巍的。等到训练的时间一结束,娘亲立即会把她搂过去,流着泪擦拭她身上的伤处,涂抹药水,不停地对她说对不起,但下一次,还是会让她继续练下去,耍赖撒娇什么都不管用。
持之以恒的力量训练让她体力、握力都大有长进,一拳就能将半米后的石头击碎,以至于当她拿杯子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因为稍一不小心就会让杯子破碎。
一年半后,她终于将铁木弄断了,然后便开始基础剑术的练习。
基础剑术是一套入门的剑术,流传甚广,大部分练剑者启蒙用的就是这套剑术。这套剑术她却练了两年时间,整整两年,每天都不断重复这套剑术。每次她跟母亲抗议说她已经将这套剑术掌握地通透了,可以学习别的剑招了,母亲总会温柔地跟她说再等等再等等,这一等就是两年。
母亲离开前跟她许诺,等她回来就教她新的剑招,她翘首以盼母亲回来,却没想到,这一次离开成了永别。她失去了最爱她的那个人。
等到云萝真正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时,是在她离开武澜宗后,在修真界摸爬打滚,母亲教授的这套基础体术和基础剑法无数次在危急关头挽救她的性命,只可惜那时候她身边已经只剩下她一人了。因为曾经打下的牢固基础,她学习其他剑招时,掌握地十分迅速,对剑意的理解也十分通透,如果不是遇到了萧轩冥,被他圈养起来,虽然她无法成为高阶修士,但也许在剑道上她也能独树一帜。
落叶飘零,剑气长虹。
短剑使出的剑气落入荷花池,水花四溅,荷花池里荷花东倒西歪,花瓣片片飘落。残花败叶,一点朝气也没有。
练剑能够使人心情平静,心态缓和,摆脱内心的烦躁不安。云萝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摆脱了前世的悲剧缘由,避免了自己失去资质,炼出了体能药剂,一切都好像朝着崭新的一幕发展,她的未来将全然不同,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总是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不会那么顺畅如意。
摆摆头,云萝哑然失笑,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过去,她的未来自然会朝新的方向发展,她的未来将由她自己来创造。一切都会不一样。
云萝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这才发现被自己弄成一团糟的院子。颓废感十足的荷花池,从空中轻飘飘落下的叶子,脸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