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钝朱难得的做起了梦。
梦境中出现一个男子,静立在一片迷雾中深情的凝望着前方,银色的发丝微扬,钝朱看不见男子的脸孔,但凭借其清逸灼华的背影便足以断定,此乃美男一枚!梦境转换,主角仍是此男,古朴的书案前,但见他低头仔细而专注地书写信笺,一笔一划满是小心呵护。钝朱很想看看他的脸,无奈对方太过沉迷书信的世界,始终不曾抬首容人一窥玉颜。钝朱很是惆怅,内心仿似下起羽毛雨,千万支羽毛尖挠得人心痒难耐、心慌意乱。无奈,梦境中的她没有实体,否则她的脚定能跺穿地面。钝朱愤愤的想,我的梦境我主宰,我定要看看你是何方人物!也许是梦的主人强烈的探索意识,使得梦境一直停驻在男子书信信笺的情景。男子在写,钝朱在等,哪怕再百无聊赖也要等下去。对钝朱来说,除了对美男的猎奇心理还有一层似曾相识的感官在作祟,撩拨她去认识、了解他。
“真是块石头啊!”不知不觉钝朱呓语出声。
“石头!”钝朱突然睁开双目,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在她眼前历历闪过。她伸手抚摸着温热的胸口,细细的摩挲,好像自从白天事后身体一直暖洋洋的,精气神也感觉更足了。
“不是被那金光一照人变年轻了吧!”钝朱不知不觉轻语出声。
“额……原来现世的你是这么一个奇葩性格。”
“谁,谁在说话,深更半夜的不带这样吓人,忒不厚道了!”钝朱拉紧了被角,将身体盖个严实,“出来,偷入女子深闺非君子所为。有种出来!”
哪怕她再三挑衅,那声音的主人硬是没有动静。
“难道是我的错觉……”
于是钝朱便在诚惶诚恐中度过一个无眠的夜晚。
斗转星移,日出东方,时间在悄然流走间迎来新的一天。
潦草地吃过午饭后,钝朱爬上屋顶晒太阳。
“哎呀,忘了把它带上来了!”钝朱彼时刚躺下,温柔的阳光照拂着人好生舒适,她突然想起了饭桌上的那盘卤鸡爪,她自然是百分不愿折回去取,于是顿生美中不足的感慨。
“鸡爪是最好的晒太阳伴侣啊……”虽然颇为遗憾,但她不是一个纠结过失的人,当下便决定忘记那惹人垂涎的零嘴,全身心投入到阳光的温柔呵护中,她闭上了眼睛,让太阳的照拂引导她入眠。
“喂,你要的东西。”
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紧随着一股沾着葱花、辣椒末的浓郁气味钻入她的鼻尖。一个激灵,钝朱顿时翻身坐起,动作之大,扯得檐角那方飘落一大摞稻草。
“你,你,你谁?”看着近坐在自己身边的清冷美男,钝朱惊悚莫名。此男冷峻的眉眼正睨着自己,一手托着她至爱的鸡爪。
“你先把这个拿去。”男子开口说话:“我叫欧阳,或者你对我爹比较有印象,他是村里的占卜师——欧天。”
默默的接过盘子放好,钝朱开始仔细地打量身边这人,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确实有副好皮囊,深邃的五官令人过目不忘。眉尾处有痣,为他的面容增添了赏玩的韵味。但,观其没有起伏的表情,棱角分明的唇线紧抿着,不难推断,此乃冷男,不好相与。
“那么你找我,所为何来?”转头揉揉眼,目视前方一小阵放松后,钝朱慢悠悠的吞吐道:“我们不熟吧,我和你家没有来往吧,所以你这突然出现真真叫人措手不及、惊慌失措……”说罢,徒手将一只鸡爪送进口中,几番啃咬后仰天吐出一堆骨头屑。
“你和我走一趟。”
男音落,钝朱茫然的回头,发现自己身体距离自家的屋顶渐减远去。此时的她正被锁在欧阳的怀抱中,轻松地穿行在各屋顶之上。
“呔!你会功夫?”钝朱无比惬意的赞叹道:“不用走路的感觉真好!”
“你不喜欢走路?”
面对欧阳诧异的提问,钝朱不假思索的点头,“自然。费劲的事情我都不喜欢。”
“我有法子。”欧阳郑重其事的建议道:“需要我帮忙把你腿弄残?”
欧阳最后一句话瞬间浇熄了钝朱刚升起想要与他聊天的热情。她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天闭嘴不言。
“到了。”欧阳抱着钝朱从铺满瓦砾的房顶跃下。
钝朱立在泥巴铺成的地面上,难以置信的望着欧阳,“这是你家?怎么说欧老也是村中名人儿,怎么住得如此寒酸……”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欧阳冷不丁扔下一句话径直迈向里屋。
钝朱先是在院中等待了片刻,仍不见有人出来,她就按耐不住了,她踱着细碎的脚步开始解析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她正站在的这个大院,与其说是一个庭院还不如直接称呼为田园,它的四周都是用木质栅栏围圈而成,其间种了些花花草草,还不乏有个瓜果蔬菜苗。由此可见主人家是个理性生存与感性情调并存的一个人。
“只是,万一遇上下雨天怎么办?”她环视着整个院落的泥巴地,内心十分惆怅,好在今日阳光普照,不然弄脏了鞋子她可没现成替换的。于是她又觉得主人家只顾自己的生存与情调,而完全忽略了特定天气因素下对特定人群造成的尴尬与困扰,实在为客设想不周是也!由此可见主人家是个罔顾大我自我个性高于一切的人。
头顶的日头渐渐灼热,钝朱那润玉般的左边面孔慢慢涌上了绯色,她在院中漫无目的的绕来绕去,随着脚步的加快,她变得急不可耐。在院子四周探寻一周无果后,她慌忙抬脚朝院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揪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扯了回来。
“痛诶,快,你快放手!”钝朱转身怒对欧阳,“你拉我头发作什么?还是说你有这样嗜好?”
“本来我是打算叫住你的,你转身太急,意外之下被我扯住了头发。”面对钝朱的质问,欧阳头回出现尴尬的神情。
本就挽得松散的发辫此刻更多凌乱,钝朱也管不上这么多,急匆匆的转身向院门口走去。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呸!今天真是倒霉透顶!钝朱看着面前被她撞倒在地的男人,内心泫然欲泣,她真的快忍不住了……
“是你这丑女撞了小爷!”原本还倒地的男人豁然跃起站定,张扬的金发风中飞舞,愤愤然地盯着钝朱,“快给小爷道歉!”
吓!这男人褐皮金发,虎背熊腰,一副作势要将她捏碎的模样,生生惊得钝朱一身冷汗。
“天禄。”欧阳的嘴角仿似含笑般向上翘起:“你家公子正在等你。”
“哼!暂且放过你!”天禄抑郁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抬脚碾了碾,而后踹起一摞泥土盖住脚印,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欧阳。”
轻轻浅浅的叫唤声,欧阳转头看到了钝朱的如水的眼眸含着点点碎光,就在他片刻的晃神中,后者一个欺身上前,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赢弱不堪的问道:“你家茅厕,茅厕在哪里?”
“……”
望着钝朱急促匆忙的步伐,欧阳向来清浅的面容露出忍俊的表情。随后见他慢步行到天禄埋唾沫的地方,用脚跟移去上面的泥土,弯腰捡起一枚金币。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家地里埋着财宝。这可不是好事!还是收起来妥当。”
钝朱朝着欧阳指示的方向,穿过里屋,在前院找到茅房。
原来欧家是一屋两方庭院的组合,围着栅栏的那是后院,而前院和大多数人家院落的格局一致,是青石铺就的地面,其间有一方石桌,四五小张石凳,院中还设有着厨房、水缸等建筑物件,唯一的不同的便是,院子中央矗立的不知名的大树,高耸入云,硕大身躯葳蕤成巨柱,枝叶蓊郁蔽日,为整个庭院罩出大片绿荫。
“实乃夏日乘凉好去处!”
解决完生理问题后的钝朱,愣是倚靠在树身上不愿走动。
风吹树林萧萧响,一枝一叶总是情。钝朱不自觉的想起梦中那深情的背影、那满心蜜意书写信笺的身影,让她略微动容,仿佛能从中窥探出爱情的故事。
“哎……”钝朱忍不住轻声叹息。
“咦……”清脆的回应。
起初钝朱以为是回音,直到一重女声响起。
“是刖刖吗?”轻灵悦耳的嗓音带着探究,“刖刖是你吗?”
钝朱慌神地朝院子四处搜索,不见人影。她进而视线向上,看向屋顶四周,不见人影。这下把她吓傻了,“何,方,妖,妖孽?”嗫嗫喏喏的探询。
“哈哈,刖刖我可找到你了!”
钝朱的眼前突然出现倒挂的面孔。
“啊……”
“嘘!”一个轻灵的身影从树上跃下,一支柔软无骨的小手轻轻的捂着钝朱的口。
“不要叫,我们认识的。”
钝朱的眼睛转悠几下后停在了女子的脸上。这面容玲珑剔透美好得不似人间女子!看样子不是妖。经过这么一打量,钝朱总算安下了心,她拿手推开女子挡在自己唇上的小手,侧身往后退出几步,与女子隔开一段距离后,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人儿瞧。
娇美纯洁的面孔,玲珑小巧的体形,身着碧绿色小衫,同色的裙摆堪堪遮住大腿,肆无忌惮暴露的雪白肌肤,有些开放的理直气壮。
面对钝朱赤裸裸的打量,鸢朦也不生气,莞尔轻笑间飞扑上前,紧紧地抱住钝朱。
“刖刖,你可还记得天河湖畔的朦朦吗……”
“……”
钝朱心想,这女子疯魔了不成!口随心动,此话便直白的脱口而出。
“你现在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鸢朦喜笑颜开的说道,“就算你化成烟灰我也不放过你!”
不由自主的向对方飞去一个白眼,钝朱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把如此狠毒的话语说得含情脉脉,笑意盈盈。
“你叫?”
“我叫鸢朦,人间的灶仙娘娘。许你特权,我只允许你一个人叫我朦朦!”语毕,只见她从袖口处捞出一本书册,小心的翻看。“原来你现在叫钝朱呀!有点傻气的名字。”鸢朦笑嘻嘻的揶揄钝朱,“钝朱,钝猪,又蠢又笨的意思嘛!哈哈哈……”
无视眼前这位女子不顾形象的朗声大笑,钝朱正在认真消化这位叫鸢朦的女子向她传递的信息。
“灶仙娘娘,灶神?你,你是神仙?”钝朱不可思议地指着鸢朦,“快,和我说你在开玩笑,你怎么可能是神仙,我怎么可能会认识神仙……”
“如假包换。堂堂灶仙娘娘就是小女子也!”鸢朦自豪满满的拍胸指誓道。
“你,你是灶神?你曾经认识我,那我……”
鸢朦飞快的截下钝朱的话语,“不准提到灶神这两字。请亲切的称呼我为灶仙娘娘!”鸢朦颇为不满的努嘴,“你明知道人家不喜欢,却偏偏和人家做对,这点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以前是谁?”钝朱急切的探求答复。
“哝,你不就是那个……”
“轰隆……”一记响雷折断了树干。
“妈呀,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声音落,鲜活的人影如烟般消散。
钝朱抬头望着树身上的断痕,心里头升起了一股预感,觉得她的生活要变了。作为一个凡人她无法推断往后的变化对她来说是好还是坏,但仍旧忍不住紧张与期待。此时此刻,她是十分欢迎这种变化的到来,丰富她的人生经历,如果还能收获意外的爱情,那真是叫人欢喜非常。作为一名丑女,她比正常人更加好奇爱情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