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屋,闵怀礼和元氏将闵柔安置好,又嘱咐了春凝好好照看才回房歇下。
闵怀礼坐在外间的桌边,半晌无话。事情过于蹊跷。这女婢是被人投毒身亡后,故意投在闵家花池里的。若说动机,她无亲无故应该也不可能有致命的仇家,又是在服侍闵柔失职后身亡,可以推断和闵家有关。但是究竟是何人,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这个女婢呢?闵家向来注意门风,但这暴毙而亡的方式显然并没有给闵家带来任何好处,甚至处理不当传出去会落个闵家苛待下人草菅人命的下场。凶手似乎是针对这女婢,但却未必是站在闵家这边的。
想到这里,闵怀礼蹙了蹙眉,陷入了沉思。
元氏给闵怀礼沏了杯茶,知道他在思索刚刚的事情,也不打扰,坐在床边安静地做些拿手的女红,也平复一下不安的心绪。
而这边,二夫人魏氏也是无心入眠。半靠在红木雕花床头,退去在外人面前一贯的当家做派,竟有些掩不住的憔悴和落寞。
外面伺候的金月见魏氏房里的烛光久久不灭,进来查看了一下,又见自家主子在烛光里发着呆。金月微微叹了口气,往床边站了,俯身说道:“夜深了,夫人早些歇着吧,您是当家主母,要格外当心身子才是。”
魏氏回过神,苦笑了一下,不施粉黛的脸庞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当家主母……呵……”魏氏停顿了下,眼神飘忽,语声低到似乎在自言自语。
“金月啊,出嫁前,母亲和我说过,女儿家万不可过于要强,否则难得夫君疼爱。我不信。以为凡事能襄助他,揣摩夫君心意,必定能常伴身侧,恩爱齐眉。如今看来,我真是错了。”
“我事事为他计算三分,顾虑周全,甚至是生了唯一的儿子青川,也竟比不过一个小家小户出身,生了个女儿还是痴儿的姨娘。金月…我这主母当得好生乏味,倒不如让与她,我还落个清净自在……”魏氏微微合上眼,低喃道。脑海边似乎又浮现出闵怀礼紧张地拉着元氏的手。是啊,中毒而亡的尸体何其危险,他担心之至,可何曾想过,她才是第一个去查看究竟的,难道她就不怕危险?魏氏直觉眼眶一阵酸涩,胸腔堵得似喘不过气来。
金月从未见强势好胜的主人说出这样丧气的话,露出这样颓然的姿态。更没想过魏氏居然说出要让出主母之位的话来。心下着急,更有些担心,脱口而出道:“夫人说的玩笑话,这闵家主母岂是谁人相当便能当的!夫人是名将之后,大家闺秀,怎可和那些只会一味取悦惑主的小家子相提并论,白白自降了身份。”
魏氏缓缓睁开眼睛,抬抬手示意金月不要再说了:“也不过是说说罢了。一如侯门深似海,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数吧。就当是为了青川和灵儿,我也会将这当家主母做下去,还得做到让任何人挑不出错处。早些去睡吧,老爷的寿辰马上就快到了,满朝文武都会来贺,明日开始,要提前做准备了。”
金月应了一声,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不敢再多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
夜,彻底安静了下来。
翌日清晨,月华和月秀早早吩咐厨房按闵怀礼往日的喜好做了早点,来叫的时候元氏刚好帮闵怀礼穿戴整齐。两人刚洗漱完,春凝也带着闵柔过来了。
闵柔规规矩矩地朝两人行了礼,才对元氏抱怨:“娘亲,春凝说父亲来的时候,是一定要早起问安的,可是柔儿想多睡会儿,娘亲求求爹爹,以后少来可好?”
这话,其实是闵柔故意表现出的幼稚。只有这样,才说明她无什么心思,人畜无害,可以让观望的人放心。
一番孩子气的话惹得元氏屋里的女婢全都小声笑了出来。真真是孩子不懂事,其他两房哪个不是盼着二爷多去几次,这丫头居然这样口无遮拦。
元氏闻言,脸又不自觉地有些微红:“柔儿不喜欢,娘亲就不让爹爹来了。”
闵怀礼哈哈一笑,一把抱起闵柔,宠溺地拿胡子扎了一下闵柔的下巴:“柔儿讨厌爹,娘亲也不要爹了,我该有多伤心啊!柔儿不爱早起,爹爹便准你不许请安,柔儿千万不要让娘亲不理爹啊!不然爹就天天拿胡子扎柔儿了。”
元氏脸又更红了些,嗔怪道:“二爷又胡开玩笑!也不怕惹人笑话。”闵怀礼也不介意,一手抱着闵柔,一手拉着元氏便往侧屋用早膳去了。
席间闵怀礼又问了元氏闵柔落水当日,元氏赶过去的情形,想再理一理思路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这件事情是一定要查下去的,否则就是隐患。闵怀礼不允许自己身边有这样的危险存在,尤其甚至威胁到家族妻女。如果实在不行,他只能如实告诉父亲,让他老人家派人暗中追查了。
元氏见闵怀礼神色严肃,又将当日的情形回想了一遍,细细说给闵怀礼听了。
闵柔见状,知道闵怀礼应该是还没有什么头绪。其实昨天乍见尸体,闵柔就知道,凶手绝对是冲着闵家来的。
不是寻仇,不是报复,而反而是像一种警告和示威。闵柔心里早有猜想,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只能想办法给一些暗示,把闵怀礼往这个方向引一引。
想到这里,闵柔放下了手里的荷花糕,一本正经地说:“说到当日的事情,柔儿觉得实在对不住林嬷嬷呢,柔儿并没有死,却害的林嬷嬷白白送了一条命,真觉得对不住林嬷嬷的家里人。希望他们不要太生柔儿的气,甚至迁怒闵府才好。”说罢,小小的人儿认真地叹了口气。
元氏见闵柔心思如此善良乖巧,心里不禁一阵欣慰,抚了抚闵柔的头,安慰道:“柔儿放心,不会的,你父亲已经厚葬了林嬷嬷,也安抚了她家里人了。不必多想,多吃些吧。”
闵柔带了点头,又拿起刚刚放下的荷花糕认真地吃了起来,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留意闵怀礼的神色。
果然,闵怀礼凝神了一下,又吃了几口,便起身说要到了上朝的时间,匆匆走了。
见话已到位,闵柔会心一笑。
用完早膳,母女二人便一起往魏氏屋里头走,准备去问早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