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又坐着闲话了一阵,元氏便带着闵柔回了阮香居。
翌日,日头才刚刚冒了出来,府里便有人来人往忙碌的声音。
“这边灯笼,再悬高一点,左右不齐!”
“青宁,带人将正屋的那副寒梅弄春图换下来,去库里取咱们屋那幅不老松悬上!”
“院子再清扫一遍,动作都麻利点儿,快点快点……”
闵柔懒懒地翻了个身,皱了皱眉,喊春凝道:“怎么一大早就这样吵……”
春凝正带着粗使丫头,端了净脸的青铜脸盆进屋,听见闵柔翻身嘀咕,笑道:“回二小姐,是周管事带了丫鬟婆子们将院里再整理一遍呢,一大早便忙开了。您赶紧起身吧,二姨娘吩咐了今日去正屋一齐用早膳,明日就是老爷寿辰了,二小姐也该准备一下。”
闵柔闻言,才惊觉大事在即。急忙坐起来掀开了丝被,春凝忙过去收起幔帐,伺候闵柔更衣洗漱。
闵柔挑了件湖水蓝绣栀子花百褶如意月裙,双平髻上又配了根牙雕碎花镶蓝宝石的簪子,耳钉选了渐变白蓝明珠,衬得整个人水灵欲滴,娇俏可人。
伺候着的春凝俯身最后拉了拉衣服上的浅纹,再看着自家主子如白玉般无瑕的肌肤,像看一枝淅沥春雨之后还带着芬芳的荷花朵儿。只差了一点时间,这花骨朵便要娇而不妖,华而不傲,绽放得美不胜收,淋漓尽致了。
闵柔并未察觉春凝的赞叹。只一心赶着去元氏那里用膳。
一开门,阳光倾泻般涌进屋里。
春凝在前,北斗在后。闵柔住在西屋,穿过阮香居不大的院落,往北便是元氏的正屋。
周管事正站在院子中间指挥若定,对着忙碌的仆从们下达指令,见闵柔过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二小姐。”
闵柔颔了颔首,浅笑了一下算作回应。
已年过半百的周管事却看得直怔愣。虽说早已见过,但小娘子长得……可真是水灵灵的标致。
下人们都说二爷三房姬妾,正室果敢泼辣出身高贵,三房家财万贯富庶丰饶,唯有二房元氏,虽出身不高小门小户,但温婉貌美,心思缜密九曲玲珑,反而最为得宠。如今看来,这养在外院刚回来的丫头倒是真随了元氏。单说相貌,将来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柔儿,明日你祖父大寿,可想好备什么寿礼了?所说重嫡轻庶,但二爷这房子嗣稍显单薄,该有的准备还是马虎不得的。”
用完早膳,元氏净了口,接过月华托过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轻声问道。
闵柔偏过头,想了想,不知如何作答。
以前在将军府,祖父是英勇杀敌战死沙场的护疆名将,自己出生时祖父早就过身了。父亲的寿辰,也都是母亲备了寿礼,自己直接奉上的。左不过就是些珠宝玩物。无论她送什么,贵为唯一嫡女,又一向得父母疼爱,又有哪个庶女庶子敢送了比她还好的东西。自己何时为这些发过愁。
唉,原来以为不过身份而已,却没想到差别这样大。
元氏见闵柔神情落寞,以为小娘子心里茫然,笑了笑,安慰道:“你毕竟还小,不过图个意图,闵静既然写了字,柔儿临摹幅画也是好的。”
既不会过于隆重,也不会失了礼数。
闵柔却不以为然。前世父亲肃天行说过,书画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性态度,是藏也藏不住的。这种方式太危险,于肃念儿来说,吟诗作赋写词书画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于闵柔来说,稍有不慎便会过于招摇。
闵柔不想冒这个险,况且又无意与谁争个高下。但如果智取不行,剩下的…似乎只有动手了。
闵柔若有所思。
元氏见小丫头垂着头不说话,也不打扰,托了盏花茶,一口一口抿的细致又好看。
闵柔心细如尘又知分寸,元氏看的明白,自然放心。
须臾,闵柔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水盈盈的双眸满是笑意,站起来冲元氏半福了一下,有些兴奋地道:“娘亲,柔儿有主意了!我先下去准备了,柔儿告退。”
元氏微笑着颔了颔首。
良人白首,君良子孝。所谓现世安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似乎自从闵柔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天平便开始向自己倾斜了。元氏心里有千万的感恩,最后都化作了一汪慈爱的目光,全心全意地落在了闵柔的身上。
看着爱女欢喜地出门,元氏心里一暖。
轻轻地放下了白釉茶盏,却没来由地骤然一阵反胃。元氏变了脸色,忙用绸帕掩了嘴角,强压下不适。刚觉好一些,胃里又一阵翻涌来势汹汹,姣好的面容憋得泛红。月华见状,忙端了唾壶过来,替元氏抚背。
月秀急的声音都变了调:“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元氏净了口,冲月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心里无端忐忑,有些难以置信,也夹杂着些莫名的恐惧。
难道真的……
一旁的月华却沉了声音,将手中的唾壶递给一旁的粗使丫头,道:“二姨娘,最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您看是否请府里的家医过来诊个脉……是不是,总该确认一下才是。”
月秀向来比月华短虑一些,有些茫然道:“是什么呀?”
月华瞪了一眼,示意月秀别多言,月秀立即垂了头,抿了抿嘴角,没再说话。
如果是真的,元氏反倒有些慌了。
兴亡祸福,物极必反。自己如今已经很知足了,又哪里敢奢求更多。
于是冲月华摆了摆手,淡淡道:“一切等老爷寿宴后再说吧,先不要声张。”
月华和月秀点了点头,都默契地不再多言。
而这厢的闵柔毫不知情,正和春凝北斗往阮香居的小厨房去了。
春凝跟在快步走着的闵柔后面,急的直流汗,“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告诉奴婢,自然有人去做,没人敢不按您的要求来,您…您等等……厨房这样的地方,不是您该去的呀…”
“小姐,您就别去了吧,这要是让二姨娘知道了,要责备奴婢们办事不力了…”北斗也亦步亦趋紧跟着,语带哀求。
闵柔无奈地停住,转了身,两个人险险地来了个急刹,差点撞到闵柔身上。于是垂了头,更加惴惴不安。
“是我执意要去,与你们何干。这件事我不想假手于人。”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们帮我去帮我找些新鲜的芹菜,西红柿,雁来红,胡萝卜,都拿一些来。一会儿我想到什么了,再叫你们就是了。”
闵柔狡黠一笑,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剩下春凝和北斗面面相觑,听见厨房内传来阵阵翻盆倒碗的声音。默了默,春凝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吩咐北斗:“你去跟着小姐,看着点儿,我去找东西,可千万看好了别出了什么幺蛾子。”
北斗认真地点了点头。照春凝的话做,总不会有什么大错。
好在小姐要的都是些时令蔬菜,去粮库直接拿就是了。两人一个跟着步入了厨房,一个脚下生风地往粮库跑。
时节已经快要步入仲夏,草木繁盛,蝉鸣啁啾。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就要轰轰烈烈地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