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有些怒其不争,好在屋里并无旁人,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都退下去了。这些话要是被别人听了去,只怕要闹了笑话。韩氏存了这样的心思,元氏不能不开口指点。世家女眷间的交流应酬从来都是跟着前庭男人们的动向而来的,若是两家当家男人互为心腹,后院的女人们自然也走得近些。
韩氏若是为了这个想方设法有意接近沈肃两家女眷,甚至说错了什么话落人口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元氏想了想,开口道:“好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闵家固然声势显赫,终究嫡庶有别。咱们又出身商贾,只怕轻易入不了世族的眼。况且我们在府中也算得上是锦衣玉食了,但过得舒心与否,也未必就与权贵相当。将来柔儿定亲,我只求她一生平安顺遂,不要受了夫家的气就好。”
嘴上说的是闵柔,还顺带提了自己,却是隐晦地提醒韩氏。人贵有自知之明,元氏纵然心里嗤之以鼻,但两人同为姨娘关系本就微妙,不想讲话讲的太明了伤了彼此和气。
正在书房看闵静写字的闵柔隐约听见元氏的话,心里不禁涌起股股暖意。若这天下还有什么情义是值得全心全意地相信的,怕就剩这舐犊之情了。
韩氏却不在意地一笑,“姐姐说的也有理,不过即为人母,试一试也无可厚非。”说罢,颇有闲情逸致地呷了口茶。
韩氏乃康平韩家嫡女,韩家世代做药材生意,商贾之家向来不缺金银,更何况韩家的药材生意已经南抵汴州,北至蒙沅,遍布桓朝全国,富庶之度怕只有百年的世家贵族和皇家可以一较上下,也算是全国翘楚了。
这也就是韩氏一无过人之姿,二无玲珑之心,也能入了闵家的眼,在闵府安稳度日的原因。
桓朝重文轻商,即便家财万贯,没有功名傍身,更无清贵门楣,韩氏一门始终无法在桓朝上流氏族立足。这也是韩家愿意将嫡女嫁入世族闵家,并且甘做妾室的原因——终于能与世族占了亲带了故。
韩氏不禁想到前两日哥哥来的那封信——已经有了闵家做跳板,无论如何要将静儿设法嫁作世家宗妇。而最好的选择,就是肃家和沈家了。如此一来,娘家韩氏一族如虎添翼。人性所向不过名利,韩家不缺利,剩下也就一个“名”字。
商家素来只知道以物易物,以为以钱易权也大抵如此,却不懂朝廷之上波诡云谲,瞬息万变,很多事情绝非眼前所见那样简单。
元氏不知道韩氏的小心思,却知道肃、沈两家是闵府绝不可亲近的。这会儿见韩氏并未理会自己的意思,心里不禁有些着急。
说的太隐晦了!韩氏竟未听出弦外之音。
元氏拿帕子轻掩樱唇,淡淡咳了一声,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悬着的前朝名画上,预备将话说得更明了一些。
“妹妹可知道,桓朝重嫡庶尊卑,这几家的公子是何等身份,可千万不要轻视了。若是弄巧成拙,不仅有碍静儿名声,更会失了闵家脸面。更何况我们几家同为皇上肱骨之臣,更牵扯到前庭,还是三思为好。如果妹妹实在是有什么想法,也大可以请示了二爷,再做决断。”
说道找个份上,韩氏即是再蠢,也听得出话中有话。
主持中馈的二夫人雷令风行,元氏聪慧灵敏,韩氏也知道若论心智,是远远比不上这两位的,这会儿虽不能完全解元氏话中的意思,但却听出来元氏是反对的。
于是尴尬地笑一笑,轻轻拂了下手中的绸帕,装作毫不在意:“哎呀姐姐你看,我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这样大的事情又怎么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能做主的,怪我多嘴了,这没把姐姐当外人,说起话来都乱了分寸。”
元氏也乐于给韩氏一个台阶下,并不想咄咄逼人,也就跟着浅笑了下:“妹妹天性爽直,也是好事。”
书房内的闵柔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略有些走神。
原来所谓姻亲,并不似想象的那样简单。
权和利弊,处心积虑,趋吉避凶,甚至与朝堂之上的一念生死都息息相关。多可怕。
闵柔没来由地又想起来周恒元居高临下,站在肃府大堂,对着定北大将军肃行知倨傲地睥睨着。那神情,现在想来,分外刺眼。
原先只以为他贵为太子,少年得志,难免眼高于顶。
呵,只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闵静纤细宛若青葱的小手拿着张宣纸在闵柔眼前晃了晃,闵柔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快帮我看看这张如何?”闵静兴高采烈地拿着张墨汁还未完全干透的字,两只手提着展开在闵柔面前。秀气的小楷缓和阴柔,端正地写着“露滋三秀草,云护九如松”。
闵柔点了点头,字体清新,虽然略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但毕竟出自女儿家之手,也属正常。
况且,闵柔根本不打算实话实说。她是真心待闵静如姐姐,但那也是建立在没有利益纷争,尚且可以自保的基础之上。可现在并不清楚她们母女是否有意试探,她就不能再心不设防了。
人心叵测,经历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她不得不谋定后动,三思而行。
“真的吗?”闵静见闵柔点头首肯,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一些,两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多了些明媚。
母亲说这次祖父大寿非同小可,一定要仔细这些。闵静不知道年年都过的寿辰为何这次如此紧张,但已经十二岁的小丫头,已经可以敏感地察觉到一些事情了。
她不想让母亲担心,更不想给三房丢脸。
闵柔又重重地点点头:“姐姐的字字体清新,婉约柔和,祖父一定会喜欢的。”
闵柔却不好意思地笑笑:“柔儿你别哄我了,我在你书房见过你的字,比我的可是好了不止半点呢!”
闵柔讶然,
很是有些吃惊。
闵静见状,掩了嘴轻笑,又凑到闵柔跟前压低声音道:“你忘记啦,那日我们一起出城,你昏了过去,我在你屋里守到傍晚才回去的。在书房看到你的习作,绵里裹铁,圆浑流畅,可是自叹弗如呢。”
怪不得会等自己来评价。闵柔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大意了。
原来是已然见过。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只好装作不在意地笑笑:“父亲教了几日,便写来练手的,姐姐太抬举我了。”
闵静将字仔细收好,拉过闵柔的手,笑道:“好啦,自家姐妹就不要客气了,走,我们去看看晚膳好了没有。”
(这些日子忙着考驾照,更的稍微有点慢了,实在抱歉!等过段时间闲下来一定补上。寿宴在即,各位男主角马上就要出场啦!大家多投点推荐收藏啥的,给点动力吧~谢谢谢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