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拜结束,踏上归程。闵柔握着求来的护身符,倚在轿中的软枕上走神。
脑海里不禁又想起北川眼神闪烁,不自然的神情。
不晓得北斗和他说了什么,在山门相送的时候,这个瘦削却有力的十五岁少年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梗,舌头打着结,磕磕巴巴地跟自己道了歉。
哪还有之前又臭又硬的样子。无法想象就这样一个紧张的时候也会脸红的少年,居然有那样惊心动魄的过去。
闵柔反倒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微微点点头。她自然知道他是存心,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已经可以尽释前嫌了。
真是奇怪的人。
闵柔摇了摇头,将护身符仔细用一方藕色杭绸帕子包好,交给春凝放进木案上一个沉香木镶螺钿匣子里收了起来。
北斗也是松了口气。哥哥是个从不服软的人,儿时每逢母亲不在,父亲一个不舒坦便对他们两兄妹拳脚相向,哥哥向来是把自己挡在怀里,怎么打都从来不吭声的。没有哭喊,没有眼泪,更不会求饶。明明知道这样只会激得吴文下手更狠,也从不低头。
正是这样,北斗有很多时候越来越像哥哥北川。
而现在,哥哥居然破天荒地道了歉,说明是真的没事了。
北斗也就放心了。想到这,嘴角不禁微微露出浅笑。打着扇儿的动作都多了几分温柔。
春凝眼尾余光扫了扫北斗,心里了然。
回程轻车熟路,比来时快了许多。
约莫申时,轿子已经稳稳停在了闵府大院前。进门,穿过垂花门和长长的抄手游廊,再拐进西跨院。一进院门便见到闵静穿了件清水蓝绣桃红连珠纹的杭绸襦裙,带着景秀站在韩氏的来怡阁拱门前张望着,见闵柔进了院子,忙穿过游廊过来。
闵柔迎了上去,叫道:“静姐姐。”
“你可回来了!”闵静上前执了闵柔的手,略有些着急,“快到我屋子里,我有事要与你商议。”
“我刚回来,怕母亲担心,若不是急事,等我先回屋见过了母亲,再来找你可好?”闵柔顾着回阮香居报平安,才刚说完,闵静便说道:“不用回去了,二姨娘也在来怡阁,这会儿正和我母亲在喝茶呢!我们一起过去就是了。”
说着便拉过闵柔往来怡阁走。这样匆匆,倒让闵柔生了些孤疑。
进了屋子,便见元氏和韩氏分坐在耳房的矮塌两边,木案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点,正在吃着茶聊天。
闵柔对三姨娘行了礼,和闵静在矮塌前的绣墩上坐下。
元氏看闵柔略有些疲倦,关心地道:“路程有些远,是不是累了?”
闵柔微微摇了摇头,浅笑道:“母亲放心,柔儿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那就好。”元氏颔了颔首,又接着说道:“后日就是你祖父的寿辰了,忙了这些日子,府里该准备的都已经差不多了。也怪我这些日子忙忘了,竟忘了提醒你准备寿礼。”
韩氏放下手里的茶盏,看了一眼闵静,微微笑道:“各房的寿礼是过了暮春就开始备着的,后辈们的寿礼左不过是走个形式,写个字临摹幅,图个意头。静儿今日一大早便说要找柔儿商议着挑幅字呢,没想到柔儿去了念恩堂。”
听韩氏这样一说,闵柔也知道了闵静拉自己来的意图了。于是偏头看了看闵静,果然见闵静正望着韩氏,眼底有热切的请求。
韩氏无奈地笑笑,道:“静儿等了一天这是等不及了,也罢,你们就去书房吧!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姐姐和柔儿就留下在来怡阁用晚膳可好?柔儿爱吃什么,我吩咐小厨房给你做。”
元氏不愿叨扰,但闵静等了一天,若是拒绝的确说不过去,只怕如果心眼小点,还以为是故意隔了心不愿和来怡阁亲近。柔儿回来不久,能和静儿走的近些,姐妹之谊深厚,也不是坏事。这样想着,便笑了笑,道:“那就要麻烦妹妹了。柔儿向来不挑,随意备些就可以了。”
韩氏脸上的笑意又明显了一些,忙叫房里的大丫头去通知小厨房。
闵静得了韩氏的准许,拉着闵柔的手便穿过主屋,进了主屋右边的耳房。书房和闵柔的那间布置得大抵相当,书案上的宣纸铺就的整整齐齐,用雕丝竹的汉白玉镇纸压着。
闵静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先前写了几幅,但拿不定注意选哪幅,柔儿你忙我看看,要是不合适我就再写几张。”
闵柔心里却有些诧异。虽说元氏对外都说先前教过自己认字,算不得目不识丁,但也未好到可以帮闵静指点书法的地步,自己以前只是个痴儿,况且还比她小了两岁,闵静是从小习字作画的,凭什么要让自己来帮忙挑选呢?
只真的有意交流,还是母女俩的试探?闵柔看着闵静翻着宣纸的背影,心绪突然就有些复杂。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东间耳室韩氏和魏氏的谈话便零零星星地传了过来。
“寿礼倒还在其次,我真是没想到,夫人会让柔儿在宴席上表演。”韩氏颇有些喜形于色,又突然想到闵柔受了罚,失了这次机会,自己没由头地说了这样一句或者惹得元氏心里不快,
又忙转了话头,压低了声音往元氏身边去了一些:“姐姐可知道,这次有哪几家的公子要来吗?”
元氏抿了口茶,语气平淡:“宴席名单都是夫人和大房拟定的,我自然是不知的。难道妹妹探了些口风?”
韩氏有些得意道:“有心打听,也是能问出来的。”顿了顿,等元氏接着问,可元氏好像毫不在意,并没有接话的意思,于是有些讪然,只好自顾自地接着道:“三阿哥是皇上交代过来的,此外还有沈府嫡长子沈默郎君,肃府嫡长子肃远知,刑部尚书谢道勤的嫡子谢郁!”
这几位郎君都是韩氏知道年龄和闵静相当的,随便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闵静如今也已经过了十二岁寿辰,定亲已经就是眼前的事情了。虽说世家女的婚配向来是由不得自己做主,但倘若有哪家贵公子看上了静儿前来求亲,那也可以多些选择。
这几个公子个个一表人才,家世也都是一等一的,放眼整个康平城只怕再找不出更优秀的来了。自己就这一个女儿,要是嫁得好,以后自己在府里腰板都能硬些,也不会像现在,人人都知道三房不受宠。
元氏自然知道韩氏的意思。笑了笑,道:“妹妹打听的倒是清楚,莫非有什么打算?”
韩氏也不否认,拧着手中的杭绸白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姐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直来直去向来藏不住话,如今静儿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我就留意了一下。”
元氏心里一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如此说来,妹妹觉得哪个合适呢?”
韩氏浅笑道:“若说富贵,自然是皇家阿哥。但恐怕静儿无福高攀。我倒是听闻,沈家这位沈公子才貌双全,长得更是温润如玉。七岁便能吟诗作赋。十二岁其父将皇上殿试考题当做平常习作拿给他,竟洋洋洒洒写了千言文章,针砭时弊,以古论今,辩才无碍。如今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沉稳得体,康平这些世家大族的后辈里,可算得上是有口皆碑,最有名气的一个了。这样的才情,又有沈家百年家业底蕴,将来出将入相大概也不无可能吧。”
元氏心里冷哼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糊涂!三阿哥是高攀,沈家公子就不是高攀?!韩氏说的这几位郎君,说的难听些就是妄想!这几位嫡子娶妻不光是妻,更是家族宗妇。闵家固然显赫,但闵静只是区区庶女,即便是魏氏所生的嫡女,就算能嫁入皇家或作别家宗妇,也不可能和肃、沈两家扯上任何关系。
自古伴君如伴虎,为人臣子,最忌讳功高盖主。如今闵、肃、沈三家已达巅峰状态,之所以能安稳求存,不过是因为三足鼎立互相牵制,不会动摇皇权根基。如果三家其中两家联姻,势必会是权利倾斜,意义非同小可。哪怕只是其中两家走的太近,若有人别有用心地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都会有危险,更何况是联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元氏一个常年生活在闵府后院不谙朝政的人,略一思索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为什么韩氏竟如此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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