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见这位夫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拿眼睨着自己问话,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嗫嚅道:“我…我……”
魏氏蹙着的眉头又紧了些。衣着如此素简,见了人畏畏缩缩也不懂行礼问安,这样突兀的生面孔突然出现在闵家后院,她居然不知道。
闵柔见状,往前站了一站,答道:“这是父亲新指给我的丫头,叫吴北斗。北斗,快见过二夫人。”说完冲北斗使了个眼色。
吴北斗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穿金戴银的妇人是二爷正妻,连忙行了个礼,“二夫人好。”
魏氏冷哼了一声。目光微寒。以前再怎样别扭,也不过是妇人间拈酸吃醋罢了。如今元氏的女儿没有死成,竟然还莫名其妙地恢复了智力,眼见这女娃长得粉雕玉琢,和元氏那狐媚子越来越像,惹得二爷偏心疼爱,得了空就往元氏屋里跑。昨天又是歇在元氏屋里的,魏氏已经颇有不平。如今后院新进了女婢,居然连知会她一声都略过了!
未免太不将她放在眼里。
魏氏面色沉了下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金月金福,东西呢?”魏氏冷声道。
两位贴身丫头得了命令,手执托盘,一人一个交给了站在一边的教习舞蹈的老师。魏氏点点头,使了个眼色,金月和金福了然,取下托盘上的舞衣,缓缓打开。
所有的丫头,包括闵柔和闵静,甚至两位见多识广,出自宫廷教坊司的舞蹈师傅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口气。
烟粉色绣白芍团纹水袖曳地舞衣,水袖和裙尾逶迤垂了一地,用银线穿制了黄豆大小颗颗均匀的南珠点缀其中,在窗口透进的光线中折射出璀璨的色彩,美得炫目。而另一件虽同样是轻柔的罗纱质地,颜色也相当,但短了许多,也并没有南珠镶嵌,看上去要逊色得多,完全没有那一件夺目。
领舞与伴舞,区别的相当明显。
魏氏嘴角扯出一抹不着痕迹的笑:“这是你二人的舞衣,我差工匠赶制了好些日子,今天刚完工就给你们送过来了。你们千万收好,可别出了差错。”
闵柔和闵静点点头,乖乖应了,让北斗和景秀各自收下。
北斗接过舞衣,只觉得这辈子都还未见过这样还看的衣服。以后常在闵府,可是能开眼了。心里这样想着开心,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魏氏冷哼了一声,对北斗喝到:“慢着!”
北斗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手里的托盘差点就滑落了下去。
魏氏知道,闵柔是二房独女,又新进府,如今正得二爷宠爱,自己拿她没办法,再者若是苛待了她,也有悖于自己人前一贯谦和慈爱的样子。
可如今新进了丫头,二爷都可以全然不告知自己,她若是视之不理放任下去,将来谁还会将她放在眼里!有些火气,是不得不发,是发给别人看的。她今天就是要做给二爷看看,给所有人看看,她既然是当家主母,就该有应有的尊重和威信!
如此,也可灭一灭二房威风。
魏氏冷笑道:“什么时候府里会收这样粗鄙的丫头,我竟然不知道,后院进人,哪一个不是我知根知底的,如今混进了这样的丫头,还堂而皇之站在我面前,岂非当我是睁眼瞎吗?”说道最后,语气陡然升高,已经是满含怒气。
闵柔见状,暗叫了声不好,还未来得及开口,魏氏便喊道:“金月金福,把这劣奴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扔出闵府!”
北斗一听,这进府还不到两三个时辰,就要挨顿板子赶出去,一下子不知所措慌了神,只好转头焦急看着闵柔。
闵柔知道,魏氏并非有意针对北斗。这几日明里暗里,绵里藏针,闵柔就知道魏氏绝非善类。
但是眼下自己只是个孩子,魏氏又是长辈,自己不能直接冲撞,该这样迂回?闵柔脑海里电光火石,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那边金月和金福已经一把抢过北斗手里的托盘交给春凝,把北斗像拎小鸡一样提出去了。
这下闵柔真的慌了神,想让春凝出去叫父亲和母亲,这边魏氏和一帮丫头又看的紧。“大娘,北斗真的是父亲早上刚带进府的,父亲说您这两日忙着祖父寿宴,怕您为这些小事分心烦神,才没有说,或者您差人去问一下也是好的,这样平白打了北斗,实在冤了!”
魏氏何尝不知道差人去一问便知,但她不想问。她就是要让二爷知道,让二房知道,自己是因什么不高兴了。于是淡淡开口:“你还是个孩子,就不要管这些事情了,只管练好你的舞便是。”
金月和金福跟着魏氏,向来是训惯了人的,手脚麻利的很,外面已经隐约传来闷闷的竹板落在身上的声音,却听不见北斗一句哭喊和求饶。
闵柔急的没了方向,知道魏氏是铁了心了,转眼看了一眼屋内,除了她和春凝,人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连向来寡言的闵静都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了。
是啊,一个新来的丫头而已,谁在意她的死活。可是闵柔刚刚还答应过不让任何人欺负北斗。言犹在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要失信吗?上一世加这一世,闵柔从没有这样无能为力过,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人微言轻。
闵柔心一横,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实在救不得,那就同甘共苦,也总好过失信于北斗让她寒心。于是抬头看了看魏氏,一字一顿:“好,大娘要打,就和我一起打吧!北斗是我的人,夫人信不过她,就是不信我。柔儿也该打!”
魏氏倒是没想到闵柔如此袒护这个女婢,但她也不至于没了分寸真的打闵柔,于是也不答话,往屋中间那张红木釉漆镶祖母绿宝石的太师椅上坐着,当没有听到闵柔的话。
闵柔见魏氏打了自己的人,还这样云淡风轻,心里的火气瞬时间就上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侧身对春凝耳语道:“待会儿乱起来,记得趁乱跑出去通知父亲和母亲!”春凝听完还未回神,闵柔便拿过春凝手里的舞衣,一把用尽全力撕成了两半,扔在地上,愤恨道:“大娘,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打我的人!”
魏氏见状,一下子从太师椅上跳坐起来,指着闵柔冷声道:“反了天了!你当我真的不敢打你吗?!来人!”
本没有理由伤她,居然自己找了理由也要往枪口上撞,魏氏只觉得可气又可笑。真是反了,连个小丫头都敢这样忤逆她,二房可真是教的好的很啊!
几个丫头立马就要架了闵柔出去,闵静和两位老师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赶忙求情,春凝见状,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又想到刚刚闵柔说的话,赶紧找了机会跑出去。
闵怀礼和元氏赶到的时候,闵柔和北斗已经一人挨了二十大板,被打的晕头转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