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瑶光拍了几张自己喜欢也很适合男性使用的家具,温伯驹每次都回复得很快,没有反对,欣然接受。从商场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外面已经没有刚进来那会儿热,但依旧闷热难耐,街上行人却比刚出来时多了一些,许是临近傍晚时分。突然,兜里的手机响了,提示有微信。她点开温伯驹发来的语音,陈崇眼尖的将脑袋凑过去,“家具都订好了,明天就送到。时间刚好,你们现在过来?”
“啧啧,这行动力,果然是明星范儿啊……”陈崇挑眉看她,“你们怎么认识的?按情况来看,那天晚上你们也没打招呼啊?我靠!难道你两个暗度陈仓,在我面前演戏呢?难怪难怪……人家拒绝时你一气之下就走了,我还说呢,你咋就跟不熟的邻居置气呢。”
陈崇满脸都是“我受伤了,被你们欺瞒得好苦”的模样,对瑶光勾肩搭背的,一路走一边拿起刚抢过她的手机按下微信语音,说:“我们现在就过来,多做点好吃的啊,我胃口可是很大的!”
瑶光气得想去抢,人家早就眼疾手快的将微信发了出去。她瞪人一眼,踩一下脚背,在对方呲牙咧嘴嚷着痛的当下抢过手机,想删也来不及了……无语看了微信一眼,也没回复,索性就这样了。
俩兄妹打车到这栋新建的公寓时,瑶光还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陈崇也有点印象,“这儿是我的童年回忆啊……好好的一个公园就这么被拆了,想当年哥哥我被你强逼着脱光光跳水池去游泳的时光还历历在目呐……”
这人真是不嫌话多。
电梯到一楼,不少人出来,陈崇还在说话,她用手肘顶了一下人的胸膛,哼笑着走进去,还想吓吓他不让人进来,这么一打一闹就到了15楼。不得不说,这儿的公寓建得真心高档,一出电梯,只有左右两边紧闭的大门,似乎每一层楼都只有两家住户,而且楼下的安保非常严,刚才进来时在门口按了他的楼层键和人对视了视频电话后保安才通行的。
15-1。
陈崇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热情和自来熟。
他按下门铃时,徐瑶光还在纠结俩人过来怎么都没买一些水果或者送礼的东西呢?这样空手去会不会不太礼貌?莫名就紧张起来……
有人的脚步声靠近,门打开,不是温伯驹。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身高就要比上瑶光,眼睛很大,头发金白色,皮肤白皙,活脱脱就是东方和欧洲结合的长相。
好可爱……好……斯文。
和他有点像。
瑶光不想进去了。
男孩子看他们一眼,可爱的眼睛突然放光,对着屋里的人说了一句“uncle他们来了”,然后越过身高183的陈崇,伸手抓住瑶光的右手,笑眯眯的看着人,没说话。另外俩人有些稀里糊涂,还没反应过来,小男孩就拉着她进了屋,蹲下身,将本就放好的女士拖鞋又摆了摆,端正的放在她的脚边,仰起头看她,“Aunt,换鞋。”
瑶光有些傻了,他刚才叫的uncle是温伯驹吗?这个看似有外国血统的孩子,普通话倒是挺好的,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完全没有国外人说中文的那种别扭劲儿。
“艾伦。”瑶光还没换鞋子,温伯驹已经从楼上下来。蹲在她面前的小男孩没起身跑过去,只是回头看他一眼,因为笑意很深,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很可爱很纯真的模样。她似乎看到温伯驹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还有她身后同样有些反应不及的陈崇。
“欢迎你们来,艾伦刚从新西兰回来,有点热情。”他弯腰拍了拍艾伦的脑袋,神色满满的都是宠溺。
陈崇哈哈笑了两下,“这孩子看着很可爱啊,混血儿?”
“是的。”他说,“他父亲是意大利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瑶光觉得他说这句话时有意无意瞥了自己一眼,眼底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原来,不是他的孩子。难道是媒体的情报错误?
瑶光疑惑的同时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多了几分喜悦。
陈崇原本就像个小孩子,一进屋就跟艾伦玩得特别起劲,奈何艾伦不太爱和他粘在一起,动不动就从一楼的一间屋子里搬出自己的玩具和书本给瑶光看,满满的期待她的喜欢和夸赞。温伯驹在厨房做饭,她一点也不意外,这人年轻时就已经很会做饭了,当年还曾说过要亲手做一顿饭菜给她吃,可没等到允诺,人就离开了中国。
“aunt,你看你看,这个是我在新西兰读书时,老师教我们做的。”艾伦从一大堆书本中抽出一张收工纸,那是中国的剪纸画。
不知是不是遗传父亲,他才十岁,身高就比国内一般的孩子高了很多,足足要和瑶光齐平了,陈崇还特意嘲笑了一番,艾伦似乎很喜欢她,不屑地翻个白眼,开始和他争辩。
瑶光的心思都在厨房里忙碌那人的身上,她总觉得这样不行,不能因为他在就不把别的人放在眼里。她尽量将思绪都抽出来,专注和陈崇、艾伦一起玩飞行棋。艾伦不会中国的游戏,这盘飞行棋是吴希君送他的,原本想让温伯驹亲自教他,奈何人太忙,这件事就这么耽搁了几天。直到瑶光和陈崇过来,他才抱着盒子跑出来,让她教他玩儿。三个人跟个孩子一样,齐齐盘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各自想着丢骰子丢到最大的数字,争取第一个抵达终点。
傍晚的夕阳已经落到半山腰,六点的时针指向刚好整点,大摆钟发出整点的声响,在厨房忙碌的人突然手一顿,在抽油烟机的噪音中,细细地听出客厅里发出欢乐的笑声,久久回荡不惜。他突然就将手撑在料理台边沿,眼睛盯着水池里的蔬菜,兀自笑了起来。
许是多年不玩,玩了几局下来,瑶光就有些受不住了,趁着刚结束一局,起身去洗手间,艾伦跟在她身后,笑眯眯的样子。她有些奇怪,陈崇已经笑得乐不可支,趴在沙发上看着俩人。
“艾伦?”瑶光无奈,“我去洗手间,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时,听到客厅声响的温伯驹,拉开厨房的磨砂玻璃,看了看陈崇,又看向离得最近、背对着自己的艾伦,还有无奈的徐瑶光。
“艾伦。”他叫他。
艾伦回头看他一眼,平淡无神,复又回头盯着瑶光,笑眯眯的,没说话。
徐瑶光几乎以为这个孩子傻了。
“艾伦。”温伯驹彻底从厨房里走出来,“不可以这样。”他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严厉,让瑶光有些不适应。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子说话……
艾伦似乎知道有些不对,低着头没说话,瑶光突然觉得有些内疚,伸手想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伸到半空的手因为温伯驹递来的视线而停止,她讪讪的想收回,艾伦一手抓住她的,将她柔软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谢谢aunt的安慰。”
诶?
瑶光的脸红了一片。
温伯驹见状轻声笑了一下,这下子,她的耳根都红了。
——
温伯驹的手艺很好,一桌子的菜,在艾伦和陈崇的努力下,硬是吃得干干净净,除了一锅鸡汤还剩一半。
“温大哥做的菜太好吃了,比我妈做得还好!”他嘿嘿笑着凑近旁边的人,“我以后还可以来蹭饭吃吗?反正这两个月都在S市,离得又那么近。”
瑶光的光着脚丫在桌下踢了踢,狠狠踩着一直大脚,眼睛刚瞪向坐在对面的人,他没有一点反应,倒是正想和陈崇说话的温伯驹抬头看了过来,瑶光眨眨眼,奇怪看他,“怎……怎么了?”
“你的脚……”他刚开口说了三个字,光着脚丫踩在自己脚上的那只小脚立马弹射性的离开。
徐瑶光的脸红了一大片。
陈崇见状,想调侃两句,艾伦倒是精明的弯下腰看了看桌下几人的脚。陈崇的两只腿卷着椅子两边,uncle的正右脚伸得有些长,左脚微曲卷在椅子下,aunt的……他奇怪看了人的红脸蛋一眼,“aunt你没事吧?”你的脚都快卷到椅子后面去了……
“没……没事。”瑶光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好在温伯驹没说,转而和陈崇说起刚才的事,“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S市,工作不多,你可以随时过来。”说着想起什么,看向几乎要将脑袋垂到桌下的人,“你可以经常陪一下艾伦吗?”
瑶光不知道他在问谁,知道陈崇的脚在桌下踢了踢自己的小腿,她抬头时,三个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唯一不同的是,有个人的视线带着暖意柔和,让她右边的脸蛋连着耳根越来越红。
她没听到刚才的话,温伯驹又重复了一遍。
“……我……”瑶光不知道怎么说,若是经常过来,他在家的话,那不是很多时间都可以见到他……虽然喜欢这样,但她不想患得患失,也有些害怕,继续下去,会越陷越深。
“艾伦其实有些内向,不爱说话,他刚才看到你一直在笑,也出乎我的意料,我就在想,他应该很喜欢你。”他顿了顿,又说,“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他说完,转而对一脸期待又一脸失落的艾伦说:“艾伦,暑假我给你报个艺术班,你去学画画好不好?”
“……”艾伦嘟着嘴有些委屈,小手拉了拉瑶光的衣摆,有几分期待和祈求,“aunt……”
瑶光产生一种不答应就是残忍的罪恶感。
陈崇:“姐你就答应吧,反正在家也没事,难得这孩子这么喜欢你。”
徐瑶光在内心腹诽:是你想过来蹭饭吃吧。
其实瑶光的母亲做饭并不难吃,只是跟温伯驹的手艺比起来,还是有几分差距的。美食当前,陈崇很“理智”的选择了后者。而且,他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小男孩,反正呆在家里不是电脑游戏就是傍晚出门压马路,白天谁敢出去顶着个大太阳晒屁股?
犹豫了半天,瑶光还是点头应了下来。艾伦却欢天喜地得手舞足蹈,想跑去刚才的小屋里把自己的手风琴抱出来,好在温伯驹拦住了,不然他该连温伯驹辛苦从新西兰寄回来的架子鼓都给推了出来。
艾伦很开心,吃完饭不知又从哪里找出手柄游戏机,这是陈崇的最爱,两个乐呵呵的合作起来,和客厅的电视机连接上以后,艾伦将其中一个手柄递给瑶光,瑶光哪里会这些,除了坦克、魂斗罗、玛丽这些游戏,现在这些孩子玩得的几乎都看不懂。推迟了几下,艾伦也没再坚持,和陈崇两个人坐在地毯上,对着游戏奋战。
温伯驹洗好碗,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时,看到徐瑶光似懂非懂的盯着屏幕,两个大男孩忘我的玩着游戏,时而大笑,时而从嘴里发出一句咒骂声。艾伦从小不说脏话,这是温伯驹教育的,跟着陈崇在一起这么一会儿,也学到了不少,他听到从艾伦嘴里说出的话有些不满的蹙眉,倒也不阻止。他想,有时候这样也挺好的。
将水果盘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从中挑出一块红龙果用牙签插好,递给她,“吃水果。”
“……谢谢……”她小心翼翼接过,尽量不让自己的手指碰到他的,张嘴咬下一口,沁凉的感觉在口腔蔓延。而他也在自己身边坐下,离得那么近,一点都不远,近到都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清香味,不是香水,不是沐浴露,好像洗衣液的味道。
俩个人就这么坐着,没有一句交流。期间,温伯驹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瑶光正吃到第六块红龙果,坐在地毯上玩游戏的俩人突然扔下手柄,互相瞪一眼。
陈崇:“让你听我的走左边,你不听,这下子好了吧?就知道你年纪小不能担当大任!”
艾伦不服气:“明明是你自己自作主张改变路线,要不是你偷偷跑左边,至于这样吗?”
俩人又非常幼稚的哼了一声,各自别过头不看对方。
瑶光有些无语,都多大了……
“要吃水果吗?”她问俩人。
陈崇:“吃。”
艾伦:“要。”
赌气的俩人又同时转身,同时伸手,同时抓住果盘的一边,互相不服气的开始抢夺着。瑶光也不想去管,随着他们便好。温伯驹倒是随意坐下来,好笑地看着他们闹,“艾伦第一次这样。”
“嗯?”瑶光看他。
“他的性格太内向,学校的老师每天都会打电话跟我反映。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教他,不爱说话又不爱和人接触……今天你们过来,倒是让我出乎意料了。”
“他……他的父母……呢?”
徐瑶光,你说话能不能不要结结巴巴的,她在心里鄙视自己一番。
“去世了。”温伯驹说这话时,正偏头看向她,“八年前。”
八年前……正是他离开的时候。
“……抱歉……”瑶光内疚的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中已经被折断的牙签,复又去看正和陈崇抢水果吃的艾伦。
八年前,他才两岁啊……才开口叫妈妈爸爸的孩子……
还没想那么多,温伯驹的声音仿似从遥远的云端传来,缓缓浸入自己的耳里,她隐隐约约听到他说,“过得好吗?”
“什么?”她回头看他,不知什么意思。
然后又听到他重复了一次,“这几年,过得好吗?”
轰的一声,呼吸一滞,徐瑶光脑子空白一片,几秒后又嗡嗡作响。很久很久才听到自己接近沙哑的声音,“你……你……”断断续续,没有完整。
温伯驹看着她的反应,兀自低头笑了一下,眼底都是温和的笑意,“你很多时候都想问我是不是还记得你?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记得。”
“……”徐瑶光的眼底渐渐弥漫着浓浓的水汽,看不清晰眼前的人,只有那双温暖柔和的眼睛在心间留下深刻的记忆。
“瑶光,好久不见。”
PS:认了,认了。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