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黑暗的地道里,潮湿黏腻的感觉使昏倒着的苏华姝惊醒过来,她猛地坐起来,四下环顾,眼前一片漆黑,鼻子里充斥的全是霉臭腐烂的味道,各种奇怪的声音此起彼伏。
“爹爹?”她试着唤了一声,即便知道这只是徒劳,恐慌的感觉一瞬间攫住她的心脏,“这是哪里啊,呜呜,爹爹,姝儿好怕。”
她就这么原地坐着,巨大的恐慌使她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了,隐约间听到了什么声音,似乎是喊杀声和哭喊声。这时她才想起来,蒙古军恐怕已经杀进了苏府了,爹爹,娘亲,还有春眠……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已经离这个地道的入口不远了。苏华姝一惊,脑海里想起爹爹对她的嘱咐,咬着唇,往地道深处走去。
凉飕飕的阴冷空气让她一直不停地发抖。苏华姝看不清路,又没有套路的工具,只好靠着石壁,摸索着前进,石壁坑洼嶙峋,磨得她的手掌一阵刺疼。突然,她手里摸到了一团东西,滑不溜丢,冰冷异常。
这是什么?感觉好恶心。
忽然她脑子里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抖得筛糠似的,恰巧手里那团东西也发出了声音,咝咝作响。
惨了惨了,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她觉得小命休矣之时,这东西又自个儿溜走了,剩下苏华姝痴呆呆的还没回过神,一个劲儿地哆嗦。
她心里头奇怪得紧,这蛇怎么不咬自己?真的走了吗?不会爬到她身上哪里去了吧?
其实那蛇对她一点不感兴趣,甚至避之不及,而正是因为她腰间的那枚古玉。
她缓了缓神,也不敢继续摸着石壁走了,只能靠感觉来,碰到了什么便转个弯。就这么走了将近两个时辰,苏华姝觉得这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她大喜过望,顾不上腿脚的酸麻胀痛,一瘸一拐连带蹦着地赶上前去。
可这丝光亮眼色很奇特,带着一点昏黄,干热的气息顺着那远远的洞口吹进来,呛得她接连咳嗽了好几下。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洞口,洞口处趴着好几只沙蝎和蜥蜴,仿佛就是几具干壳。苏华姝侧着身子,跳马戏一般避开它们走到了洞口。光线过于强烈,刺得她的眼睛一阵痛,脑仁儿也跟着昏沉沉的。她不敢再往前一步,却又害怕后面的那些虫子,一时间只好捂着双眼蹲了下来。
再说薛鸣懿背着赵清婳跳进了松翎水渠,待进入闸口之后,侧面的墙壁却无缘无故升起了一道门,橘黄色的火光透过来照亮了他的脸,他看到那与背上的公主长得一样的女子举着火把站在门后。
“进来吧,得走了,蒙古军马上就会找到后宫来。”
言罢,弥鸾转了个身,不再看他们,似乎笃定了他们俩绝对会跟上来。
“没想到你们居然在堂堂大宋后宫里设了一条暗道。”薛鸣懿背着赵清婳,打量着被火光映亮的墙壁,包括这脚下踩着的径道,居然都是用青石板铺成。
弥鸾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前面引路,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暗道的那一头显出了一点光,隐约站着两个人,一动不动的。
“弥鸾?你真的把他们带来了?”一名青衣的黑发男子蹙着眉头,盯着她。
“他们可是南宋余孽,我们这儿若是救了他们乃是犯了大忌!”一旁同样青衣加身的男子捏着下巴接口道,而他束起来的长发,竟是略显鬈曲的金发。
“你说什么?”薛鸣懿一听,这人居然说他们是余孽,真是气煞人也,脸色一沉,作势就要和他拼命起来。
那金发男子的目光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不加理会,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他背上的人。
“咦?这女子好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黑发男子闻声,也将注意力放在了赵清婳的身上,仔细瞧了一会儿,惊讶不已:“真的与弥鸾容貌神似,大宋公主就长这样?”
薛鸣懿本来想反驳,他的公主殿下明明比弥鸾高贵出色多了,哼,真是一群有眼无珠的家伙,可一想想,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少说废话,现在离开吧,再赶上五六天的车程,就能抵达南疆海口了,我们必须走海路回去。”弥鸾打断他们的话,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所有人,那两个人虽面色不虞,却也噤了声,不敢多说一句话。
薛鸣懿心中震撼,这两个男子,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难缠的对手,面对弥鸾的斥责却不敢多言,令人好生奇怪。
暗道出口的不远处,停着一辆两匹马的马车,车厢大气精美,却一点不显奢侈。
坐在马车里,那个黑发男子在外面充当着车夫的角色,金发男子斜靠在马车的窗框旁,似笑非笑地盯着赵清婳。
“敢问弥鸾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天竺。”赤鸾言简意赅地应答着。
天竺?!怎么会去那里,难道他们都不是中土人士?
想到这里,薛鸣懿的视线落在对面的金发男子身上,目光诡异地将他看了个遍。
他们能在这蒙古军的重重封锁中,找到一条出路,肯定不是一般人。现如今南宋已灭,以公主殿下的身份,再留在这里恐怕没什么好事,还是跟着他们吧。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薛鸣懿大惊,因为现在还没有出南宋国土,万一公主殿下执意要回去怎么办?
他低下头来看着赵清婳微微睁开的双眼,而赵清婳却只是眼神空洞地转动了几下眼珠子,视线定格在被帘幕遮挡的车窗。
“把帘子掀起来吧,最后再看看南宋的天空。”弥鸾吩咐道,金发男子闻言一愣,依言掀开车帘,看着赵清婳脸上感激的神情。
窗外的天空,蓝得让人心旷神怡,一片片的浮云点缀着,就像母后为父皇做的苏绣。她眼睛一眨也不眨,黑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印象里最后一片风景。
“阿嚏,阿嚏,阿……”苏华姝连打了两个喷嚏才堪堪忍住,这荒凉的沙漠里头不时扬起的风沙,弄得她的鼻子一阵不舒服。
“这到底是哪里啊?好荒凉,热死我了。”
她扯了扯衣襟,左右望了望,瞬间泄了气,这里除了沙丘沙丘,还是沙丘。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逃都已经逃出来了,怎么就死在鬼地方?!
她握着拳头,朝着前方一步一步前进。漂亮的绣花鞋里全是细沙子,硌得她的脚生疼。她又不敢脱鞋子,因为这沙漠里这么热,太阳好大,沙子都晒得滚烫,她才不想把脚给烫熟了呢。
她猫着腰爬上一座很大的沙丘,刚一露头,沙丘那一头的风便吹了过来,热辣的疼。
“叮铃铃,叮铃……”一连串铃铛的声音传来,还有一些人们说话的声音。
苏华姝揉了揉进了沙子的眼睛,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地流。她瞪着揉红了的眼睛,眺望着声音的来源。
十五头骆驼慢悠悠地一列行走着,他们的背上驼了大包的货物,有几头的驼峰之间坐着人。
“商队?”
她经常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做生意,见识广博,精通许多异域的语言习俗,自然知道这丝绸之路上来往的骆驼商队,但现在是战争时期,他们怎么还在通商?
“这么说这里是漠北,或者已经到了西域,可怎么会这么快就到漠北了,难不成那条地道有古怪?”苏华姝困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向他们求助。
纠结了好久,她还是向美好生活妥协了,哪怕被这群异族人折磨,也总比在这沙漠里变成一堆白骨的好吧。
她站起身来,冲那远远的商队招呼了一声,那商队里似乎有人听到了声音,看了过来。她大喜,只上前了一步,没想到踩空了,一个跟头栽下去,圆润的滚下沙丘。沙丘坡度不算陡,但很长。她一团球一样地滚了几乎要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功德圆满,直接滚到了商队一头骆驼的脚下。然而那骆驼却被吓到了,背过身子踹了她一脚。虽然力度不大,但仍旧让已经滚得七荤八素的苏华姝差点报销,当场昏死过去。
“这,这这,这是哪里来的姑娘?”
“穿着汉人的衣服,似乎是中原人。”
“中原人?不会吧,中原现在在与蒙古交战,这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么会只身一人来到这里。”
几个裹得厚厚实实的异域商人,对着昏迷的苏华姝指指点点。这时,一位少年走过来,肤色微黑,栗色的及耳卷发,眼睛亮得像黑夜里的星星,穿着一身华丽的丝绸衣服。
“少爷,您看,这姑娘我们怎么办?”那几人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出声询问他的意见。
少年抿着唇,看着地上昏迷的苏华姝,细细打量了许久,却觉得有一丝的面熟。良久,他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话。
“带她回去吧,我想,我的书房里还缺了个伺候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