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赵清婳无力地侧躺在美人靠上,脑海里一直回现着昨日父皇与她在皇城街头的场面,耳畔还是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这不是你的命……”
“我的命,我是南宋的公主,是父皇您的女儿啊,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惨死在外族人的刀下,我只能陪着你们,一路相伴黄泉。”
美人靠上的绝色女子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面无表情,目光涣散,只是无声的絮叨着什么,陶瓷似的脸上淌着细细的泪痕,让人看着无比的心酸。
薛鸣懿从门缝里静静的看着,伸出手想推开这扇门,犹豫了许久,终究放了下来,他只好再看了几眼,转身走出后宫,他心里觉得,是该去跟皇上禀报某些事情了。
现在正是弥鸾所说的第二天了,赵清婳看了看屋外一座日晷,晷针的影子已经指向了巳时一刻,再过不多久,宫里就得准备午膳了,她似乎已经嗅到了空气中尚膳司每日都为父皇精心熬制的虫草雪膏的香味儿。
“快了吧,都已经巳时了。”
这时她想起了那位永安候高彻,听说昨日永安侯府世子居住的院子发生了火灾,那世子高玟宇当场被掉下来的梁木给砸死了,烧得面目全非,皮焦肉烂,看见的人没一个没吐的。整整二十多个人,就只有一男一女被救出来了,那女的半张脸都烧毁了,比高玟宇的情况还恐怖,那男的第二日就无故消失了。
“永安候府火灾,世子被烧死,这当真是天灾,还是人祸呢?”
“大哥,要不我们现在就带兵进入皇宫吧,就说永安侯府誓死保卫皇上。”
“我说你活了三十几年了,就没长一点脑子吗?我的爵位不过是个侯爷,屁大点的位置,老子还有军队?你存心打草惊蛇呢是吧!你是要我跟皇上说我高彻未卜先知,偷偷训练军队就是为了此刻能够保护皇上,为皇上尽忠?当真是比猪脑子还不如,早不出军队晚不出军队的,当初跟金兵作战的时候怎么不出,现在蒙古人打过来都快灭国了才想起来要尽忠职守了啊!先等着看看情况吧,玟宇死得那么惨,我不会放过那个弥鸾的,最近老子心里烦得很,没事儿别来烦老子,滚去睡你的大觉去!”
高彻一通发泄,吼得这个永安候的亲弟弟高覃一阵直发抖,他也知道自个儿脑袋瓜不好使,在哥哥面前只能出丑,但他心里急啊,想想要是蒙古军攻下了南宋,那他们高家就能改朝换代,当皇帝了,他最起码也是个亲王吧。脑海里浮现出以后锦衣玉食,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景象,他的心激动得都快蹦出来了。
他一阵傻笑,脚步虚浮,轻飘飘的走出房间,高彻顿时就有一种想揍得他爹妈自个儿都不认识自个儿的冲动。这时被高覃刺激了一下,他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了他吩咐道:“高覃,顺便让层楹来我这里一趟吧,别傻笑了,赶紧去!”
麻溜地跑出高彻书房的高覃,觉得心里总不得劲儿,大哥总让那个啥射箭的家伙跟在他身边,对他有那么器重,很多大事都让他去操办。万一以后他要是抢了我的风头怎么办,我可是要当亲王的啊!不行,得想办法整整那个家伙,让他出点错,到时候大哥就不信任他了,反正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啊,不就是射射箭吗?
“我见过那个黑衣男子,他是一个很神秘的组织的少主。我也是当初被那个组织的分部吸纳进去后才知道他的,不过只能当个外门跑腿的小喽啰,所以对他几乎没有了解。”
“你不知道这个组织叫什么?”
“不知道!”
“真是稀奇,你堂堂神箭手层楹,在那个组织的分部里竟然只是个外门的小喽啰,那他们这组织得有多大力量啊。”
谈话的真是高彻和那个重伤少主蛟音的神箭手层楹。
“不好说,不过这个组织很邪乎,经常会有一些超乎寻常的事发生。”层楹提起那个组织,语气却是很谨慎。
“皇上,城外已经布满了蒙古人的军队,他们已经准备攻城了。”一名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
“什么?!之前不是说还有三四天的时间吗?怎么现在就……”
“对啊对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军情都是假的?我们被骗了?”
大臣们惊慌失措,叽叽喳喳的你一句我一句,急得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那个主张讲和的老丞相一张老脸灰白灰白的,毫无血色,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讲和已经是天方夜谭了,南宋就要倒了。
而大将军却一脸怒意,他现在是看明白了,搞了半天他们得知的情报都是蒙蔽他们的,这群狗娘养的杂种货,真是兵不厌诈啊!
很快,大将军便集结所有兵力,守住皇城的四大城门,弓箭手,弩箭手密密麻麻站满了城头,数百座黑火炮架在城坎上,黑漆漆的洞口瞄准了敌军的方向。
“快,关闭城门,严防死守!”
“把滚石,清油,篝火箭弩准备好,全部搬上各城头,速度要快!”
而此刻的苏府中,苏轩文牵着苏华姝的手,走向后院的柴房,他挪开柴房外的一口水缸,水缸下是一扇门,不大不小,仅容一人进入。
“爹爹?你这是干嘛?”看得万分奇怪的苏华姝忍不住出声询问。
苏轩文没有说话,他拂去门板上的灰土和小虫子,浑身突然僵硬了一下,站起身来回头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从她十二岁开始,他便发现自己的女儿长得越来越像当初那位让自己惊艳无比的女子,他对她的宠爱也越来越盛,或许他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她,说出来也真够惹人耻笑的。
“姝儿,你知道的,南宋朝就要灭了,蒙古人凶悍嗜血,爹爹不指望他们能对我们这些很快就要成为前朝遗民的人手下留情,所以爹爹不能留你在这里,你必须逃走。”
“不要,我不走,要是没有了爹和娘,我怎么活下去,我想要和你们在一起,爹爹,你别赶我走。”苏华姝大急,说话间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
“姝儿听话,别任性。”
“爹爹,你让明希走吧,他是苏家唯一的儿子了,让他走吧,我不走。”苏明希正是那个九姨娘丁敏柔所生的儿子,是苏轩文唯一的儿子。
“你!”苏轩文一急,一掌劈在女儿的后颈上,抱住了她倒下的身体。
“爹爹哪舍得让你从此颠沛流离,可是活着总比死了好,你活下去才是爹爹最大的希望。”苏轩文泪眼朦胧,成熟英俊的脸上满是悲伤与无奈,轻轻抚摸着她美丽的脸颊。
他将她放在地上,打开门板,将苏华姝小心翼翼的放下去,这个地道只能让人半躬着身子前行,是苏府挖凿了将近一百多年的逃生之处,除了苏家历代的当家人就再没有人知道了,专请了修为高深的仙家术士在此设了法阵,而这条地道便如空间之门一般可以将人传送到漠北地区。地道里潮湿阴暗,但空气还是流通的,一百年里早就生了许多虫蛇蚁兽,而苏家家主身上所带的家传古玉正是克制这些的宝物。
苏轩文看着这枚古玉,古玉为花心镂空,中间藏了一颗不明来历的种子。他将它系在女儿的腰带上,并将苏家的家主印章塞在了她的怀里,然后将门板盖上,刨了许多陈土,严严实实的封上,再把那口水缸挪回来,做完这一切,他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还没到一个时辰,东西两座城门便已失守,南北方的守城军只好退回皇宫内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蒙古军队吼声震天一路杀进临安城,眨眼间血流成河,街道上的青石砖缝隙里都浸满了殷红的血液。
“薛将军,朕的女儿就拜托你了!”后宫内,皇上拍着薛鸣懿的肩膀,慎重的说道。
“什么?让清儿逃走?不行,她是南宋的公主,就该为这个国家而死,她怎么能苟且偷生,我们一家人必须生相伴,死同穴!”皇后厉声说道,言辞之间越来越激烈。
“你疯了!真是蛇蝎心肠,你害死珠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够,连你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吗?”皇上怒极,破口大骂,一巴掌扇在皇后的脸上,饶是薛鸣懿知道这皇上和皇后不和,也没见他们如此有失常态。
“你……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记恨着我,呵呵,可笑我为你尽心尽力,一片真情,想不到啊,哈哈哈哈。”皇后说着说着眼睛里开始充血,她看向一旁被薛鸣懿扶着的昏迷的女儿,一把抽出发髻上的金簪,瞪着眼睛猛地刺下去
“她是我生的,是死是活该由我来决定。”
薛鸣懿被皇后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得懵了,一时没做反应,却不料,皇后冲过来的身子却陡然一震,他这时才看见一把刺穿她腰腹的利剑,上面盘绕着一条金灿灿的龙。
“皇上,您……”薛鸣懿震惊,难以置信。
而皇上却摆摆手,推了推他的手臂,指向松翎水渠的闸口处,薛鸣懿已经将弥鸾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了,包括永安候高彻的事情。
端坐龙椅上的皇上,看着殿堂下带兵闯入皇宫的永安候高彻,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突然,与那支伤了蛟音的乌铁箭一样的箭矢,三箭齐发,永安候高彻,高覃,还有座上的南宋皇帝纷纷中箭身亡,可怜那高彻高覃两兄弟一个做着皇帝梦,一个做着亲王梦,还处心积虑想着给那层楹使绊子呢,结果死都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高彻的心里只来得及闪出层楹的脸,便轰然倒地。
殿门处,大批的蒙古军涌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位江湖盛传的神箭手,层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