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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血幕:刺客的独立王国(1)

1.幽深暗室的运筹帷幄

刺客的黄金时代就是民主政治无法伸张而夺权意识萌发的时代。刺客为什么要放出毒箭?是因为统治集团中有些人的个体权力欲,无法通过“正当”途径实现,是社会上层群体间的利益分配不均衡,还是某些人在救世之心的驱使下,替天行道?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如果说阴谋是政治的常态,战争是流血的政治,则刺杀就是特殊的、流血最少的战争,在权力以暴力为基础,政权意味着特权的时代,被权力异化的大人物或小人物,都像自然界的野兽一样,要生存,就必须施以暴力。以暴力生,以暴力亡,以暴力贯穿兴衰的始末。

所以历朝历代,当权者手中必须有这样的“利器”,战国四公子的成千食客,汉武帝的“上林子弟”,明朝的厂卫,传说中的血滴子和实实在在的雍正朝粘竿处,前苏联的克格勃,美国中央情报局(战略服务局),以色列的摩萨德,英国的军情六处……都有“肉体消灭部门”,这些专干“湿活”的部门是最高层铲除政敌的地下尖兵。

但诚如孔夫子云:唯小人及女子难为养也。在主体政权强大的背景下,“利器”是可以随意销毁的脏手套,但在政局动荡、政治伦理丧乱的时代,“利器”本身对政治中心的衮衮诸公而言,就是强大的威胁,所以“智者”往往忌惮太阿倒执的可能。

而寄希望于独立的杀手组织——浮士德将灵魂出卖给魔鬼,藉以换取随心所欲的人间欢爱。而独夫或野心家集团将对手的生命交托给死士、忍者和杀手团……于是殿堂上的光荣仪式,异化为暗室幽深中的烛影斧声。

恺撒之死:谋杀组织的诞生

恺撒之死,就预示着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刺客时代的来临,因为,计划刺杀他的人,并不是他战场上的仇人,而是他政坛上的对手。

恺撒是罗马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独裁者,并且将独裁的意义,从一个代表整个阶级的执政官,蜕变到一个无限期掌握权柄的独夫,在这个过程中,恺撒遭遇了残忍的背叛和生命的终结——当然,帝制在他死后反而得到了确认。

公元前70年,克拉苏和庞培这两个野心勃勃的人当选为执政官。由于在亚洲打了胜仗,庞培在罗马大受欢迎,而克拉苏尽管镇压了斯巴达克领导的奴隶起义,却不受欢迎。

庞培与其他有前途且日渐重要的将领结盟,这些将领中最得人心的就是出身于贵族世家的才华横溢的统帅盖尤斯·尤利乌斯·恺撒(公元前100年—前44年)。

克拉苏、庞培和恺撒,这三人达成协议,建立了“前三头政治”(联盟),这标志着共和国开始走向灭亡。恺撒在北部的法国、比利时和大不列颠南部打了大胜仗,但在他返回罗马之前,“前三头政治”(联盟)已经不复存在。克拉苏在与中东帕提亚人的战争中死去,而庞培则转而对抗恺撒,怂恿元老院反对恺撒,并将恺撒宣布为国家之敌。

在强大而忠诚的军队的支持下,恺撒于公元前49年攻入意大利,穿过意大利中部的鲁比孔河,一场新的内战开始了。公元前48年,庞培在希腊的法萨卢斯被击败,不久在逃亡地被埃及人暗杀身亡。公元前46年,恺撒回到罗马,授意元老院任命他为可以执政十年的独裁者。他被授予统治罗马国家的绝对权力,在任何实际需要时可以不受法律和宪法的约束。两年后,他被任命为终身独裁者,集各种权力于一身。

恺撒的绝对权力,使他成为绝对统治者、古罗马皇帝、最高统治者,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君主。一些以罗马共和国为荣的罗马贵族,对他的权力极为愤恨不平。公元前44年3月15日,以卡西乌和朱尼乌斯·布鲁图为首的一群阴谋家,刺杀了恺撒。

参加反对恺撒的阴谋的大约有60多人,起初,他们举棋不定,不知采用哪个方案比较好:在恺撒召集特里布斯人民大会投票时,将其从马尔斯原野上的桥上扔下,并在桥下刺死他;抑或是在通往农神庙的圣路或者在剧院入口处向他发动攻击。可是当元老院会议宣布于前44年3月15日在庞培议事厅(由庞培建立)举行后,他们便选择在此行动。

在此前的数月中,一直有一些迹象向恺撒暗示他将被杀,而且斯普林纳明确地提醒他,要他“当心3月15日”。有鉴于此,恺撒一直犹豫是否应待在家里并推迟或取消原定在元老院要做的事情。但终于在布鲁图的劝说下(后者告诉恺撒,全体与会者已经恭候多时),恺撒于5时左右离开家门,前往元老院。离开家前他还笑话斯普林纳,但后者告诫他:“3月15日来是的确来了,但是仍未过去。”途中,他曾收到一张揭发阴谋的纸条,却因为其他事耽搁了,没有马上读这张纸条。

在元老院就座时,阴谋者全都向他围拢过来。提留斯·辛布尔立即走到恺撒身边,好像要问什么,却乘势抓住他的双肩。此时,恺撒的颈部被一个叫卡斯卡的人刺中。恺撒用铁笔戳进卡斯卡的手臂,却又被刺伤。当他发现四面八方都受到匕首的攻击时,特别是看到布鲁图扑向他的时候,他便放弃了抵抗,只是对着布鲁图用希腊语说了一句:Καισυτεκνον?(吾儿,亦有汝焉?),便倒了下去。就这样,恺撒被刺中23刀(其中仅有一处是致命伤),倒在了庞培的塑像下气绝身亡。

阴谋者本想把他的尸体投入台伯河,但是慑于执政官马克·安东尼和骑兵长官雷必达而没有这么做。

刺客无法阻挡的历史进程

恺撒的遗嘱是按照其岳父的要求,在马克·安东尼的家中启封宣读的。这份遗嘱是在前一年的9月13日立下的,并一直保存在维斯塔贞女祭司长手里。在这份遗嘱中,恺撒指定自己姐姐的三个孙子为自己的继承人:给屋大维四分之三的财产,其余四分之一由鲁基乌斯·皮那留斯和克文图斯·佩蒂尤斯分享;为自己可能出世的孩子指定了监护人,其中几个竟是参与阴谋的凶手;还指定屋大维为自己的家庭成员,将自己的名字传给他,并规定布鲁图为第二顺序继承人;此外,他还把台伯河的花园留给人民公用,并赠与每个公民300塞斯特尔提乌斯。

阴谋刺杀他的人中间,几乎没有谁在他死后活过3年的。所有人都被判有罪,并以不同方式死于非命:一部分人死于海难,一部分人死于屋大维和其他恺撒部将随后发动的战争,有些人用刺杀恺撒的同一把匕首自杀。

恺撒死时58岁,死后被按照法令列入众神行列,被尊为“神圣的尤利乌斯”。元老院也决定封闭他被刺杀的那个大厅,并将3月15日定为“弑父日”,元老院永不得在这天集会。

反叛者企图通过刺杀恺撒的方式和平回归共和制的梦想,在现实中变成了另外一场长达十三年的残酷的内战。恺撒的追随者们建立了后三头政治联盟,他们与那些阴谋反叛者斗争并在希腊菲力皮获胜。

后三头政治联盟由恺撒收养的甥孙马可·屋大维(自称卡尤斯·尤利乌斯·恺撒·屋大维)以及恺撒的部下马可·安东尼和马可·艾米利乌斯·李必达组成。然而得到元老院支持的屋大维不久就与在埃及得到女王克莉奥帕特拉支持的马可·安东尼发生了分裂。双方的战争于公元前31年结束,安东尼和埃及女王克莉奥帕特拉在海战中失败,两人于次年在亚历山大城自杀。

战争的结束也标志着罗马共和国的灭亡。屋大维夺取了恺撒曾经拥有的所有权力,只是在形式上没有作任何关于共和国制度的改变。他确定自己为绝对的统治者,最初他自称为“元首”(罗马的首席公民,这个词就是现代词汇prince的由来),后来称为“奥古斯都”(威严或最高的)。

2.能人义士的权力异化:豪侠郭解

从战国到西汉,是中国野蛮先民的澎湃人性向儒家文化体制过渡的一个大时代,各种民族的人,各种阶层的人,各种职业的人,都在这个通向未来的关口时代,纷纷试图以激烈的形式证明自己的存在,这其中属于才智人士的部分,施之于学术和流派,则为诸子百家;用以利己则产生了陶朱公、卓王孙这样的富豪世族;也有人参与幕后,出谋划策,在战国时代或依附于各国公子府内,被称为鸡鸣狗盗之徒,或成为冯煖、侯嬴之类的死士,或结联为季布、彭越那样的黑色会派。

汉初的豪侠家族

到汉代,社会财富的迅速再分配,导致一直在社会缝隙中生存的后一类人,以“侠以武犯禁”的形式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存在,并积累了财富和公众形象。

在战国时代,荆轲、聂政没有自己的从属势力,尚被称为“游侠”,而在汉代,朱家、郭解已经是既有钱又有家奴甚至庄园的“豪侠”了。

这些豪侠是靠什么起家的呢?是死士,也就是亡命徒的“急人之难”、从人之愿,在国家法度未能充分发挥作用的范围,而操持事主的生死大权,这其实构成了一种特殊的刺客组织形式。而这种组织的存在对于国家集权而言是非常严重的威胁,所以汉武帝不惜任用酷吏,以消除其潜在威胁。

鲁国的朱家与汉高祖是同一时代的人。鲁国人都喜欢搞儒家思想的教育,而朱家却因为行侠而闻名。他所藏匿和救活的豪杰有几百个,其余普通人被救的说也说不完。但他始终不夸耀自己的才能,不自我欣赏他对别人的恩德,那些他曾经给予过施舍的人,唯恐再见到他们。

他救济别人的困难,首先从贫贱的开始。他家中没有剩余的钱财,衣服没有不打补丁的,每顿饭只吃一样菜,乘坐的不过是个牛拉的车子。他一心救援别人,超过为自己办私事。他曾经暗中使季布将军摆脱了被杀的厄运,待到季布将军地位尊贵之后,他却终身不肯与季布相见。从函谷关往东,人们莫不伸长脖子盼望同他交朋友。

楚地的田仲因为是侠客而闻名,他喜欢剑术,像服侍父亲那样对待朱家,他认为自己的操行赶不上朱家。田仲死后,洛阳出了个剧孟。洛阳人靠经商为生,而剧孟因为行侠显名于诸侯。

吴、楚七国叛乱时,条侯周亚夫当太尉,乘坐着驿站的车子,将到洛阳时得到剧孟,高兴地说:“吴、楚七国发动叛乱而不求剧孟相助,我知道他们是无所作为的。”天下动乱,太尉得到他就像得到了一个相等的国家一样。

剧孟的行为大致类似朱家,却喜欢博弈,他所做的多半是少年人的游戏。但是剧孟的母亲死了,从远方来送丧的,大概有上千辆车子。等到剧孟死时,家中连十金的钱财也没有。这时符离人王孟也因为行侠闻名于长江和淮河之间。这时,济南瞯氏家族,陈地的周庸也因为行侠而闻名。汉景帝听说后,派使者把这类人全都处死。这以后,代郡白氏、梁地韩无辟、阳翟的薛兄、陕地的韩孺,又纷纷出现了。

豪侠的势力为什么如同煤中之火,生发不熄呢?在汉朝初期信奉无为而治的统治哲学的社会背景和社会利益分配没有实现有序化有直接的关系。

郭解与刺客组织

郭解是轵(今河南济源)县人,字翁伯。其祖上在跟随高祖征战的过程中立过军功,又是善于给人相面的许负的外孙子。郭解的父亲因为行侠,在汉文帝时被诛杀。

郭解长得貌不惊人,但性格沉静,手段残忍。年轻时心狠手辣,恣意杀人,犯下无数刑事案件。

与其他犯罪分子不同的是,郭解从不喝酒,因此他的罪行每次都会被精心掩饰,再加上郭解与各地方官勾结,形成了一个横跨数州的保护伞,所以他每次都能轻松逃脱法律的制裁。除了杀人越货,郭解也做了许多像窝藏逃犯、偷掘坟墓、走私贩毒、抢劫等犯法勾当。

后来,郭解一改前行,对人以德报怨,厚施薄望,救人之命不恃其功。他这种做法显然是模仿汉朝高祖皇帝刘邦起事前广结天下豪杰的英雄行为。这使他在当地的声望却越来越高。现将那些为郭解带来声望的事例简述如下。

郭解有一个外甥,在与人喝酒时,仗势欺人,强行灌酒,被人一怒之下杀死。郭解的姐姐把外甥的尸体扔在十字街头,想借此羞辱并刺激郭解。后来,凶手归来后,将实情告诉了郭解。郭解不仅没有加罪于他,还说,是我的孩儿做得不对,把他放走了。随后,他又埋葬了外甥。郭解用如此手段获得了为人公正不徇私的名声,得到了众人的敬重,十里八乡的无良子越发依附于他了。

郭解有一次出门,见有人姿势不端地坐在路旁,很不礼貌地看着他。郭解的门人看见了很生气,就因为这个原因竟然想杀了那个人。郭解说:“在家乡得不到尊重,是我的修行不够呀。”暗地里,他叮嘱尉吏说:“这个人我很看重,到践更时放过他。”

当时先富起来的一少部分人由于工作太忙,会请一些农民去服徭役,这种代人服役被民间称做践更。根据惯例,践更应每月一次。这人因好几次轮他践更时,都没有官府的人找他,觉得奇怪,一问才知是郭解替他解脱。于是他袒胸露腹,跪在郭解家的大门口谢罪。郭解这次笼络人心的行为,得到乡里人的倾慕。

雒阳邑有互相结仇的人。邑中贤豪多次从中调解,双方不听劝告,都声言要把仇杀继续下去。郭解听说后,夜见仇家。仇家接受了他的劝解。郭解说:我听说雒阳诸公在这里调解您都不听,幸而现在您听了我的话。我在感谢你的同时,也为自己担心,我毕竟是外乡人,在本地人出面不能解决问题的情况下,由我这个外地人来完成和解,未免使本地那些有名望的人感到丢面子。”

他进一步说:“这件事这么办,请你再帮我一次,从表面上要做到让人以为我出面也解决不了问题。等我明天离开此地,本地几位绅士、侠客还会上门,你把面子给他们,算做他们完成此一美举吧,拜托了。”就这样,郭解行侠仗义的名声更是远播关东地区。

郭解处世恭俭,在本县从不乘车。到邻郡办事,也是能办则出,不能为则不为,从不为难人家。因此,民间发生纠纷时,民众不相信官府的力量,竟然寻找郭解居中调停。那些流浪武士、破产军户、失意文人,纷纷去归附郭解,而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也经常把大车送到郭解家,以备投奔郭解的人来使用。

豪侠的没落

武帝年间,朝廷作了一个重要决策,迁徙关东豪富于关中茂陵(在今陕西兴平县东北),以便集中管理和控制。

根据出身,郭解虽然家无肥田巨资,不算富豪,但由于门人众多而被划入大户,所以也应在迁徙之列。大将军卫青为郭解向武帝求情,武帝指出:“郭解身为布衣,能使大将军替他说话,可见他并不贫穷。”郭解仍被迁徙到茂陵。临行之日,前来送行的人山人海,甚至惊动了好几个郡县官府。可见郭解在当地的影响之大。后来,他到了陕西茂陵后,关中贤豪不管认识不认识他,纷纷前来与他结交。

郭解迁徙茂陵,本是朝廷的诏令,可是郭解却纵容侄儿,把轵县县掾的头砍了。后来,县掾的父亲杨季主也被人所杀。杨家上书武帝,上书人又被杀。武帝下令捕捉郭解,并要“穷治所犯”。办案人到轵,郭解的门客齐口称誉。有一儒生却说:“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以称贤?”便被郭解的门客们杀死,凶手不知去向。办案人于是回报武帝,说郭解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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