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十四阿哥一直负手而立在窗前,一直看着那株桃树,我不想和他说话,一直都是沉默着,但奇怪的是这样寂静并不让我觉得难堪压抑,我竟能心平气和的与他和平共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仍是纹丝不动的屹立在窗前,阳光渐渐西斜,屋里的空气渐渐冷凝了,他的影子被斜阳拉得越发的长,金灿灿的阳光倾泻在他的身上,使得他单调而落寞的背影有了一丝儿柔和的色彩,驱散了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悲戚。
“这才多大点的孩子啊,居然。哎。毕竟从小是生长在帝王之家啊。”我这样想着不禁对他生出了一丝儿怜悯同情之心,脑子又想到了以‘冷酷无情’著称的四爷,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最是无情帝王之家,竟都是出了一些冷血之人。
一时间我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想着与十四爷也算是相处了有些时辰儿,他是尊贵无比的皇子,而我自始至终都未给他过好脸色看,未请安问好吧!想着即使下不了床,嘴巴上也得有所表示吧,省的让外人看来雅穆齐家的竟都是出了一些没有教养的野孩子。‘尊卑之分’这词我现在才有所领悟了。
我试图找话儿说,居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漪涟有罪儿!无法下床给十四爷请安。”
他并未回头,只是可以清晰的听到他忍住笑的压抑之声,我见他还是不说话,感觉有些自讨没趣儿,便不再言语,他倒适时的开了口说,“你的确有罪,但不是失礼之罪。”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竟听不清楚他说什么,隐约间只听得他重重的无奈叹息声,因为我睡着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浑身的酸痛让我昏睡到太阳落山,直到小娟来叫我起床,她侍候我洗漱完毕后,便服侍着我吃饭。
我看着桌上那些那些香喷喷的饭菜,已经是垂涎欲滴了,出自原始人类对食物的渴望,本能的便狼吞虎咽。吃相太不雅观了,直见众人不解与失望的摇头叹息,我嗤之以鼻,第一口下肚,那种感觉真美妙,仿佛整个人增添了许多精神劲儿!
因为长时间饥饿过度,感觉吃了再多的东西还是饿得慌!我又喝了许多白开水,便躺在床上休养生息,感觉才渐渐的好了起来。我再次体会饥饿的感觉,我告诫自己,健康第一,以后按时吃饭,决不能再饿了自己,不再受这份非自己所能承受的煎熬了。
一连两日,姐姐都不再出现了,小娟也是安安静静的不肯多说一句话儿,每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而且吃得香,睡得也香,身体渐渐恢复了最初的体力,我也尽量掩藏了心事儿,表面也尽量装做没事人一样,免得她们又为了我担忧,吃睡都不好。
梦里我梦见姐姐绝望伤心的表情,想着她不顾形象的对我大吼大叫,她那句话让我耿耿于怀,睡觉也睡得不安稳。
“你这样没命儿的作践自己,就算不为我这个做姐姐的着想,也要替死去的额娘想一想啊,你可知道额娘是怎么离开我们的,你知道吗?”
天啊,我忍不住的感叹,这个雅穆齐漪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闯祸精,不会也克死了自己的额娘吧!但无辜的我也不用替她背下所有的黑锅吧!
细风窗外风雨飘摇,一场春雨过后,又是风和日丽的好风光。我在房间休养生息将近十天了,身体才真正了康复了。我在房中待得快发霉了,死缠烂打的逼着小娟就范,她才答应让我出来走一走,散散心。
沿着一条小路幽清小径慢慢的走着,春风伴着暖阳徐徐吹来,一阵一阵将我的衣角吹翻。
我迎风而立在湖边,湖面上波光粼粼,我半眯着眼仰望蔚蓝的天空,心情渐渐的明亮起来,经过了几天的折腾,知道了过去的一切,对我来说意义似乎更大了。
我忽然萌生了念头,那就是我摔下来的地方,我想去那里看了看。
“小姐,这湖边的风儿大,咱们还是回了吧!”一直在身后的小娟开口说。我回头对她笑了笑说:“小娟带我去一个地方。”小娟灵动的双目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儿困惑,后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落寞的声音说:“小姐,你这是何苦呢?”
“我想去!”我坚定的再重复了一遍,或许多日来的相处,小娟知道了我骨子里的倔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好吧!”
我看小娟丝毫不停留的继续前行,我也紧跟慢跟的拐了几个弯处,又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坪,远远看见了一个依山而建的楼阁,风景秀丽幽美,站在此处可登高远望,将府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我立在上头,几次都有冲动跳下去的念头,小娟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看着我,双手早已扶着我的手,她努力赔笑着说:“小姐,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不然二小姐又该着急了。”
我面无表情的轻微颔首,便被她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扶着走下了楼。可是每走一步阶梯,心就多了一分沉重,我的眉头一直都未舒展过,小娟更是生怕这途中又出了什么乱子,一刻也不敢松懈。寂静的楼梯回荡着花盆底儿踩在木板上的声音,格外响亮。好不容易走到了楼梯下,小娟安心的舒缓了口气,我笑看着她瞎担忧,她俏皮的吐了吐丁香舌,可双手仍是不敢放开我的手。
我站在楼底下,放眼向上看去那长长窄窄的楼梯,此时太阳刚偏了西头,这里的光线不足,楼梯处越往上,光线就越幽暗,我看着,眼底莫名的产生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是来了这些日子后从未没有过的。
我睁大眼睛认真的看了看,视线越模糊,就希望看得越清晰,日头落了山,将阁楼处的最后一丝儿光芒遮灭了。光线退隐了以后,我的视线发生了模糊的变化,只见在一处阁楼顶端,两个女孩儿在楼梯上拉拉扯扯的,却看不清容貌,看样子是在因什么事情而争吵不休,忽然一个身着水蓝衣服的姑娘脚一崴了,站在楼梯上摇摇晃晃,像要摔倒了,随即身后那个身着蜜色服饰的小女孩伸出手要拉水蓝衣服的姑娘时,不知怎么两人一起滚下了楼梯。
“小姐,小姐。”迷糊中的我忽然听得小娟不知所措的轻唤着,忽然一阵疼痛感将我的思绪拉回,脑海中一直浮现出一句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拉住她而已。”
我忽然蹲下身,面色惨白,双手抱着头,头痛到我已无力承受,我一直叫嚷,“我的头好痛,我的头好痛!”
阿玛从小就很少过问我和妹妹的事,自额娘离开了我们以后,我就和妹妹算是相依为命了。
在这个冰冷的家,渴望享受温暖亲情的我,妹妹成了我唯一活下去的勇气,空虚心灵的寄托,所以我把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这个比我小了六岁的妹妹身上。
打小我不让妹妹受一点点的委屈,尽我一切的力量保护她。在我要进京的那一刻,我让她跟了我一起走,省得她一个人受了府里那些姨娘们的怨气。
进了京,阿玛早已飞鸽传书派人安排了一处府邸,这是多年前阿玛废弃了很久的别苑,后特命人装修收拾了一番,偏巧这别苑离四爷府倒也不甚远。
登高而望远,站于望楼的顶处,方见那又圆又大的月亮,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故而我给了这别苑取了个雅致的名儿,汝曰‘望月府’。
就这样我和妹妹在望月府安顿了下来,有妹妹陪伴在身边,欢声笑语不断,日子过得充实平静,就等待选秀那天的到来。
打小妹妹在西北军营里长大,典型的假小子一个,起初我就断定顽皮的妹妹定受不了京畿里这边繁文缛节,处处闯小祸儿,但我从不怪罪她,只要她过得快乐开心,我便是很欣慰了。但是因为我掌握不了方法和分寸的过分溺爱与纵容,让她变得更加无法无法,她长大了,更是草原上一匹脱缰的野马,我怎么拉怎么劝都没有用了。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选秀的那日渐进了,我开始担心妹妹了,倘若我被选中了就得在宫中终老一生,那么谁来照顾妹妹呢?我有种念头把妹妹送回西北,让阿玛管束照料着,可当我告知了妹妹这样的决定,妹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我不要赶她走,不要丢下她,她死活就是不愿去了阿玛身边,受着那些姨娘们的窝囊气,我看她哭的如此伤心,终于心软让她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但当自己不再她身边时,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
记得选秀的前一日,万事都准备好了,因为心中有太多的放不下,我无法安心的进宫选秀,一个人却失魂落魄的骑着马来到郊外的相思湖,我看着湖面独自垂泪,自哀自怜。
人的命运真的是深不可测,我没有想到从此我生命中那个重要的男人就这样出现了,为此我的命运也为此改写了。
不知在湖畔坐了多久,只见夕阳西落,湖面上飘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金色的阳光折射下来,煞是美丽,但是我沉重忧伤的心却不会因为美丽的景色而有所明朗。
“美女卷珠帘,深坐蹙娥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忽然身后响起陌生男子清冷而淡漠的声音,我连忙擦干眼泪,起身整理了衣裳,睁大了眼睛望向来人,只见他着回蓝长袍,外罩绛青缺襟短袄,头上顶着一黑色黑缎暖帽,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贵族之气,我见来者饱读圣贤诗书,似是有修养内涵大度之人,便慢慢放松了戒备,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渐渐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