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敛晟受激过度,终于倒下去了,简兮虽心如刀割,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着。大敌当前,必须有人站出来指挥,曲敛晟已经昏迷了,曲怀扬也身受重伤,那么就让她来替他守住这个国家,就让她来赎一身的罪业。
敛晟,对不起,相信我……
“叛军已经行至何处了?”面前是军事布防地形图的沙盘,上面竖着十余只小旗,都是简兮做下的标记,澜沧江、京城、漠原、小瀛洲、雁荡山……简兮一身黑色男装,背手昂立道,苦思着退敌的良策。现下已入申时二刻,换算到现代时间就是下午四点,天昏沉沉的,显得沉重而压抑,压迫人心。
几位首府心腹之臣皆面面相觑:“这……”后宫干政是不合常理的,就算是大妃娘娘,也没这个权利指挥三军,虽然陛下卧榻,但于情于理都不该由后宫出面呀。况以一介妇人之身份,难以服众矣。
兵部尚书何浩天躬身行了一礼,道:“娘娘,我朝虽未有严格的禁止后宫干政之说,但史上后宫干政,致使国有大祸,民不聊生的先例也不是没用,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臣不敢质疑娘娘,但希望娘娘莫让臣等为难。”
“放肆!本宫且问你们一句,现下,谁有退敌之策,谁敢担此重任?你们中的哪一位,站出来!”简兮低叱道,明眸如炬,一掌拍在案上,案上的香炉应声滚落在地,撒了一地的灰。
众人心下一惊,没想到这大妃娘娘平素温和,一旦正色明令,这气势丝毫不亚于陛下,一时不敢顶撞。
“现下陛下的身体,再经不起国事负累,你们却还在这里强调男尊女卑,你们是要叛军攻进这皇城,才知晓厉害吗?!本宫承天命以降世,是为辅佐明君,匡扶社稷,造福万民,难道你们不服天命,敢抗天旨不成?!”简兮进一步,句句戳在他们的心口上。既然都说她是天降神女,那她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一身份?天命如此,谁敢阻拦!
众位官员各各听得是心惊胆战,皆言:“臣等不敢,请娘娘息怒。”
邵允文见时机到了,以大谢之礼叩拜简兮道:“娘娘本是天降神女,承麒麟之神,八百年始出一人,今降临我庆云,是为大幸也。且娘娘国宴之上,多亏破北矣之刁难,互我国体。澜沧江一役中,亦是仰赖娘娘献出良策,破敌八万,大获全胜。臣恳请娘娘,此番救我庆云于危难之中,臣愿以死相谢。”说着俯身行下五体投地之大礼。
各官员见宰辅大人都已表态,支持简兮,也不好再出言顶撞,皆在等他人态度,一时僵持不下。
简兮心下急躁,却不能真的扯破脸皮,这时候每一秒钟都是相当珍贵的,没想到却还在这里为这等无聊之事拖延,真真让人恼火。
“四王爷到——”太监一声尖锐的唱喏,打破上书房内僵持的局面。
曲怀扬一身疲惫的疾步踏进上书房,身后紧跟着威武大将军。半个时辰前,他才被威武大将军迎回,连一身血衣都来不及换下便去见了曲敛晟,现下一身劳顿却还不敢休憩半刻。胸前那一处被利箭所伤的伤口,泛着暗红色的血迹,令人胆寒。
“微臣拜见三军统帅。”曲怀扬身为四王爷,当朝陛下的亲弟,竟然亲自向简兮叩首行礼,教一干众人看得诧异非凡。
曲怀扬也不管他们,径自拿出一宗明黄圣旨来,送念道:“大妃娘娘接旨:陛下有令,封大妃简兮为三军统帅,文武百官一干人等,辅佐娘娘守城退敌,拿下叛贼,不得有违!钦赐!”
“臣妾接旨!”简兮目如灿星,接过圣旨,内心澎湃慷慨:敛晟,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守住这座城池,守住整个国家!
众人立刻俯首齐颂道:“臣等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简兮握住圣旨,起身道:“本帅再问一遍:叛军已行至何处?!”
“回禀统帅,第三路叛军已在漠原以西一百五十里处。”威武将军率先回道。
简兮振臂一呼,号令道:“兵部尚书听令,即刻帅兵部官员拟定皇榜征兵,补充兵源。京城七十万百姓,凡有揭榜入伍者,银饷与老兵同等,且各户免税三年,享护国勇士之称!”
“臣领命!”
“威武将军听令,本帅命你立刻帅五千禁军,绕到敌军之后,断其粮草,以绝其供给!”
“得令!”
“户部侍郎路程恩,即日起接任户部尚书一职,号令京城名士写文呈表,抨击曲古意卖国殃民,务必要先把握住民心。再取五十万两白银犒赏三军,鼓舞士气,不得有误!”
“谢统帅!”
“宰辅邵允文,与本帅一同前往漠原,不得有误!”
“是!”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没有人敢质疑一句,没有人敢违抗,这一刻她指点江山,这一刻她便不再是女儿红装,而是堂堂庆云三军统帅,威震四方!
“统帅,臣与您一起前往。”曲怀扬知道她这是要亲自上阵,如何能安心?叛军来势汹汹,这三日来三军奇袭,已经把我军军心打乱,而且漠原仅有一万禁军,如何挡得住这彪悍的叛军?曲怀扬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但是仍强自撑着,不愿让她独自一人身临险境。
简兮回过头,一头乌发束起,宝蓝色的发带在寒风中飘舞着,飘逸似仙:“四王爷,难道不相信本帅的能力吗?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伤养好,等待本帅凯旋而归。”
“臣小伤而已,并无大碍。”曲怀扬仍是不大放心,就算他知道简兮从不是个弱者,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不去关心。哪怕只能在心里欺骗自己,她是自家的皇嫂,敬爱皇嫂本是应当的。但是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又有谁能真的放下?他不过仍旧是个俗人。
简兮轻轻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伤处,只是轻轻一拳,仍教他疼出一头的汗,简兮笑道:“这是‘并无大碍’吗?四王爷还是莫要给本帅添乱了。镇守京城的大任本帅就交付于你了。”
简兮撑在马鞍上,洒脱一跨便稳当当的跨上马去,领着一队御林军绝尘而去,顷刻间,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好在之前吵着要学骑马,只为逗曲敛晟一乐,没想到有一天竟派上了大用场,骑术虽没学到精髓,现下倒还是能应付,真是万幸了。
这一仗,她没有把握,连能否拖延到援军救援尚且是个不定数,虽然心中忐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撑到最后。无论如何,这一役,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一夜寒风如刀割,几十匹千里马踏雪而过,如闪电疾驰在寒风之中,简兮目光如炬,凌烈的看向前方。
“还有多远?”简兮一张口便是冰片一样的寒风钻进喉咙里,割得喉咙生疼。虽然裹了一身皮裘,但是还是无法抵挡这刺骨的寒冷。大雪已经渐渐融化,不大深了,马蹄踏在湿雪上,溅起一道道水花。
“回统帅,还有一百多里。”李彦身为禁卫军统领,跟随在简兮身边,随时保护简兮的安危。
简兮扬起手中的马鞭,一鞭子抽在夜幕之中,划破夜的寂静。胯下骏马如旋风,风驰电掣而过。
待赶到漠原之时,天已大亮,赶了一夜的路,简兮来不及疲累,立刻下马,赶到漠原守备大营。
“臣漠原守备张之臣拜见统帅。”漠原守备是个三十几许的汉子,听说曾在五年前的夺位之争中立过汗马功劳的,不过因其秉性过直,不容于朝堂,所以至今还是个从四品的守备。但是带兵操练破军杀敌倒有有一套的。
“张守备莫要多礼,请张守备把现下的情况告知本帅。”简兮当仁不让,坐上上座,座前是一张漠原的军事地形详图,标注非常到位。
张之臣也曾带过十万大军,是个战场老将了,一番简单的话语就把现下的关键厉害陈列得一清二楚:“臣派出的探子来报,此次敌军主将乃曲古意麾下第一员大将,素有‘战场黑旋风’之称的霍争锋,性烈而霸,有力能扛鼎之勇。现下已行至一百里外,正在汉水整顿休憩,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主动发起进攻。我军方面,原漠原守备五千人,后四王爷派两万人到底防御,前日又被抽走一半,现下共一万三千士兵。有主力禁卫军八千,步兵五千。臣将这一万多人分成三批,轮休,以防止敌军突袭。请统帅定夺。”
简兮点点头,张守备不愧是老战士了,分派得非常合理:“张守备,本帅命你通告全军,我军战士如果能守住漠原,杀敌一人者赏银十两,杀敌十人者赏银百两。”为战者,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而士气尤为重要,士气低迷则不战自败。简兮这是要用最简单的办法,把士气调动起来。
“末将遵命!”
简兮思量片刻,仔细观察着漠原周围的地形,注意到旁边一个注着鲜红标记的三角问道:“此处为何?”
“回禀统帅,这就是雁荡山。”
“哦。这就是雁荡山。”在来之前简兮就曾研究过这一带的地形,从地形图上看,西山与漠原仅隔一座千尺雁荡山,正是埋伏的绝佳之地,但是山高而峻,如何利用之却是个难题。简兮心中一动,心下有了思考。
营外号声已经响起,这是催促战士们换班整顿的号声,说明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天翻地覆。
简兮闭上眼睛,脑中一幅地形跃然于上,半刻后,明目突张,双眸明如星斗:“给本帅传令下去,半个时辰之内于将军台前集中,不得有误!”
“是!”传令官得令立刻下去通知各营各帐。
半个时辰之后,简兮一身黑色风衣,乘着猎猎寒风立于高台之上,台下上万士兵陈列于下,军容整齐,一看便知皆是老兵。
简兮俯视着浩瀚下方,胸中顿起浩然之气,一股荡气回肠的豪情醍醐灌顶而下,似有神助。
“你们一定不知道我是谁。”简兮高声说道,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台下上万训练有素的士兵听到这句话皆面面相觑,小声的询问着,但是阵列仍旧整齐。
“我就是庆云国的大妃——简兮!”
“啊?”众将士听到此言,皆哗然,大妃娘娘,传说中的天降神女,本应该安坐在后宫中的大妃娘娘怎么会到这战事吃紧的漠原?
简兮摆摆手,校场立刻安静下来:“但是现在,我不是大妃,我是与大家共同作战,抵御叛军,保护皇城的三军统帅!”
简兮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主要就是为了激起将士们的士气,有了天降神女庇护,这一战如有天助,怎么会输?只是几句话便将战士们从低迷中拉回来。
“今天,大家聚在这里,是因为叛军谋反,欲谋我大好河山,欲毁我安定家园,欲将我富饶国土送到他国手中。国将分崩,江山离析,百姓民不聊生。我们的家人将漂泊流离,我们的儿女将痛失家园,我们的朋友将朝不保夕,我们的父母将老无所养,国不将国,何以有家?这样的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
“互我山河,保我疆土!”上万刀剑,指天狂歌。
“有人会说,我们只有一万三千兵马,能赢吗?我今天站在这里告诉大家,能赢!”
“因为在我们的身后,有着千千万万的百姓在为我们祈福。我们的亲人在为我们打气,我们的儿女将为我们骄傲。我们的身后,正有着上万战友向我们赶来,与我们并肩作战。你们说能不能赢?!”
“能赢!能赢!”
“你们一定在为庆云担忧,一定在为家人担忧,一定在为陛下担忧。”简兮扫视一周,高声吼道,“但是,本帅要说的是——”
她豪气冲天,振臂一呼,右手指向这浩瀚的苍穹,吐出这激荡的话语:“天佑我庆云!”
这教场上上万男儿齐声高呼:“天佑我庆云——!”
“天佑我庆云——!”天地震惊,风云变色。
“好!天亮之后,立刻出兵,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