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天(国号)五年,十二月五日晨,天突降大雪,澜沧告急,言前将军华云奉曲古意之命,率叛兵八万,强渡澜沧江。
威武将军帅三万虎头军前往御敌,于澜沧江拦截贼兵。大将军李立隐于贼后,与威武将军里应外合,斩敌军三万于澜沧江边,虏敌两万,敌将华云身受重伤,率两万余军仓皇逃脱。
是日,漫天大雪,杀声震天,横尸遍野,血染江河三日而不散。
“雪下了一天一夜,还未停呢。”简兮推开窗,看着窗外茫茫大雪,如纷飞的飘絮,银白了一片将天地相连。
不是没见过大雪,只是今日的这场大雪所代表的意义实在太不一般,简兮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那潺潺而流的澜沧大江,那孕育了千万百姓的澜沧母河,那本应该风景秀丽如画的绿水青山,就在今天,就在这一刻,被杀戮污黑,被血液侵染,被死亡占领,被罪业荼毒。
成千上万的尸体,横亘在那冰冷的水中:有的半趴在江岸上,保持着攀爬的姿势,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奢求着存活;有的仰面躺在水中,死不瞑目,死灰一般的眼珠瞪着乌蒙蒙的天,好像还在等待着下一个天明;有的或许临死的时候面朝北方,双手僵硬的指着那个名叫家乡的地方……
而他们的家人,他们的爱人,或许还在村子的某个角落里,绣着花儿,缝着衣服,苦苦的期盼那远战的亲人——归来……
战争,一个浸淫着血腥与残忍的词语,它成就了那些千古帝王,成就了那些万世敬仰,但是,所谓的伟人们啊,在登上顶端的路途上,你们脚下踏着的,是千千万万的战士的血肉,千千万万战士的灵魂。
天灰得阴沉,压迫在灵魂之上。
“简儿,看什么呢?”曲敛晟查正看着军事地形图,见简兮从听到战报后就一直望着窗外发呆,被雪染了发都不自知,心知她心里不大舒服的,也不说破,放下朱笔,取过一边的风衣走到简兮身后,替她披上风衣,扶住她的瘦削的双肩轻声问道。
简兮一愣,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到身边的曲敛晟,微微的一笑,回到:“没什么,只不过到这里第一次看到落雪,有点好奇罢了。雪下得很大呢。”
“是啊,今年的第一场雪,好多年没看过这么大的雪了。”曲敛晟一同望向窗外的皑皑白雪,整个皇宫都被白雪覆盖了,看不清轮廓。雪地里一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大概是来往的宫人们留下的,不过不消一刻,又被新的雪掩盖。
一点红突然闯进眼帘,在这漫天的纯白中显得分外明晰,像一颗火种,点燃在雪幕之中。
“是梅花!梅花开了!”简兮突然有些激动,眼睛亮如繁星,探出半个身子,指着不远处被雪压住的梅树上,只露出些许不甚明晰的灰枝,还有枝头上第一朵红梅。
“好,好。”看到简兮终于露出真心笑容,自己也轻松起来,把简兮的身子从窗外拉回来,曲敛晟宠溺的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道,“这梅花过几日才会盛,到时候我陪你一起踏雪寻梅。”
“嗯!”简兮重重的点了下头。
窗外的风寒很盛,如锋利的刀刃割在皮肤上,生疼,偶尔大瓣大瓣的雪花钻进衣领里,让人浑身一颤,曲敛晟身体不大好的,受了会子风胸口一闷,压抑的咳嗽了两声。
简兮忙从兴奋中回过神,把曲敛晟扶回内殿。
“简儿,朕没那么虚弱好不好?”曲敛晟苦笑着说,被比自己瘦小不止一点点的简兮像优待老年人一样照顾着,这感觉还真挺奇怪的。不过,看到简兮紧张自己的样子,心里有种甜蜜的满足感。
“不行!”简兮宛如老妈子一样,“严厉”的批评着不服管的“小孩”。
曲敛晟微笑着任由简兮把他扶进内殿。
“启禀陛下!大将军、威武将军凯旋而归。”王成激动的从外头奔进来通报,连浮尘掉在地上都不晓得。
曲敛晟显然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也是不错的,提声道:“快传!”
两名戎甲的铁血汉子一身银色战衣,铠甲上还有沾染上的敌人的鲜血,威武豪壮的走进来,叩首道:“臣等幸不辱命于澜沧江打败叛军,生擒二万一千八百名俘虏正在押往虎头营!”
“好!”曲敛晟喝道,“我军情况如何?”
大将军呈上点名文书道:“我军九万战士,死一万人,伤八千,其余皆无大碍,请陛下放心。此次多亏了娘娘的良策,我军先在那数百米的铁索大桥两端做下埋伏,待他们过桥之际,将铁索斩断,再缩小战场,把敌军往江水中赶,敌军不善于水,死伤惨重啊。哈哈哈……”两个将军想起敌军大惊失色的场面,便觉大快人心。
听着那些血腥的描述,简兮脸色刷一下白了,只得淡淡的回了礼。
曲敛晟显然注意到了,摆摆手道:“传朕口谕:战死的将士一律好生安排,每人十两黄金抚恤家人。再派太医院十名太医,去往虎头营,帮伤者治伤。”
“臣遵旨!陛下,那些俘虏该如何处置?”
曲敛晟神色一凛:“将这两万俘虏全部收押,有负隅顽抗者,杀!有妄图逃跑者,杀!”
“是!”两名将军立刻得令。
“陛下,请容臣妾一言。”听到此,简兮心一颤,忍不住急急的说道,“这些叛军,也是为了生计而投靠曲古意,如若陛下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相信他们一定会弃暗投明。且我军正是用人之时,不妨将这些叛军收编入新军,以防曲古意还有其他诡计。”
虽然两军对垒,必有胜,必有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是简兮还是无法对此释怀。在她的概念里,正是因为她的自私,她的毒计,才造成了那么多的死伤,破碎了那么多家庭的希望,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的再看着更多的人走向死亡。
“皇上,万万不可!这叛军若是诈降,那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大将军说道,这史上并不是没有过叛军诈降的例子,可结果往往是惹祸上身。
简兮躬身正色道:“臣妾以为不然,陛下若是将俘虏全部杀之,那必会落下暴君之名,而两军交战时,敌军必会背水一战。若陛下抚恤降军,则百姓爱戴,而亦将重挫敌方君心,不可谓一举两得也?为君者,必当有勇,智勇者则无敌也。此事不啻于一赌,若是赌赢了,那便是全胜之局,不知陛下可敢赌这一赌?”
“简儿。”曲敛晟心知简兮不过想激他答应,但是这招实在太过凶险,多年来的君王之术告诉他,斩草必需除根,否则若是叛军诈降反噬,那么主动权必会落入敌人之手。就算借敌为己所用,但对那些死伤的我军将士又如何交代?此事万万不得小觑。
“陛下,一切在陛下一念之间。”简兮再行一礼,再抬起头双眼中尽是哀求之意。她不是不懂曲敛晟的为难,但是一念之间决定的是两万多人的生死存亡,这两万多人背后又牵扯着多少家庭,她不能坐视不理。
曲敛晟闭上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暂且将这两万俘虏押送西山、东陵徭役,待战事完毕后,再行处理。”
这裁决虽不如简兮所奢望的,但也相差无几,最起码这些人的命是保住了,她感激的叩谢道:“陛下英明。”谢谢你懂我,谢谢你的宠爱,谢谢你包容我的任性,谢谢。真的。
大将军等人想要再劝,不过曲敛晟心意已决,不会再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听令。
芙蓉暖帐落地花,七色彩华满室光。含羞粉面纱飘荡,垂帘重重知我心。炭火融融映面红,疑似春暖花开来。
垂帘四五重,轻轻的飘动着,垂帘之上,浅浅的映着两个相拥的身影,那么温暖,那么暧昧。
“啵!谢谢你今天包容我的任性,也谢谢你宽恕了那些人的性命。”简兮抬起头,主动的在曲敛晟脸上啄了一口,带着讨好的成分,可爱极了。
曲敛晟趁机抬起简兮的娇小的下巴,在那两瓣粉色的唇瓣上细细的吮吻着。
“喂!你趁火打劫!”一吻完毕,简兮气嘟嘟的训斥道。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怎么好扶了夫人的意呢?”曲敛晟又在简兮嘟起的脸颊上偷香一枚道。
“你——”简兮听到那个称呼,脸一下子红起来,虽然两人之间非常亲昵了,但是这样的称呼,从来没听曲敛晟唤过。夫人,这两个字在简兮的心里是不一样的,它代表了两人相知相许,携手相伴终身的保证。
“我爱你。”曲敛晟把羞怯的简兮拥在怀中,宛如誓言一般,诉说着三个不老的字眼。
简兮抿起的嘴角,禁不住向上弯起,弯成一道新月的弧度,磕磕绊绊道:“我……我也是……”
小猫儿一样的声音挠在心口上,挠得人浑身发痒,曲敛晟低吼一声,覆上简兮的身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你这个坏蛋,放开我的衣服!不……嗯嗯啊”
正所谓:春风软无力,几处娇莺啼。共赴巫山雨,丝雨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