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地吹过,梧桐叶哗然作响,清冷的阳光从蔚蓝的天空泻下,或浓或淡地投影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上,聚集成一点一点灿烂多彩的斑斓状。
赵佳铭拖曳着锦缎绮罗丝织凤尾裙,步履轻慢地走在御道上,发髻上插戴着翡翠牡丹缠枝步摇钗,垂下的细密珍珠随着她的步伐铮铮作响。环佩叮当,婀娜的身影覆盖在青石的小径上,虽富贵华丽却也难掩一抹落漠与萧索。
“事情都安排妥了吗?”凤眼轻挑,斜眼看向身侧低垂螓首,尾随她款款前进的冬灵。
“回娘娘,奴婢已按照娘娘的吩咐妥善的打点好了一切。”仍然一脸的毕恭毕敬。
“好,回头本宫在赏你。本宫今天心情甚好,顺道去御书房给皇上请安吧,他从不主动找本宫,那就只好委屈本宫亲自出马了。”那双洞悉世间一切的冰冷眼眸中竟然有着一丝兴味盎然,“对了,敬事房那边打点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听李公公说,皇上每日必去杨淑妃的宫里坐上一阵子,但是最近半月都未曾在她宫中过夜,瞧不出什么端倪来?”冬灵紧上前一步,慢慢的搀着赵佳铭上了灏灵殿的玉阶,含笑的回禀着。
“是吗?小狐狸精不知又要搞什么把戏?”双眸轻挑,语气中尽是讥讽不屑之意。
御书房前的宫人,远远地看到一身火色衣裙的赵佳铭昂首挺胸,领着一行青衣宫婢朝这边走来,慌忙毕恭毕敬地笑着迎上前去:“奴才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唇角泛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甚在意地道。
“娘娘!”明明是寒冷冬日,小德子却惊出一头密密的冷汗,连忙又恭谨的跪倒在她的裙摆前,脸上却依旧笑盈盈的开口道:“皇上在休息,请容奴才通传一声。”向来皇后最爱争风吃醋,心眼又极其的狭窄,这会子皇上又……哎!今儿到底是什么黄道吉日呢?平日素不往来的两人,如今却又凑到一块儿来了。
抬眸,冷冷的扫视了小德子一眼,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今日小德子恭谨的笑脸竟是如此的刺目,好似讥讽,又好似嘲笑,顿时满腔怒火似被火上烧油般,无法抑制地燃烧起来。
“是吗?”赵佳铭微微一愣,随即眉梢高高挑起,满面愠色,“竟然皇上在休息,那还传什么?什么时候本宫见皇上还得经过你们这帮狗奴才的通传?滚开!”语罢,竟若有似无般的轻笑了一声,蓄意柔和的声音,却让小德子全身上下不由得一阵阴寒。
“娘娘!……”
赵佳铭径直提着裙裾迈进了宽广的殿宇,不在理会一脸踌躇的小德子。
内殿中死寂一片,地下的赤金镂花大熏炉里焚着惯用的龙涎香,幽幽不绝,如丝如缕,静静的弥漫在空气里,好似舞姬摇曳的轻纱裙摆,笼罩着整个宫殿。
锦佤伏在书桌之上,似乎酣梦正甜,窗户半开,天空湛蓝无云,案上书卷半乱,时有微风戏过,纸页轻晃,案上之人却是丝毫未觉。
赵佳铭轻轻一扬手,宫婢内侍鱼贯而出。轻移莲步,缓漾起笑。眼前之人玉冠索发。黑色锦缎袭身,七彩金线绣着金盘龙纹,依然冰冷得让人难以靠近。穿堂的风轻轻拂过,衣带随风微微起舞,几缕青丝不羁,也随风而扬。
放低脚步声,慢慢靠近御案。他果真是睡着了,俊逸雅贵,剑眉飞扬,薄唇微抿,眉宇间永远都充盈着那遮挡不住的孤傲。那俊逸的容颜不经让她怦然心动,如少女怀情般的悸动。轻轻绕过御案来到檀木交椅前,顺手拿起白玉镇纸,压住绢纸,动作轻缓的重新整理好御案上混乱不堪的奏折。眸光一转,看到他在梦中还紧锁着的眉宇,暗暗慨然。拂上他的面,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抚平那仍旧紧锁着的眉目,为他抹平这显露于外的一丝忧色。
到底不是铜铁铸就的身子……每日繁琐的政事搅得他心烦意乱不说,朝中最近连续出现的几桩大案,更是让他焦头烂额,食不安寝。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常会幻想,如若他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儿女,只是为了生活而奔波的小老百姓,他们现在定会像寻常夫妻一般,相亲相爱,白头到老。不会似现在这般尴尬的处境吧……
指间摩挲过他的眉宇,理顺他零散在侧的黑丝,她似乎不忍把他叫醒,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爱恋地抚摩着他那俊美得让人窒息的面颊。瞥到他眼下因劳累熬出的黑晕,猛然,她的心似被极细的钢针狠狠的刺了一下,鼻间竟有些微微的酸胀。原来,她终是放不下他。
侧偏过头,顺手拿过椅后一件明黄色的披风,动作轻柔的覆盖在他的肩上,仔细地遮住每一个漏风的缝隙,正欲收回手,才一动,便被那熟睡的人从衣摆下倏然伸出的手握住。赵佳铭轻轻一怔,这是至大婚一来,他第一次这样亲密的与她接触,他掌心的温度缓缓的流淌至她冰凉的纤纤玉指间,缓缓的漫延至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
“莞莞……”这声含糊的声音却带着几丝醉人的语调,透着他的满足感,盘绕着几许缠绵,幽幽的传入她的耳中。
失神地望着他,赵佳铭只觉得胸口蓦得一紧,仿佛一支无形的针刺入,那样撕心裂肺般的牵痛。纷乱的思绪骤然停止,脑海中茫然一片。斜眼一瞥就见到了他手肘下的一幅画筹,来时一颗心全悬在他身上,却没注意到他身下的这幅画。
画中女子浅笑盈盈,眉清目秀,顾盼生辉,虽纤尘不染,却也风情万种。
画中人竟是……
……竟是已故良久的陈莞莞……
轻轻移出画轴全然摆在她眼前时,她一眼便认出了画中丽人,脸色骤然惊变,神色复杂,阴晴不定,看着卷轴,脸上显出微愠之色。原来,她到底还是输给了她,在他心中她终是抵不过一个已死去良久的女人。鼻间一阵酸楚,猛然袭来的泪意几乎冲出了双眼,她紧闭着双眼,极力压抑着,咬紧牙关,硬生生的将满腔酸痛咽回肚子里。
凉爽的秋风从半开的窗外吹了进来,风力也越来越大,书案上无数的白色折子不停地翻滚扯落,铺满了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宛如雪花一般在大殿之中翻腾飞舞。也如此时她的心已破碎不堪的在这大殿中肆意横飞。想来自己是来自取其辱的。
良久,椅中人轻轻的扇动了几下如蝴蝶般美丽的眼睑,一时不适应强烈的光线,他又缓缓的阖上双眼,垂下的细密睫毛在眼下投落出两道阴影,晦暗沉重如羽翅轻轻的颤抖。片刻,才缓缓直起上身,修长的十指带着无限的轻怜蜜意,轻轻地来回抚摸着画中女子美丽的容颜。
身侧的赵佳铭凝视着面前这个世间上自己最爱却也最冷酷无情的男子,忽然有了想要哭泣的冲动,再也忍不住他这般冷漠的忽视,轻呼出声:“皇上,臣妾……”
听到她的声音,锦佤蓦然抬头,眼神犀利而阴冷,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瞬间割裂得她的身体体无完肤。
“谁让你进来的?这小德子真是越发的会当差了。”他修长而优雅的手指仍然轻轻地抚过画面上女子祸水般的容颜,如春风化雨般温润。
“皇上。”
“皇后何事?”锦佤淡淡地给了一个眼神之后,便慢慢地垂下眼睑,不再去看她。
一直以来,那双美丽的眼眸从不愿意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一分一秒,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她如何的取悦他,如何的作贱自己,但是在他的眼中,总是没有她的影子,在他的心里,永远没有她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