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二年三班下乡回来不久,学校就开始走“政治建校”的道路,所谓政治建校,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取消年级制和教研组,建立“连队”制,一个教学班叫一个排,班主任任排长,一个年级三个教学班(排)组成一个连,由教师中比较突出者任连长,由工宣队员任教导员。那时,我送毕业生从乡下回来刚好带一个“乱班”,不久这个班有明显的变化。一组建连队制,本人就“荣升”为连长。我所带领的五连(全校共九个连),就像当初一年三班一样,不久在全校九个连队中就崭露头角,不但在学校是公认的,在全区也名声远扬。
那时全区召开政治建校毛泽东思想讲用会,我给学校写的“讲用稿”在区里一炮打响。当时不少学校写稿者都是套用已发表的讲用稿的模式,且多半不是第一手资料,所以听起来似曾相识,没有新意。而我写的五连事迹的稿子,完全是我自身摸爬滚打的亲身经历,有丰富的感人的生活气息和来自一线的切身体会。我的这篇讲用稿与会者普遍叫好,我这个撰稿人也引起区有关领导的关注。大约过了半年,大连市筹备召开“勤工俭学讲用大会”,甘井子区第十七中学校办工厂一把大锤起家,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事迹很生动,但区教育革命领导小组派“笔杆子”去写了几次,市里都觉得“不解渴”,十七中的特色没有很好地揭示出来。不知哪位领导想起我,想让我试试能不能有所突破。记得有一天我夹着备课本正准备上课,校领导急急忙忙跑到五连办公室说“老周临时有任务,课先别上了,赶快走,车在学校门口等着呢。”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领导一边领我往校门口走,一边说区里想借我去写十七中事迹的事。那时区教育革命领导小组只有一台旧的吉普车,我这个普通中学教师能坐上这台破吉普也是相当规格的礼遇了。在开往十七中学的路上,一位区里同志(我忘记具体人了)向我较详细地介绍了十七中学校办工厂的发展史,我心情有些忐忑不安,区里专门的“笔杆子”写不好的材料,让我这个既不了解情况,又对校办工厂陌生的人,能写出市里要求那个水平的材料吗?
车从凌水石庙车站往右行是农村马车路,颠颠簸簸,拐个小弯,就远远地看见山沟边有一个门楼和一排破旧的瓦房,车上的同志告诉我那就是十七中学。那时,我不知道甘井子区还有这么一所地处山沟的破旧学校。学校领导和校办工厂负责人像山里人欢迎大首长一样,又是汇报情况,又是领我到几间破教室改装的校办工厂参观,汇报中提到最多的是那把起家的大锤。他们边说我边记,然后我又借阅这个工厂的有关材料,但区里原来写的稿子没给我看,我要借阅参考也被婉言拒绝了。我在十七中采访了一天,区领导捎来话问我几天能拿出稿子,我说,不算今天,给三天时间就行。晚上回到家里,十七中学那几间破教室和那把大锤总在我脑子里闪现。要说事迹就是白手起家、因陋就简、艰苦奋斗这些东西,他们当时的产品好像是“稳压器”(记不太清楚了),对于我这个从市内学校偶然到这里的人,看过听过后,确实有一种震撼力。我晚上睡不着觉,我在寻求这篇稿子下笔的角度。我答应三天拿出初稿,一是我不懂行情,写篇稿子到底得多长时间;二是我还教一个排(班)的语文课,连里的事放不下;三是头一天我已把要写的资料基本记录、搜集差不多了。
区里给我腾间小屋,不让我回学校写。我用半天时间翻了有关这类题材的文章,用半天时间列出写作提纲和作为阐述观点的事例,觉得不把握的情节我还打电话问了十七中两次。第二天上班,我就以一种全新的眼光,一个外来参观者的思维方式下笔了,写得很顺利,观点与事例扣得恰到好处(可惜此稿我身边没有,不然引用几小节将会更有说服力),不到下班时间,我向领导交了差,提前一天回连队上课了。大约过了两三天的时间,区里来电话,通知学校让我到市教育革命委员会(市教委前身)校办工业处去改稿子。
市校办工业处一位姓曲的同志接待了我。“你是甘井子区二十七中的周老师吗?”我说是,点点头。“十七中学的稿子是你写的?”我说对,又点点头。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原来比较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稿子写得不错,但还需要修改。市里校办工厂讲用会一拖再拖,还有几份材料也需要修改一下,我们想借用你参加会务,负责整理材料,你同意不同意?”我连忙说:“我一个小小教师(不对,是个小连长),自己哪能定这事呢?”“对,但你如果同意,我们就跟区里说,让区里与你们学校联系。”我未置可否,老曲同志还问了我的简历和一些教学情况,临走时,他说:“明、后天你就过来了,再详细唠吧。”
我回学校时有些心神不安,这么下去,不耽误我的正常工作吗?谁知,一天没信,两天没信,一个星期也没人通知我到市校工业办去改稿子。事后我才知道,我这一篇十七中的稿子,让市校办的领导对校办企业经验的写法耳目一新,他们像意外获得一件“宝贝”一样,觉得发现了一个人才。当老曲同志与甘井子区教育革命领导小组负责人沟通此事时,立即引起了这位负责人的警觉,他明白,二十七中这个小伙子区里再不调上来,可能就被市里挖走了。所以,这位负责人是怎样搪塞市里领导的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找出种种理由,拒绝了市领导这次对甘井子区的“偏爱”。
感悟
两篇小稿件,使我身价倍增。市里要调,区里把住不放,学校也有人才外流之痛。据后来二十七中的领导对我说,当时他跟区里讨价还价,愿意用三个党员换我一个人。有句话:“得到的并不知道珍惜,失去的时候才觉得它的珍贵”,这次市、区、校之争,还是区政府握有人权。几天时间,我成了待价而沽的人物。这正是“背运时金也生锈,运来时铁也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