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有一位老太妃去世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每天都要入朝随祭，前前后后得一个多月。眼下宝玉的生日到了，刚巧宝琴的生日也是这天。因为王夫人不在家，所以没有往年热闹。宝玉清晨起来，梳洗完毕后就到各处行礼。回到怡红院，不一会儿拜寿的人就来了一大堆，探春、湘云、宝琴、岫烟、惜春也都来了，宝玉忙笑着迎了出来。
袭人等捧过茶来，才吃了一口，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了。宝玉迎上去，两人相互行礼还礼。袭人笑推宝玉：“你再作一个揖。”宝玉说：“已经完了，怎么还要作揖？”袭人说：“这是她来给你拜寿，今天也是她的生日，你也该给她拜寿。”宝玉高兴得忙作揖：“原来今天也是姐姐的好日子！”平儿赶忙还了礼。湘云拉着宝琴、岫烟说：“你们四个人对拜寿，得拜一天才行。”探春忙问：“原来邢妹妹也是今天生日？”忙命丫环告诉凤姐，赶快补一份礼。
探春要替四人过生日，她一面派人去请李纨、薛姨妈、宝钗、黛玉，一面派人收拾两桌酒席。因为天气暖和，黛玉的病渐渐好了，也过来和大家一起吃寿面。结果花团锦簇，挤了一厅的人。薛蝌那里也办了寿酒，宝玉还过去喝了两杯。回来后，宝玉和众姐妹们划拳、行酒令，你来我往，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
玩了一会儿，忽然大家发现湘云不见了，以为她出去方便了就回来，谁知越等越没影儿，就派人各处寻找。有一个小丫环笑嘻嘻地走来说：“姑娘们快来瞧，云姑娘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后面的一块青石板凳上睡着了！”大家都去看湘云，只见她躺在一块青石板凳上，睡梦正香。四面芍药花飞了她一身，手中的扇子掉在地上也被落花埋了，一群蜜蜂蝴蝶闹嚷嚷地围着，她还头枕着一包芍药花瓣。大家看了又是爱、又是笑。睡梦中，湘云还在嘟嘟嚷嚷地说着酒令。大家笑着推她说：“快醒醒，吃饭去。在这儿要睡出病来的！”湘云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看大家，又低头看看自己，知道喝醉了。湘云吃过浓茶，探春又命人拿来醒酒石给她衔在口中，湘云才觉得舒服了些。大家吃了些点心，一直玩到天色将晚。
宝玉回到房中，袭人告诉他，怡红院内的丫环们凑了些钱，要在晚上单独为他做生日。宝玉听了，高兴地说：“她们哪里有钱？不该叫她们出钱。”晴雯说：“这是各人的心意，哪怕是偷来的，只管领她们的情就是了。”宝玉说：“关了院门吧。”袭人说：“怪不得别人说你是‘无事忙’！这会子关了门，反倒让人起疑心，索性再等一等。”
等到掌灯时分，查夜的人走了之后，晴雯忙命人把门关上，袭人叫人把桌子放在炕上，麝月等人在桌上摆上各色果菜。袭人斟好酒说：“虽然不用敬酒行礼，但要在我们每人手里吃一口酒。”宝玉依次吃了一口，大家这才围着桌子坐下。宝玉说：“咱们也该行个令才好。”袭人说：“别大呼小叫，让别人听见。我们不识字，换个别的。”宝玉说：“咱们占花名儿好。”晴雯说：“正是，我早就想弄这个玩意儿。”袭人说：“好是好，但人少了就没意思。”丫环春燕说：“咱们悄悄地把宝姑娘、云姑娘、林姑娘请过来玩一会，到二更天再睡也不迟。”袭人担心出门会遇见巡夜的人，宝玉说：“怕什么！把三姑娘、琴姑娘都请来。”
丫环们分头去请各位姑娘。不一会，宝钗、黛玉、湘云、探春、李纨、宝琴都被丫环们请到了怡红院，袭人还把香菱也拉了来。大家围着桌子坐下，黛玉对宝钗、探春、李纨说：“你们天天说人家夜饮聚赌，今天我们自己也如此，以后怎么说人！”李纨笑道：“一年之中，就过生日这天才这样，又不是天天如此，怕什么？”
这时晴雯拿了一个竹雕的签筒来，里面装着象牙花名签子，她摇了摇放在当中。宝钗先抽了一根签，上面画了一枝牡丹，题着“艳冠群芳”四字。下面还有一句唐诗：
任是无情也动人。
还注着：“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可随意命人吟诗词或唱新曲。”众人都笑说：“巧得很！你正配牡丹花。”宝钗叫芳官唱了一支新曲。
依次抽签，探春抽的签上画着杏花，题着“瑶池仙品”。众人说：“我们家已经有了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湘云抽到的是海棠花，题着“香梦沉酣”，下面的诗是：
只恐夜深花睡去。
黛玉说：“把‘夜深’二字改成‘石凉’就好了。”众人想起湘云醉眠的事都笑了。湘云笑指着那帆船模型给黛玉看，还说：“快坐上那船回家去吧，别多说了！”众人都笑了。再看签上的注：“既云香梦沉酣，抽到此签者，不便饮酒，只令上下两家各饮一杯。”湘云拍手笑道：“阿弥陀佛！真是好签！”恰好黛玉是上家，宝玉是下家，二人斟了两杯，只得要饮。宝玉先饮了半杯，趁人不注意，递给了芳官，芳官一仰脖子喝了。黛玉只管和人说话，把酒全倒在漱盂内了。
麝月抽完了，该香菱抽，她抽到的是并蒂花。接下来轮到黛玉了。黛玉抽到的是芙蓉花，题着“风露清愁”四字，下面的诗是：
莫愁东风当自嗟。
注云：“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众人笑说：“好极了！除了她，别人不配做芙蓉！”黛玉笑了，干是饮了一杯酒。
袭人抽完签，听见有人叫门，原来是薛姨妈打发人来接宝钗的。一看时间，已经二更以后了。黛玉起身说：“我可撑不住了，回去还要吃药呢。”众人说：“也都该散了。”袭人宝玉还要留着众人，李纨、探春都说：“夜太深了，这已经破格了。”于是众人点着灯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