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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感受秩序

秩序是公平的前提,秩序是平和的关键。没有秩序的场所,杂乱无章,没有秩序的社会将无法运转。

到发达国家去感受秩序,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享受。

在商店购物,哪怕只有三个人,也会自动排队。到饭馆吃饭,如果座位紧张,你尽管放心、耐心地等待,后面来的人绝不会抢在你的前面坐位子的。即便最先空出来的位子就在他的面前,他也会提醒你,该你坐了。最有趣的是上厕所,机场、大型商场、宾馆等地方的公共厕所,往往是入厕最易发生拥挤的地方,但是,有再多的人,也绝对是自觉排队,秩序井然。而且西方人排队,会严格遵守间距一拳的排队规则,你绝不用担心有人挤着你,碰着你,哪怕这个队伍再长。

相对于发达国家的秩序,我们国人最头疼的就是公共场所的不讲秩序。什么都挤,什么都争先恐后,尤其是在购买紧缺物资的时候。

1960年的冬天,是一个极其饥饿而又寒冷的冬天,村子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包括稻草、树皮和茄子秆秆之类。突然有一天传出话来:县城卖煮熟的排骨,一人一份,只要两毛钱。对于两年多没见过荤腥,而且饥饿到了死亡边缘的人们来说,这消息太具诱惑力了。全村出动,涌向了20里外的县城。那时的我刚8岁,跟着母亲一路小跑。男人们半夜就去排队了,和我们天亮一起出村的,都是女人和娃娃。母亲们背一段,娃娃们跟着跑一段,到了县城,已是半天晌午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在县城西南面碳场附近购销站的大院子里,人那个多呀,队排得长长的,绕过了两条街道,说他是数百上千人,甚至上万人也不为过。排队的人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饭碗、磁缸子之类,很有耐心地排着。许多戴红袖章的人维持着秩序,那可是一群饥肠辘辘的人哪!能够保持那样一种秩序实在是不简单。好在队伍行进的很快,几乎每秒钟都能挪动。看来组织者还是颇下了一番工夫的,组织得不错。许多年之后,我在想,县上如此举动,那要费多大的事呀!得多少锅、多少人、多少肉才敢搞如此大的动静呢?

后来翻阅资料才搞明白,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针对许多地方饿死人的现状,省里要求各县必须有让老百姓看得到生的希望的大动作,而这次县上卖排骨就是行动之一。这让我想到了封建时代大灾之年,衙门里的舍饭,想到了美国洛杉矶市政府门前的粥棚。

大约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先是传来肉快没有了的消息,紧接着队伍乱了,开始有了嘈杂的、插队者与不让插队者的对骂。这时候,父亲和几个壮年男人端着肉回来了,兴高采烈的样子。肉是红烧的,有核桃那样大的块。孩子们一人一块,用手拿着,贪婪地、小心地吃着。轮到大人吃时却没有大人的份。队伍继续乱着,没多大一会儿,彻底乱了。人们焦急地呼喊着,疯狂地向卖肉的大院涌去,我们这些娃娃们也跟着往那个大院里涌。一排平房十来个窗口还在继续卖肉,只是队伍已经不成样子,里三层外三层挤成了翻卷着的潮。维持秩序的红袖章们竭力地在推搡、呼喊着,可无济于事。争抢越来越激烈,已经有人被踏倒了,力弱的退出了,个小的退出了,女人干脆躲得远远的。可仍然是挤,卖肉的现场成了壮汉和勇者的战场。原因就一条,就是怕买不到了。无奈,只得停止卖肉,好事也办不下去了。

也许是挨饿,物资匮乏让国人心有余悸,20世纪60年代之后的许多年,无序的争抢购物成了中国大地商场最亮丽的风景。现在国家发展了、进步了,坐在家里就可以电脑购物了,争抢购物的景观已不易看到,但为了私利而争抢的毛病却深深地种植在了社会的各个方面,浸印在了许多人的细胞深处。到今天为止,总有那么一些人,坐公交车要抢,下雨下雪天打出租车也要抢,到医院看病取药要抢,住院办手续也要抢……似乎遵从先来后到的秩序原则,对于他就是那么的不适应,只有偷个奸,耍个滑,加个塞,取个巧,那才舒服。以至于在这种毛病和心态的作用下,不讲秩序的毒瘤进一步延伸扩大——一些地方跑官、要官,乃至于抢官成为风尚。提了你一个科长,你以一颗感恩之心脚踏实地地干哪!没明没黑地干哪!总怕对不住这个岗位。五六年过去,抬头一看,与你一起提拔的人早升大发了。究其原因,是你太相信秩序了。当你埋头苦干,相信组织不会亏待老实人的时候,人家已经以特有的方式插队了,人家的好事也就来了。至于你,排着去吧!用不着给你个说法。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物极必反的时候。我仍然愿意相信,讲秩序,不争抢,排排坐吃果果的民众心理终究会成为绝大多数民众乐意接受的方式。因为、它毕竟是一种文明,是一种进步,乃至是一种优雅和惬意。

或许对西方的过分讲秩序,一开始我们会不太适应,尤其是两三个人都要排队的时候,我们觉着有一种做作感。再就是确实有了特殊情况时,想加个塞太不容易,因为秩序太井然了,众目睽睽,不好意思。可是,只要你用心去观察、体验,在任何场合都能够秩序井然,加入其中,真是有一种享受的惬意。悠悠的、彬彬有礼的、相互客气着,循序渐进地挪着步子。遇有队伍长的时候,你还可以随手拿出一张报纸或者其他读物,安静地读上一段,你说是否是一种惬意和享受呢?从时间上讲,你或许认为,需要办的事不能马上办,排队耽误了时间,但是在排队中,你尊重了人家,你也得到了人家的尊重。置身于那种秩序中,你觉得人与人的相互尊重原来就是那么的简单!从精神层面上讲,人人讲文明的过程,仅仅是下意识的一种绅士,可谁说不是推动了社会的文明进步呢!

2010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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