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与苗家人共舞
这里是一片平庸之地,与我们的居住地几乎没有两样。一条河道,几座山峰,加上吊脚楼,处处彰显着原始部落的原有状态,但却成为他们的看家本领。全球60多个国家与地区的人们不惜万里涌向这里观光旅游,有时甚至要排着队才可进入。仅是国庆长假的那些天,从四面涌向这里的车辆足足排了25公里的长队仍无法进入,只好在车箱里熬过一夜,第二天才可进入。这就是贵州省西江千户苗家寨,政府部门称之为千户苗寨试验区。
据纪载,在5000多年以前,生活在黄河中下游平原地区以蚩(chi)尤为始祖的九黎苗家部落在向北扩张的过程中,与炎帝、黄帝部落发生了冲突,经过一番征战,九黎苗家部落被击败,蚩尤被黄帝擒杀。因此,苗族先民开始了第一次大迁徙,在洞庭湖和鄱阳湖之滨建立了“三苗国”。
舜帝即位后,“南巡狩猎”,对“三苗”进行攻掠,苗族先民再次被迫向西南和西北地区迁徙,其中部分被迫向西北迁徙的,后成为西羌的先民,一部分则向平原地区的云、贵方向挺进,而成为“楚蛮”。
战国时期,秦灭楚以后,一部分苗族背井离乡,又一次长途跋涉西迁,进入武陵山区的五溪一带,形成历史上著名的“武陵蛮”。到西汉时期,这部分苗族先民在这里较快地发展起来。公元47年,汉王朝派出军队征剿“武陵蛮”,迫使苗族再次离乡别井,进入黔东北地区(即贵州省内),到达今天的榕江、雷山等地。
苗族在数次大迁徙中,分化成了许多不同的分支。西江苗族与苗族先祖蚩尤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根据《林荫记》中记录,从蚩尤到1732年间共有284代,说明生活在西江的苗族是始祖蚩尤的直系后裔,其中包括现在的西江千户苗家寨人。
从贵州凯里到雷山县的公路拐入千户苗家寨,是山峰挤压下的一条30多公里长的峡谷。一个民族的历史,就在这峡谷中写成。很难想象,需要翻越3000多米高的山涯,到另一条峡谷劳作或小孩上学的可能。所以在小数民族集居的边沿山区,一条峡谷往往维系着一个民族的世代生息。再加上交通的不便,信息的不畅,所以峡谷的作用,在悄悄地维系着少数民族部落的完整性与传续性,从而造就了现代旅游业的热点。
现在在政府的主导下,沿着向前延伸的山涯脚下,依靠开山搬石之功,开发出两列对开车辆的通道。道路的下端,潺潺下流的河水一年四季不断,从而造就了白水河的源头,苗家人称之为母亲河。白水河自北向南流淌,把千户苗家人的居室从中间切割成两半。河床里堆砌着的乱石,在河水的冲刷下已经没有了凌角,滑溜溜的呈鹅卵状,苗家人从来就不准备去清理与搬动她。在这里,一切似乎都是原滋原味,自然生成。
千户苗家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勺形结构。苗家人的村寨及其设施,就是围绕这勺形进行打造。白水河的两边,山峰林立。苗家在建造居室时,为了保护土地,依着山势进行架搭。苗家的所在地,林木葱郁,杉木林立。造屋时,他们采来杉木桁条,在四角栽下木桩后,利用杉木板从四周合拢加固,居室由此生成。1200多户民居,就是1200多套吊脚楼,随着山峦与地形的起伏伸展,从下往上看,层层叠叠,鳞次栉比,把整座山峰装点起来。从远处看,仿如往下爬行觅吃的巨大甲鱼。
据说在远古的时候,人少而禽兽多,有一个叫作巢氏的古帝王教人构木为巢,以躲避虫蛇对人们的骚扰。现在种种迹象表明,考古发现,早在7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长江流域的浙江余姚河坶渡、吴兴钱三漾等遗址中就发现有干栏式建筑。与现在苗族地区的吊脚楼几乎一样,以榫卯结构为主,整座房屋自成一体。苗家人选地基做屋非常严格,他们依据“坟对山,屋对坳”,选好地基后再拿两只鸭子到地基上杀掉,煮熟后鸭眼双闭或双睁就表示吉象,可以在这里建吊脚楼了,如果一眼睁一眼闭则为凶象,则弃之。然后在选好的地基上种植竹或枫,枫竹新芽繁才可以建房,否则不能用。各种条件具备后,根据传统历书的平定日平整屋基,这一点与现在许多汉族也仍然如此。
那天,我们趁着蒙蒙雨,承坐景内的游览观光车登上高山观景台,俯身向下张望时,千户苗家寨尽收眼底。在那个勺形的立面上,勺壁与勺底的四周,布满着吊脚楼,呈现出一个气势恢弘的平面。尽管吊脚楼一层、二层与三层规模不等,但从上往下看时,吊脚楼那墨绿色的瓦面,几乎把整幢楼房打造成长方形、正方形的块状平面,如人们利用彩色瓷瓦片,对房屋的外墙装饰一样。从观景台向对面遥望,是一条从山峰下延伸出来的山梁,依着山势而立的吊脚楼,仿如一座扬帆远行的航船,在款款地向着我们的面前开来。似乎要装载我们,去领略这些收不尽数的民族风情。
在这个勺形地形的底部,是一个略显平坦带着斜体的山坡地,一条公里长的集市,从北向南贯穿而过,这是传统的苗家集市经过扩张后形成的。在这里负责经营的主人,全由当地的苗家人所主宰。这里,没有高楼大厦的打点,没有气势宏大的超市,全是清一色的吊脚楼。尽管街面高低不平,商铺高矮不一,甚至街道里的坡坎,苗家人也不准备去搬动它。原因是,保留苗家人原滋原味的集市风格,道路铺就的是石片与黄泥土,但到处是人头攒动,一些商铺甚至只有挤身才能进入。
历史上,苗家人以自给自足著称,进入市场做生意,是他们的一个短板。自从进入试验区后,这里的苗家人再不是原来的那般模样。他们立足自己,立足传统,立足以已之长,而成为市场的主宰。店铺的主人,有妇女、小孩,也有男性。但在这里,我们看不到产品推销时的狂呼乱叫,没有哗众取宠的宣传,没有********的张扬。在他们的圣经里,找不到造假、贩假的蛛丝马迹。他们投来的友善与诚实的目光,意示着他们手中的产品全是货真价实的,出自苗家人之手的产品。在这公里长的集市里,看不到多少的外来货与进口洋货。如“长寿”老腊肉、麻阳家酿米酒、苗家甜酒、苗王鱼、鼓藏肉、蕨菜等,均是吊起人们胃口,引起人们嘴馋的抡手货。在我们经过的一个小店时,看到几个外国人围着一个木桶盛着的呈青绿色的米饭时,觉得好奇,于是俯下身来,决定一试。他们要过一个大碗,在手上来回地传着品尝,然后啧啧称奇地离开,到这里的洋人着实不少。
那天我们预约了一家名为四海酒店就餐。一经入门便把我们难倒了。客人一到,入口处的芦笙便立即响起,站在一旁的年轻苗家女子立即端起那盛满苗家酒的牛角,对准你的嘴直冲而来,示意敬酒。接招吧,面对那个千人之嘴吸吮过的牛角,病从口入,最终使我们不敢去接招,于是双手合十地表示谢意后,低着头从人丛中款款而过。但过后总觉得找不出推卸的理由。我们一经入席,面对的是摆满各种菜式的长桌,这是苗家人招待客人的礼仪,意为长长久久。我们12个人围着二米长的长桌。十多个大碟小碟全是苗家菜。面对叫不上名,也不知何种味道的大碟小碟,当筷子把菜夹往后,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然后用舌尖啧啧一试后,皱着眉头用力咽下。但过后没有人对此进行过任何的品头论足。虽然我们不习惯这些菜式与味道,但在我们的历史中,第一次真正走进苗家人的世界,亲身品味了苗家人的饮食文化、风土人情、礼仪,而把苗家人的习俗深深地栽入心中,成为永远抹不掉的一页。
在这里,我们终于看到了苗家人的一次真实意义的解放。全区1200多户,4000多人,在这里经商的就达1000多人,从事管理区的管理、卫生与文艺演出的接近800人。每天进行的两场文艺演出,打造了文艺演出的专业性。长期连源不断游客的涌入,在牌坊外从事礼仪接待,而在那里跳迎宾舞的30多个50多岁的老年妇女,把她们打造成了专业的迎宾队伍。原来自给自足的生产,现在变成一手抓生产,一手拿到集市上兜售,成为产供销一体化的天然主体。那些在这里从事卫生与专业跳迎宾舞的老妇们,月均收入1000元,这是千百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在苗家人集市的下端,便是一个占地数千平方米的演出场。在这个能容纳数千人屯足观看的演出场里,是苗家人进行人文交流,使苗家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场所。演出分上、下午各一场。节目不算多,全是苗家人自编自演的歌舞。如苗家人的铜鼓舞、木鼓舞、芦笙舞和苗族飞歌、酒歌、游方歌等,这些构成了苗族风情绚丽的艺术殿堂。其中一位84岁族长的出台,把观众的热情推向了高潮。他头戴黑色帽,身着黑色衣,神情庄严地行至桌子前,用手抓着碗中准备好的大米向前撤去,意是向大地播下种籽,接着把酒敬天祖,然后把手向后一挥,30多个穿着黑色盛装的,年纪在74岁以上的老人队伍款款而至,排成两行,整齐唱响了祝寿歌,他们声色雄亮、深冗而整齐。听说此世目已被央视作了转播。早在1957年,这里的苗族青年芦笙手杨炳芳等人,代表中国出席参加了莫斯科青年联欢节,第一次让苗族艺术正式登上了世界艺术舞台。1992年8位苗族青年赴西欧表演时,立即引起了轰动,苗族歌舞令西方注目。其中“锦鸡舞”、“铜鼓人”、“斗鸡”等节目先后获得文化部金奖。
演出最后的压轴戏是一个民族大团结舞。我们和着芦笙的节拍,第一次把脚腿踏进这个神圣舞场时,与苗家兄弟携着手,在舞池里款款地起舞。我们迈着共同的舞步,体温在我们之间缓缓地流淌,情感悄悄在一起融流。在这个千百年来几乎与世隔绝的天地里,与苗家人手挽手进行情感交流,使我们的心灵第一次进入苗家人的世界。